一个笼子和一只鸟

昨晚看完从蜂巢剧场出来，和我一起来的女同学生病得面无血色，我们依偎在一起，凄凄惨惨地任寒风吹在脸上，可我，却实实在在感到这世界给我的陌生感。
这种陌生和疏离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办法褪去。
和这个生病的女伴之前经常一起出门看话剧，翘课、或者推掉其他重要的事，但是文艺的话剧是不能不看的。我们以往会就着话剧主题聊很多很多，可是这一次却都疲惫得没有精神，好像刚刚演独角戏的是我们。我有很多想说的话，但是想说的人都不在，或者说，不知道该对谁说。
孟京辉总给我一种要爆炸的感觉，一会儿沉静如水一会儿像是小宇宙即将发疯，我习惯了他的癫狂疯狂躁狂，可是一个人从头演到尾还是让我不太适应，等女主角站在舞台上三个最高的角冲大家深深鞠躬的时候，我才缓缓舒了一口气，她演的几近全能，我看的也累得不行。
卡夫卡说，一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。
恰好命运是那样一个笼子，冠冕堂皇地像是纯粹而美丽的初恋，而那个可怜的女人只是一只鸟，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深渊，我心乱如麻。
她掂着菜刀神神叨叨地做菜的时候，她弹吉他声嘶力竭的时候，她妩媚地躺在床上的时候，她几近神经质一件一件地把黑色蕾丝内裤脱在地上的时候，唯一没有变过的场景就是墙边那台一直闪着雪花的小电视机，好像我们在窥伺着一个陌生女人的悲剧，正在上演的，灯光从不同角度打到后边的墙上，映出穿着裙子抱着枕头的十三岁小姑娘，她永远地停在了十三岁。
怎样也不能把话剧里那种撕心裂肺当做爱情，不是爱情不可以撕心裂肺，而是扎进生活里，只能尽量让自己变得正常。我还记得和前男友看《恋爱的犀牛》，出来的时候边走边评论，我说我可能只会记得那句著名的台词，其他的都会忘掉，我不喜欢这样的爱情。他说他不会在爱情里这样做，我说我不喜欢这部剧，他说这部剧很好看，原来爱情还可以这样。
后来我们就分开了，尽管之前信誓旦旦地说着“以后千万不要连看一场话剧的心情都没有了”，可是后来，连谈一场恋爱的心情都没有了。
突然觉得以前的那些都那么陌生， 我甚至都不确定发生过，因为我不懂得爱情，我只是想着值不值得，可是在生死面前，这个女人把自己一生刻在轻飘飘的信纸上，早就没有值不值得了。
可是他从来没有认出过你，即使他们家的老仆人都知道你是那个十三岁的女孩，你孤独花园里的那棵树到底在哪里呢？
是不是，至少你还可以匿名地寄给心爱的人每年一束白玫瑰，但是我连花都没有地方寄，可以尽情去疯去爱去浪费的人生，是不是比生怕这朵命运之花毁掉所以把它藏在“好好生活”里要更值得呢？
你是这个笼子里的鸟儿，而我属于另外一个笼子。说起来，我弹吉他的时候不会是那个样子，不会那么美那么忧伤。我面无表情，畏首畏尾，只敢相信生活不敢相信爱情，我是和笼子做交易的一个商人。
女伴说她常常会失眠，她身后地铁呼啸而至。我点头，心里想说，从来不知道你会失眠，你会和我一样那么没有安全感，可是你感觉到了吗，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一切都很陌生很陌生。你是什么感觉呢？
我什么都不想述说，也什么都不想知道，看别人的命运是件残忍的事情，因为有时候会看见自己，而且你会觉得莫名地有种契合，比如，她没有被认出来，但是谁又能认出你来呢？谁，能够在寂静寒冷的黑夜，在熙熙攘攘各色皮肤味道的人群中，在你和同伴之间隔着银河的距离，轻轻地走向你，说我真的认得你呢？
想得太绝望是痛苦的事。别人只需要知道“你看了话剧”这个事实就好，不必告诉他们你看到的是多么可怕的事，他们会说：我简直认不出你了。
是啊，都好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