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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代名人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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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代名人軼事
作者:葛虛存 民國
1917年10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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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《清代名人軼事》既成,有客過存,見而問曰:「子何為而作是書也?」應之曰:「吾欲使新國民取法乎近也。」客曰:「嘻,異哉!子之迂也。今之新國民,神馳乎五洲之表,思窮乎百科之精,方鄙夷漢唐為不足道,而奚屑問及前清,矧乎況而愈下,降至於瑣事遺聞?」余曰:「不然。人類進化,必循矩矱,一蹴莫幾,躐等難越。前有所承,後乃可續;好高鶩遠,勞而無獲;能近取譬,見聞斯確。且子何徇世俗之見,而輕視前清為也?我國文化,清最發皇,人才輩出,軼漢超唐。自更國體,大改故常,一例推倒,餘地莫商。先民典型,力決其防,既無惡之不摘,雖有善而不揚。余為此懼,故先節取其小者、淺者,以示表彰。其間異聞奇跡,均足動人興趣,增人智慧,以引其入德之方。」客曰:「子之宗旨誠是,而子之書則非也。里巷之談,不登大雅,以此迪民,毋乃風馬。若子所言,何等宏大,委瑣如此,奚裨進化?引人以正,猶懼不暇,宏編巨製,充塞屋瓦。不此之圖,而求諸野,自相矛盾,吾見亦寡。」余曰:「不然。嗜奇好怪,人之常情;即小見大,無粗非精;一歸於正,令人厭生。鍾鼓是響,海鳥反驚;竹頭木屑,功乃可呈。瑣聞軼事,大雅椎輪;見仁見智,比類而親,我思古人,馨咳如聞。余為此書,區類十六,分而觀之,滄海一粟。鷃鼠飲河,期於滿腹;學行文章,萬彙亭毒;政體吏治,官方整肅;節氣薄雲,節操似竹;先德留貽,俾爾戩穀;文采風流,針砭塵俗;將才蔚起,風雲叱吒;境遇所遭,無剝不復;科名佳話,文哉彧彧;惟才憐才,益廣樂育;寬大之量,足以載福;旁及異徵,藉新耳目;信命與數,知足不辱;有婦人焉,鬚眉巾幗;類而不類,乃入雜錄。其事其人,浩如海陸,僅此區區,因限片幅。一隅三反,是在善讀。讀而有得,無異鴻博,循途踐跡,進化之橛,因流溯源,先民可作。」客聞言,竟不再問駁。弁此間答,岑樓寸木。

中華民國六年八月編者識。


學行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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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亭林好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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亭林先生自少至老手不釋書,出門則以一二羸馬捆書自隨。偶邊塞亭障,呼老兵詣道邊酒壚,對坐痛飲。諮其風土,考其區域。若與平生所聞不合,發書詳正,必無所疑乃已。馬上無事,輒據鞍默誦諸經注疏,遇故友若不相識,或顛墜崖谷,亦無悔也。精勤至此,宜所詣淵涵博大,莫與抗衡與!

勖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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亭林先生嘗勖其甥徐立齋相國曰:「有體國經野之心,而後可以登山臨水;有濟世安民之略,而後可以考古論今。」此正先生自道其抱負。一部《郡國利病書》,胥在是矣。自漢以下,堪當此語者,殆無幾人。

拒夜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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亭林先生貌極醜怪,性復嚴峻。鼎革後獨身北走,凡所至之地,輒買媵婢、置莊產。不一二年,即棄去,終已不顧。而善於治財,故一生羈旅,曾無困乏。東海兩學士宦未顯時,常從假貸,累數千金,亦不取償也。康熙丙辰,余在都下,而先生適至。兩學士設宴,必延之上座,三爵既畢,即起還寓。學士曰:「甥尚有薄蔬未薦,舅氏幸少需,暢飲夜闌,張燈送回何如?」先生怒色而作曰:「世間惟『淫奔』、『納賄』二者,皆於夜行之,豈有正人君子而夜行者乎?」學士屏息肅容,不敢更置一詞。陸舒城常言:「人眼俱白外黑中,惟我舅祖兩眼俱白中黑外。」非習見不知其形容之確。

獄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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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亭林獄事,志乘未詳。見於《與顏吏部光敏書》,特錄其略。先是蘇州沈天甫、施明、夏麟奇、呂中偽造《忠節錄》,托名已故祭酒陳仁錫,譏毀本朝,羅列江南北之名士巨室,以為挾害之具;又偽造原任閣輔吳甡一序,詐其子中書吳元萊銀二千兩。事發,刑部定讞,即將沈天甫等斬決,此康熙五年中事也。次年,萊州即墨黃指揮培之僕姜元衡刪易此書,增入黃氏唱和詩,控其主與兄弟子侄作詩誹謗本朝,又與顧亭林搜輯諸人詩,皆有訕語。處士於七年二月在京師聞之,即出都抵濟南,幽縶半年,因援沈天甫故牘,謂姜元衡所控之書,即沈天甫等陷入之書,事旋解,株連二十餘人均得開釋。處士賦詩六章紀其事,有「偉節不西行,大禍何由解」之句,又末章云:「天門詄蕩蕩,日月相經過。下閔黃雀微,一旦決網羅。平生所識人,勞苦雲無他。騎虎不知危,聞之元彥和。尚念田書言,此舉豈足多。永言失一心,不變同山阿。」詩集中皆不載,詳見顏氏家藏尺牘。

廣師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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亭林先生《廣師篇》云:「學究天人,確乎不拔,吾不如王錫闡;讀書為己,探賾洞微,吾不如楊雪臣;獨精三禮,卓然經師,吾不如張爾岐;蕭然物外,自得天機,吾不如傅山;堅苦力學,無師而成,吾不如李容;險阻備嘗,與時屈伸,吾不如路安卿;博聞強記,群書之府,吾不如吳任臣;文章爾雅,宅心和厚,吾不如朱彝尊;好學不倦,篤於朋友,吾不如王宏撰;精心六書,信而好古,吾不如張召。」百詩先生論人物,嘗稱吳志伊之博覽、徐勝力之強記,自問不如。吾鄉李杲堂先生,最心折萬氏家學,嘗云:「粹然有得,造次儒者,吾不如公擇;事古而信,篤志不分,吾不如季野。」杭太宗太史亦自謂:「吾經學不如吳東壁,史學不如全謝山,詩學不如厲樊榭。」數公皆經術湛精,文章淹貫,尚樂集思廣益,撝謙自下如此。今鄉里晚學粗識徑途,便謂朋輩中莫可與語,志高氣溢,宜其盡矣。

傅青主衛生堂藥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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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原古晉陽城中,有傅先生賣藥時立牌「衛生堂藥鋪」五字。乃先生書也。青主善醫而不耐俗,病家多不能致。然素喜看花,置病者於有花木寺觀中,令善先生者誘致之,聞病人呻吟,僧即言羈旅無力延醫耳,先生即為治劑,無不應手而愈。

識中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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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文字畫,皆有中氣行乎其間,故有識者即能覘人窮通壽夭。王椒畦文學浩,嘗述傅青主征君一事。徵君偶於醉後作草書而臥,其子眉亦能書,見而效之,潛以己書易置几上。徵君醒而起,見几上書,愀然不樂。眉請其故,徵君歎曰:「我昨醉後偶書,今起視之,中氣已絕,殆將死矣!」眉驚愕,跽白易書事。徵君曰:「然則汝不食麥矣!」後果如言。蓋徵君精於理氣數之學,故能識微知著如此。

徵君有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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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山,字青主,一字公之他,太原人。母夢老比丘而生,生不復啼。一瞽僧至門云:「既來,何必不啼?」乃啼。六歲食黃精,不樂穀食,強之乃復食。讀十三經、諸子史,如宿通者。崇禎中袁臨侯(繼咸)督學山西,為巡按御史張孫振誣劾,被逮,山橐饘左右,伏闕上書,白其冤。馬君常(世奇)作《義士傳》,比之斐瑜、魏劭。亂後,夢天帝賜以黃冠衲衣,遂為道士裝。醫術入神,有司以醫見則見,不然不見也。康熙己未,徵聘至京師,以老病辭,與范陽杜越君異,俱授中書舍人歸。山工分隸及金石篆刻,畫入逸品。子眉,字壽毛,亦工畫,作古賦數十篇。常粥藥四方,父子共挽一車,暮抵逆旅,輒篝燈課讀經、史、騷、選諸書,詰旦成誦乃行,否即予杖。

不應博學鴻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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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徵君山,字青主,山西人,擅皇甫元晏之重名,秉司馬子徽之高節,兼以筆精墨妙,為世所珍。康熙己未,詔求博學鴻儒,當事競為推薦,青主以老病辭,強之再三,乃令其子執鞭,乘一驢車至崇文門外,稱疾荒寺。八旗自王侯以下,及漢大臣之在朝者,履滿其門。堅臥不起,朝廷遂聽其還鄉。是年應試中選者,俱授翰林院檢討,然其人各以文學自負,又復拓落不羈,與科第進者,前後相軋,疑謗旋生,多不能久於其位。數年以後,鴻儒掃跡於木天矣。天下莫不歎徵君貞志邁俗,而有先見之明也。

二曲講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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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曲主講關中,康熙中,初以隱逸薦,後以鴻博徵,皆稱病力辭。自謂不幸有此名,乃學道不醇,洗心不密,不能自晦所致。遂杜門斷交接,朋友詣之者絕不得見。一日,白昆山顧炎武、元和惠周惕至,倒屣迎之,談宴極歡。一時門外瞻望顏色、伺候車騎者駢肩累跡,幾如荀、陳會坐,李、郭同舟,東漢風流,再見今日也。

閻百師幼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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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詩先生為清代經學大師,記誦精博,而其天質實奇鈍。幼受書,讀百遍始略上口,性又善病,母禁之讀。遂暗記,不復出聲。如是者十年。一日,自覺豁然,再觀舊所研究本,了無疑滯。蓋積苦精力之應也。世之以下愚自諉或托詞因病廢學者,觀於先生,愧可知已。

金陵三布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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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中年,金陵詩人有三布衣,一馬秋田,一袁古香,一芮瀛客。古香最老,夙館康親王府。芮年少後至,意頗輕之,常短袁於王前。一日,王命宦者出一紙付客,乃賀新婚詩,韻限階、乖、骸、埋四字。外銀二封,輕重各一。能作詩者取重封,留邸;不能者持輕封,作路費歸。芮辭不能,袁獨詠云:「裴航得踐遊仙約,簇擁紅燈上綠階。此夕雙星成好會,百年偕老莫相乖。芝蘭氣吐香為骨,冰雪心清玉作骸。更喜來宵明月滿,團圓不為白雲埋。」王大稱賞,芮慚沮,即日辭歸。

嚴繩孫布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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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大科,四布衣之一嚴繩孫方被薦,初貽書京師諸公曰:「聞薦舉濫及賤名,某雖愚,自幼不希無妄之福。今行老矣,無論試而見黜,為不知者所訕笑,即不爾,去就當何從哉?竊謂堯舜在上,而欲全草澤之身,以沒餘齒,詎有不得,惟幸加保護。」時有司奉詔敦趣,引疾不許。既抵京,赴吏部,自陳疾不能應試狀,至再四,終不允。御試之日,發題賦詩各一首,中允僅賦「省耕詩」一首而出,冀被放也。聖主素稔其姓字,諭閣臣曰:「史局不可無此人。」仍用翰林。在職五年,嘗侍宴保和殿,和聖製升平嘉宴詩,稱旨,特命撤御前金盤棗脯以賜,又從容語左右:「嚴某好人,中外皆知。」時論謂旦夕當大用,而中允拂袖遽歸。此固聖天子知人之明,愛才之篤,而難進易退,若中允,真不改布衣面目者矣。

淄川小聖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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淄川孫先生名若群,學贍晶端,言動有則,鄉里咸稱為「小聖人」。早歲成進士,謁選京師,任少司寇。克溥延之官邸,訓其子彥方,處以廣廈,坐不易床,供以豐肴,食不兼豆,雖隆冬盛暑,衣冠襜如。司寇知孫有二子,已就童試,適是時山左學使者與司寇有舊,將為之地而未詳二子名,屢欲請之,憚其嚴正,終不敢發。先生端居緘默,遇有問難,輒指畫談議,袞袞滔滔,竟晷不倦。凡及門與輦下諸子以製藝就正者,一一評騭,務愜其隱,而運之菀枯、年之修短,皆能於文預決之。康熙癸丑,出為交城令,攜家以行。既而遣其長子歸淄就婚,課以書藝,忽驚歎曰:「嗟乎!吾子其不返乎!」泫然而別。歸未匝月,忽無故自縊死。治交多異政,秩滿遷蜀中州牧,卒於官。迄今過其故里,詢孫姓名或不盡識,詢「小聖人」無不識也。

扁舟訪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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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俟齋,不出山者幾四十年。巡撫湯公慕其品望,悉屏騶導,止從一小僮,駕扁舟訪焉。鶴跡滿徑,松影在門,候之良久,竟不獲見,歎息而返。吳人兩高之。

附辨湯文正致徐俟齋先生偽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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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文正公撫吳時,嘗屏騶從,再訪俟齋先生於山中。先生避不見面,傳之載籍,世已久知。乃嘉慶年間,忽有人偽造文正致俟齋手劄,有「幸得拜見顏色」等語,其事絕奇。考先生《居易堂集》中,有《偶書侯嬴事後》一篇,文中論姜肱及寡婦人二段,即可證其必無見湯公之事,況集首答王兵備、田汪二知縣等書,少年志節已如此,豈六十外遇湯公而反毀節乎?造此劄者,何至《居易堂集》未曾寓目。揆其意,不過以文正墨跡,世所寶貴,俟齋而曾見文正,尤人所創聞,借此以炫異談而欺淺識,更難保無射利之思,而不顧厚誣高賢已甚。余見此劄,已得售其偽,而刊刻流傳,恐後人信為真有其事,故特辨之。吾友陸方山嵩《意苕山館集》中有《澗上草堂詩》云:「蕭然廿載閉柴荊,過眼滄桑自變更。千古高風追泄柳,一生心事托侯嬴。采薇得食何憂餓,卻聘無書為晦名。誰似山陰戴處士,死生不忘故人情。」其論正與鄙見相同。附記於此,可與天下後世有識者印證也。

名士近在吾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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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野先生為萬氏八龍之殿,少未知名,父以為癡,閉之空室中。窺架上書,有雜綴明代事者,題曰《明史料》,凡數十大冊,先抽讀之,數日而畢。伯兄斯年察知之,驚曰:「名士近在吾家耶!」遽白諸父,為易衣履,使從餘姚黃太衝學,遂成名儒。《明史》稿本實出季野先生,而華亭王氏攘之,承學之士,無不知其源委矣。先生在史局時,周旋諸貴人間,不肯稍自貶抑,其題刺則曰「布衣萬斯同」,其會坐則攝衣登首席,岸然以賓師自居。故督師之姻人,方居要津,請先生少寬假,先生噤不答。有運餉官遇賊,走死山谷,其孫懷白金請附《忠義傳》後,先生曰:「將陳壽我乎?」斥去之。後先生兄子言與修《明史》,獨成崇禎長編,故國輔相家子弟,多以賄入京求減其先人之罪,言峻拒曰:「若知吾季父事乎?」其父子狷介如此。萬氏一門,經學史才冠絕當代;其操行之奇卓,亦復不愧古人,此則蕺山南雷道學之緒餘,不僅以文章藻耀振起門第者也。

萬錢同修明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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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修《明史》之時,徐東海延萬季野斯同至京主其事。時萬老矣,兩目盡廢,而胸中羅全史,信口衍說,貫串成章。時錢亮工尚未達,亦東海門下士,才思捷敏,晝則徵逐朋酒,夕則晉接津要,夜半始歸靜室中。季野踞高足床上坐,錢就炕几前執筆,隨問隨答,如瓶瀉水。錢據紙發書,筆不停綴,十行並下,略無罅漏。史稿之成,雖經數十人手,而萬與錢實屍之。噫!萬以老諸生係國史絕續之寄,洵非偶然;錢之才亦曷可少哉!

計東陳其年性情各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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計改亭東云:「予與陳其年,同讀書於宋司業德宜家,其年居西舍,予東舍,燈火相照。予不能夜坐,而喜早起;其年吟詠必至夜分,而起每遲。其年好為驚豔絕麗之文,予嗜蒼涼古質之作,兩人性不相易,然至相契。」

侯方域魏禧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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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方域,字朝宗,商邱人。祖執蒲,官太常卿。父恂,崇禎間官戶部尚書。方域既世家子,幼從其父宦京師,習知中朝事,而於君子小人門戶始終之故尤熟悉。喜結納名士,與貴池吳應箕、宜興陳貞慧最善。阮大铖者,故魏閹義兒,屏居金陵,謀復用。諸名士共為檄於大铖罪,應箕、貞慧主之。大铖愧且恚,然無可如何。詗知方域與二人者相善也,私念得交侯生,因侯生以交於二人,事當已。乃屬其客陽交歡方域,方域覺之,謝客不與通。時大铖家有伶一部,以聲技擅名,能歌所演劇,號燕子箋者。又值諸名士以試事集金陵,朝宗置酒高會,趣徵阮伶。大铖心竊喜,立遣伶往,而令他奴詗之。方度曲,四座稱善。奴走告,大铖心益喜。已而抗聲論天下事,箕踞叫呶,語稍及大铖,遂戟手罵詈不絕口。大铖聞之乃大怒,而恨三人者尤刺骨。後數年,南都擁立,大铖驟柄用,興大獄,將盡殺黨人,捕貞慧入獄。應箕亡命,方域夜出走渡楊子,依俊帥高傑得免。方域倘蕩任俠使氣,好大言,遇人不肯平面視,然一語輒合,吐出肺肝,譽之不容口;援友之厄,能不吝千金,然亦喜睚眥報復,居鄉時扞文網。崇禎末劇寇李自成圍汴,急詔侯恂出督師援汴,方域曰:「大人受命討賊,廟堂議論牽制,奏請不應,徵調難集,願彼文法,以賜劍首誅一甲科令守,而晉帥許定國師噪,當斬以徇。軍事辦,威立,疾驅渡河,就左良玉於襄陽,約陝督孫公傳庭,犄角於秦,賊乃可圖也。」恂叱曰:「是跋扈也,小子多言!」輒遣歸。方域既負才名,以明經累舉於鄉,輒報罷,尋邑邑致疾卒,年三十有七,是歲順治十一年也。明季古文辭,自嘉隆諸子,貌為秦漢,稍不厭眾望,後乃爭矯之,而矯之者變逾下,明文極敝,以迄於亡。朝宗始倡韓歐之學,於舉世不為之日,遂以古文雄視一世。末年遊吳下,將刻集,集中文未脫稿者,一夕補綴立就,人益奇之。既沒,而文章乃大著。初,陳貞慧就逮入詔獄,鍛煉久之,會大铖敗,脫歸,後十餘年,卒於家。王師下金陵,吳應箕謀起兵被執,不屈死。方域著有《壯悔堂文》十卷、詩六卷、遺稿一卷,板行。

魏禧稍後出,其文章與方域並名於時。魏禧,字叔子,一字冰叔,贛之寧都人也,生以天啟甲子,後方域六歲,然不相識。方域既早沒,而禧名繼起,與埒之,故世或稱「侯、魏」云。禧年十一補邑弟子員,試輒冠其曹。後十年,會甲申之變,湣帝死社稷,禧聞號慟,從博士後日哭臨縣廷,居則憤惋吒吒,如不欲生。謀從會給事應憐倡義復仇,不果。已乃謝棄諸生服,隱居教授。禧負才略,善擘畫理勢,終幹微髭,目光奕奕射人,每事前決成敗,懸策而後驗者十常八九。方流賊之熾也,承平久,人不知亂,且謂寇遠,猝難及。禧獨憂甚,移家翠微峰居焉。翠微峰距寧都西十里,四面削起百餘丈,中徑圻,自山根至頂若斧劈然,緣圻鑿磴道,梯而登,出其上穴,如甕口,因置閘為守望,士友稍稍依之,而彭士望、林確齋亦至。士望南昌人,字躬庵,遭亂,喜結客,立義聲,公卿間與禧立談定交,遂偕林挈妻子來家翠微。林故南昌宗室子,變姓名為林確齋,世所稱易堂諸子也。其後數年,寧都中寇,被屠掠,而翠微獨完。禧既謝諸生,益肆力為古文辭,授徒窮山,弟子著籍者常數十人。喜讀史,尤好《左氏傳》及蘇洵文。其為文主識議,淩厲雄健,不屑屑撫擬如世之貌似大家者。遇忠孝節烈事,則益感慨激昂,摹畫淋漓,故其所為《新樂侯劉文炳傳》及《姜埰江天一諸傳》尤工。年四十乃出遊,涉江逾淮,遊吳越,思益交天下非常之人。聞有隱逸士,不憚千里造訪。於吳門交徐枋、金俊明,西陵交汪渢,乍浦交李天植,常熟交顧祖禹,毗陵交惲日初、楊瑀,方外交藥地槁木,皆遺民也。康熙十七年,詔中外舉博學鴻詞,禧亦在舉中,被徵,以疾辭。郡太守縣令更督輒就道,不得已舁疾至南昌,就醫藥。撫軍某疑其詐,以板屏舁之至門,禧絮被蒙頭,臥稱病篤,乃放歸。後二年,赴維揚故人約,舟至儀真,暴心氣病,一夕卒,年五十七。著有文集二十二卷,詩集八卷、左傳經世若干卷。兄詳,字善伯;弟禮,字和公,並有集行世。

論曰:侯方域、魏禧,操行不同,予論次兩家文乃合傳之。方域才氣蹶地,似陳亮,其遭大獄瀕死亦似之。然亮猶登第,一夕而卒;而方域竟妖(夭)諸生,悲夫!明宣德中,周文襄忱薦龔翊為太倉學官,翊辭不就,語人曰:「吾仕無害於義,恐負金川門一慟耳。」而禧之論,以謂翊一門卒,非有知己之恩、國士之責也,既已更立三朝,身逢聖賢之主,而爵然不肯少汙其志,賢已。嗚呼!禧倘自謂與。

毛西河負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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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西河少與兄萬並知名,人呼小毛子。性恢奇,負才任達,善詩歌、樂府、填詞,所為大率托之美人香草,以為其騷激之意,纏綿綺麗,按節而歌,使人淒悅,又能吹簫度曲。遊靖江,當壚馮氏者悅其詞,欲私就之。西河謝曰:「彼美不知我,直以我為狂夫也?」徑去。見施愚山所作《毛子傳》。按西河少年落拓江湖,無復繩幅,《鮚埼外集》痛詆之,他書不多訾議。是舉拒奔女於旅途,尚不失為君子之行。特蒙難出亡,對酒家婦吹簫按節,則仍西河之所以為西河也。

姜西溟夢梨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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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溟先生性行敦敏,詩文集中敘述家事,多纏綿懇摯之言。嘗客中州,夢食大梨而甘之,欲遺母不果,悵然而醒。因作《夢梨詩》寄兩弟,追溯月日,正其母病黃思大梨,遍覓不得時也。陸橘孟筍,事異情同,純孝至此,猶不獲完髮膚以終牖下,天乎!

西溟遺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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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為童子,聞海內治古文者數人,而慈溪姜西溟其一焉。壬申至京師,西溟不介而過余,總其文屬討論,曰:「惟子知此。」吾自度尚有不止於是者,以溺於科舉之學,東西奔迫,不能盡其才,今悔而無及也。時西溟長余以倍而又過焉,而交余若儕輩。其後丙子同客天津,將別之前夕,撫余背而歎曰:「吾老矣,會見不可以期。吾自少常恐為文苑傳中人,而蹉跎至今。子他日誌吾墓,可錄者獨三事耳。吾始至京師,明氏之子成德延至其家,甚忠敬,一日進曰:『吾父信我,不若信吾家某人。先生一與為禮,所欲無不可得者。』吾怒而斥曰:『始吾以子為佳公子,今得子矣。』即日卷書裝,遂與絕。昆山徐司寇健庵,吾故交也,能進退天下士,平生故人,並退就弟子之列,獨吾與為兄弟稱。其子某作樓成,飲吾以落之,曰:『家君云名此必海內第一流,故以屬先生。』吾笑曰:『是東鄉,可名東樓。』健庵聞而憾焉。常熟翁司寇寶林,亦吾故交也,每乞吾文,曰:『吾名不見於集中,是吾恨也。』及翁以攻湯司空斌,驟遷據其位,吾發憤為文,謂古者輔教太子有太傅、少傅之官,太傅審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,少傅奉太子以觀太傅之德行而審諭之。今詹事有正貳,即古太傅、少傅之遺也。翁君之貳詹事,其正實惟雎州湯公,公治身當官立朝,斬然有法度,吾知翁君必能審諭湯公之德行,以導太子矣。翁見之憮然,長跽而謝曰:『某知罪矣,然願子勿出也。』吾越日刊而布之,翁用此相操尤急,此吾所以困至今也。」時西溟年七十餘,始舉於京兆,又逾年成進士,適翁去位,長洲韓公薦於上,得上甲。己卯主順天鄉試,以目昏不能視,為同官所欺,掛吏議,遂發憤死刑部獄中。西溟之治古文也,其名不若同時數子之盛,而氣體之雅正實過之,至不能盡其才,則所自知者審矣。平生以列文苑傳為恐,而末路乃重負汙累,然罪由他人,人皆諒焉。而發憤以死,亦可謂隘狷而知恥者矣。西溟之死也,其家人未嘗以誌銘屬余,而余困躓流離,與其家不通問者,計數已十有九年。姑傳其語,俾眾白於其本誌之所蓄云。

西溟之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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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西溟太史,與其同年李修撰蟠同典康熙己卯順天鄉試獲咎。時蓋因士論沸騰,有「老姜全無辣氣,小李大有甜頭」之謠風聞於上,以致被逮,姜竟卒於請室。第前輩多紀述此事,而不能定其關節之有無。昔讀鮚埼亭先生墓表,稱滿朝臣僚皆知先生之無罪,而王新城亦有「我為刑官,今西溟以非罪死,何以謝天下」之語,知同時公論,早以西溟之連染為冤。嗣聞先師徐柳泉先生云:「小說《紅樓夢》一書,即記故相明珠家事。金釵十二,皆納蘭侍御所奉為上客者也。寶釵影高澹人,妙玉即影西溟先生。妙為少女,姜亦婦人之美稱,如玉如英,義可通假。妙玉以看經入園,猶先生以借觀藏書,就館相府。以妙玉之孤潔,而橫罹盜窟,並被以喪身失節之名;以先生之貞廉,而瘐死圜扉,並加以嗜利受賕之謗,作者蓋深痛之也。」徐先生言之甚詳,惜余不盡記憶此編。網羅掌故,從不采傳奇稗史,自汙其書。惟《紅樓夢》筆墨嫻雅,屢見稱於乾、嘉後名人詩文筆劄,偶一援引,以白鄉先生千載之誣,且先師遺訓也。

劉海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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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海峰先生諱大櫆,桐城人,古文名家。少以文謁李穆堂侍郎,驚曰:「五百年無此作者,歐蘇以來一人而已。」其見重如此。舉博學鴻詞科,鄂文端公業經首選。張文和惡其才,因曰:「此吾鄉之浮蕩者。」因易以劉文定公,先生遂落拓終其身。居京邸,其弟館於明太傅家,先生惡其權貴,乃避居朱都統淪瀚宅,破壁頹垣藹如也。先恭王重其品,終身執弟子禮甚恭,而先生歸鄉後音書杳然,其高傲也如此。

田山姜之清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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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朝,初開大科,一時名士率皆懷刺跨馬,日夜詣司枋者之門,乞聲譽以進。德州田山姜侍郎,方以工部郎中膺薦辟,屏居蕭寺,不見一客。比督學江南,舁以肩輿,從兩驢,載衣裳一箱,五經子史兩方底,蒼頭奴二人,踽踽行道上,戒有司勿置郵傳、給供張,自市蔬菜十把、脫粟三斗,不為酒醪佳肴,惟日孜孜以文章為事。

施愚山講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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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愚山先生講學白鷺書院,一日,講「長幼有序」,因自言少年孤露、中鮮兄弟,至於啜泣。座中有鬩牆者,為之悔感。愚山實儒者,其道學轉為詞章掩耳。

施愚山造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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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鄉全太史嘗云:「愚山造詣,殆與魏敏果、湯文正、陸清獻同道而德。魏、湯二尚書,揚歷槐棘,多所發舒;清獻遭摧折而愈顯。愚山於其中最為暗淡,又以工於詩古文詞,反掩其學問之大原。世有合作韓、范、文、富、歐、馬六公年譜者,其必班而齊之。按宣城施先生提學山東時,取士先行後文,敦重儒術。過鄒平,拜伏生墓,以經學日微,授受宜亟,至於垂涕而示諸生。分守湖西,作《勸民急公歌》;歷山谷間,悉窮民狀,作《彈子嶺》、《大坑歎》、《竹源坑》諸篇,以獻上官,時比之元結《舂陵行》。先生少孤露,事叔如父。已貴,叔少不悅,猶冠服長跪。母馬,夙失歡於大母,抑鬱而卒,先生請大母命,循例乞褒封,據地哀陳,始獲焚黃祔廟。順孫孝子,循吏通儒,實兼有之。」謝山之言,信而有徵已。

史立庵疏請終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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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立庵先生大成,順治乙未首魁天下。貳宗伯時,同人議裁孝子節婦廩給,曰:「彼分內事,何與朝廷。」先生毅然曰:「為子不孝,為婦不貞,亦何與朝廷?必以法繩之耶!」議遂寢。先生性至孝,會其父思之,繪己容以寄,亦令先生繪己容寄父。先生聞命警怵,晨夕不安。故事,京察六年俸滿,方得請假歸。先生僅四年,不合例,乃上疏自陳曰:「臣父思子不見,思見子之儀容,呼子不來,頻呼子之名字。臣而忍此,不可以為人子,亦何以為人臣?」世祖覽奏惻然,特許終養。及中途而父凶聞至,哀毀成疾,遂以養母家居。(按《今世說注》,稱先生以母病乞養,為當事所格,曰:「吾豈以一官易一日之養乎!」遂家居十年,例應削籍,遇赦免。誤也。)先生充講官,主貢舉,皆有建白,忠孝大節,彰彰如是,詎以一甲進士、二品京堂為輕重歟?

胡稚威既瞑復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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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稚威,蹭蹬不遇,晚依蒲州田侍郎懋,以太原志屬焉。偶攖疾,太守周西鯨來視,稚威已撤帳,盛服枼奄,舉手曰:「別矣。」既瞑,氣蒸蒸若騰煙,須臾復張目曰:「不能不再生人間,為南人乎,北人乎?」周泣下曰:「南人歸南。」曰:「然。」遂氣絕。

杭世駿逸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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杭檢討名世駿,錢塘人,少舉於鄉,乾隆元年,以鴻博科官翰林院檢討。先生性伉爽,能面責人過,同官皆嚴憚之。乾隆中葉,上思得直言及通達治體者,特設陽城馬周科試翰林等官,先生預焉。日未中,已得數千言,語過戇直,末又言滿洲人官督撫者過多,觸上怒,抵其卷於地者再,已復取視之。時先生試畢,意得甚,方趨同官寓邸食,忽內傳片紙出,言罪且不測。同官恐,促先生急歸。先生笑曰: 「即罪當伏法,有都市在,必不汙君一片地也,何恐?」尋得旨放歸。先生家故不豐,以授徒自給。主揚州安定書院者幾十年,以實學課士子,暇即閉戶著書,不預外事。又疏懶甚,或頻月不衣冠。性顧嗜錢,每館俸所入,必選官板之三者,以索貫之,積床下,或至尺許,其麼麽破碎及私鑄者方以市物,兩手非墨汙即銅綠盈寸。然先生雖若有錢癖,嘗見一商人獲罪鹺使,非先生莫能解,夜半走先生所乞救,並置重金案上,先生擲出之不顧。最不喜讀邸報,里居二十年,同歲或積官至大學士、尚書、總督,先生不知也。歲戊子,劉文定綸適服闋,特旨以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土內召,過揚州訪先生。先生見其服冠,詫曰:「汝今何官?」曰:「不敢欺,參預閣務者已數年矣。」先生謔之曰:「汝吳下少年耳,亦入閣辦事耶?」哄堂笑,乃別。先生一歲必兩歸錢塘,歸後無事,或攜錢數百,與里中少年博左近望仙橋下。時錢文敏維城視學浙中,詞館後進也。一日盛暑張蓋往訪先生,頭踏過橋下,文敏已從輿中望見先生短葛衣、持蕉扇,與諸少年博正酣。文敏即出輿,揖曰:「前輩在此乎?」時先生以扇自障,業知不可掩,即回面語曰:「汝已見我耶?」文敏曰:「正詣宅謁前輩耳。」曰:「吾屋舍甚隘,不足容從者。」文敏固欲前,先生固卻之,始尋道反。文敏去,諸少年共博者始從橋下出,驚問曰:「汝何人?學使見敬若此。」曰:「我衙門中後輩耳。」遂不告姓名去。

舊貨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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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癸未,杭大宗以翰林保舉御史,例試保和殿,下筆為五千言,其一條云:「我朝一統久矣,朝廷用人宜泯滿漢之見。」是日旨交刑部,部議擬死。上博詢廷臣,侍郎親保奏曰:「是狂生,當其為諸生時,放言高論久矣。」上意解,赦歸里,原疏留禁中。當日不發鈔,又不自存集中。越七十年,大宗外孫之孫丁大,抱大宗手墨三十餘紙,鬻於京師市,有繭紙淡墨一紙,半乃此疏也,大略引孟軻齊宣王問答語,用己意反復說之。此稿流落琉璃廠肆間。乙酉歲,純皇帝南巡,大宗迎駕,另見,問:「汝何以為活?」對曰:「臣世駿開舊貨攤。」上曰:「何為開舊貨攤?」對曰:「買破銅爛鐵,陳於地賣之。」上大笑,手書「買賣破銅爛鐵」六大字賜之。癸巳歲,純皇帝南巡,大宗迎駕,名上,上顧左右曰:「杭世駿尚未死麼?」大宗返舍,是夕卒。大宗自丙戌迄庚寅,主講揚州安定課院,索諸生肄「四通」。杜氏《通典》、馬氏《文獻通考》、鄭氏《通志》世稱三通,大宗加司馬光《通鑒》云。

顧棟高治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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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復初棟高,以經學授司業,年逾七十,不復出山。丁丑春迎鑾,獻所著詩書兩義,蒙恩加祭酒銜。又數年而終。復初,康熙辛丑進士,性倨慢、不合時,官中書,與堂上官齟齬,僅三載即歸田。生平以窮經著書為事,自幼至老未嘗一日不讀書,於五經皆有所發明。掌教淮陰,從遊甚眾。夏日不見一客,堅閉重門,解衣脫襪履,至寸絲不掛,匿帷後,手一卷不輟。辛未經學,惟祭酒無愧色耳。

朱竹析產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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仁和宋小茗廣文所輯詩話中,載朱竹先生兩孫析產券。清風儉德,可為世法。錄之,曰:「竹老人雖曾通籍,父子只知讀書,不治生產,因而家計蕭然,但有瘠田荒地八十四畝零。今年已衰邁,會同親族分撥付桂孫、稻孫分管,辦糧收息。至於文恪公祭田,原係公產下,徐蕩續置蕩七畝,並荒地三分,均存老人處,辦糧分給管墳人飯米,孫等須要安貧守分。回憶老人析箸時,田無半畝,屋無寸椽,今存產雖薄,能勤儉亦可稍供饘粥。勿以祖父無產遺,致生怨尤,倘老人餘年再有所置,另以續析。」此可與蘇文忠公「馬券」、香光居士「鬻田契」,同為千秋不朽矣。

尤西堂自營生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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尤西堂侗,晚年嘗言「不講學而味道、不梵誦而安禪、不導引而攝生,此吾所以異於人也。」築生壙官山,自為之志,構丙舍於兩旁。年八十時,偕老友二三人往來觴詠於其中,風流近代所少。

洪稚存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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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稚存亮吉,負才傲物,清狂自喜。嘗遊陶然亭,遇素不相識者宴客,洪入座,浮一白,曰:「如此東君如此酒,老夫懷抱幾時開。」一笑逕去。蓋襲用楊廉夫句也(廉夫為張士誠強止於宏文館,以指寫塵桌一絕云:「山前日日風塵起,海上年年御酒來。如此風塵如此酒,老夫懷抱幾時開。」)。一日訪張船山,適船山生女,賦一律,成三聯矣。洪見之,續云:「可憐一隊癡兒女,慣替人家做老娘。」後洪以編修言事褫職。

顧祭酒之篤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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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錫顧祭酒,少治《春秋》,篤好左氏學,晝夜研誦,輒未暫輟。偶懷忿懥,家人以《左傳》一卷置其几上,怡然誦之,不問他事。自壯至老,勤勤訂述,常若不及。夏月閉戶不見一客,卸衣解襪,據案玩索,膝搖動不止,每仰視屋梁而笑,人知其一通畢矣。

搶鐺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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調元,世稱弢甫先生,著述宏整。為工部郎,忽棄官遍遊五嶽,人競高之。先生父文侯,真孝子也。家貧,粥角黍於市,親病關鬲,合羊脂和粥以進,終不痊,抱鐺而哭,人為繪「抱鐺圖」。萬徵君光泰贈詩云:「羊脂數合米一掬,病父在床唯啖粥。父能啖粥子亦甘,粒米勝於五鼎肉。升屋皋某無歸魂,束薪斷火鐺寡恩。床前呼父鐺畔哭,抱鐺三日鐺猶溫。恨身不作鐺中米,臨沒猶能進一七。」謂鐺不聞鐺有耳。丁卯冬初,同友乘輪北上,狂飆巨浪中,淚涔涔下,同舟以為性憚波濤,其實見有攜鐺煮粥者,偶觸萬詩也。是編鮮錄尋常詩詞,以此首音節哀惻,足發至性,登之。

歷樊榭之拙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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厲樊榭徵君,意製拙率,不修威儀。嘗曳步緩行,仰天搖首,雖在衢巷,時見吟詠意。市人望見,遙避之,呼為「詩魔」。

錢辛眉之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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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辛眉先生大聽,江南嘉定人,中甲戌進士。幼聰敏,過目成誦,凡天文、地理、經史、小學、算法,無不精通,所著《經史答問》數卷,其暢發鄭賈之學,直接嫡乳,非他稍知皮毛之可比。又習蒙古語,故考核金、元諸史,及外藩諸地名。成王言其在上書房時,質莊王嘗獲元代蒙古碑版,體制異於今書,人皆不識,因詢諸章嘉國師,倩其翻譯漢文,因命吾題跋端末。吾方揮毫,先生過而見之曰:「章嘉固為博學,然其譯漢文某字句有錯誤者。吾有收藏元時夔夔所譯漢文,可取而證之。」因歸寓取原文出,章嘉所誤處畢見,故人皆拜服云。聞其歸後,曾著《元史續編》,采擇頗精當,惜未見其本焉。其所著《小學諸書翻切》,頗為精當,惟所講字書,株守許氏《說文》,別解者,皆遭排斥,故取擇頗褊窄焉。

姚姬傳主講鍾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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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姬傳主講鍾山,時袁簡齋以詩號召後進,先生與異趨,而往來無間。簡齋嘗以門人某屬先生,願執贄居門下,先生堅辭之。及簡齋死,人多勸先生勿為作墓誌,其人率皆生則依托取名,歿而窮極詬厲。先生曰:「設餘康熙間為朱錫鬯、毛大可作誌,君許之乎?」曰:「是固宜也。」先生曰:「隨園正朱、毛一例耳。其文采風流有可取,亦何害於作誌?」按秀水、蕭山二先生,其學問有根柢,其立身處世亦未肯隨逐波流,隨園似微有不類。然而姚先生之言,公言也。

姚姬傳在京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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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姬傳在京師,與遼東朱孝純子穎、丹徒王文治夢樓,最稱深友。一日天寒微雪,偕過黑窯廠,置酒縱談,詠歌擊節,旁若無人,明日盛傳都下。既而王自雲南罷官旋里,朱為兩淮運使,聞姬傳歸,三人者相約復聚於揚州。朱特修書院梅花嶺側,一夕植梅五百株,延姬傳主講席,即梅花書院所自始(按:江陰亦有梅花書院,在君山頂)。

袁子才行事暗與古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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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簡齋先生一生不言釋氏,每遊寺中,僧人輒請拜佛,先生以為可厭。乃自書五言四句於扇頭云:「逢僧必作禮,見佛我不拜。拜佛佛無知,禮僧僧見在。」似深通佛法者。又,先生一生不講《說文》,一日宴會,家人上羊肉,客有不食者,先生曰:「此物是味中最美,諸公何以不食耶?試看古人造字之由,美字從羊,鮮字從羊,善字從羊,羹字從羊,即吉祥字亦從羊,羊即祥也。」滿座大笑,似又深通《說文》者。皆可以開發人之心思。

潘次耕學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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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次耕耒,幼時與人賭記,取曆日試之,首尾過目,不遺一字。徐俟齋沒,無尺寸之產,舉孀婦孤孫以托,次耕恤之終其身。

張文端養心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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桐城張文端嘗云:「五六年來得一法,一身五官百骸,聽其與憂喜煩苦相纏綿,獨守方寸靈府之地,制為一城,堅閉四門,不許憂喜、榮辱、進退、升沉、勞苦、生死、得失一切之念,闌入其中。或稍疏虞,打入片刻,即忙驅逐,仍前堅守。若此外之聲音笑貌,惟有聽其波委雲屬,與憂喜相浮沉而已。更有安心一法,非理事決不做,費力挽回事決不做,敗壞生平、不可告人事決不做。衙門中事一切因物付物,一事當前,只往穩處想,不將迎於事前,不留滯於事後,用以每臥輒酣,當食輒飽,視斗室如千岩萬壑。燭下濁酒一杯,以解饑劬;清琴一曲,以調心氣。此則一二年來之又一進境,較之昔時急於進退,以致形神交困者,則差勝也。」

華豫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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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錫有奇士,曰華豫原。方歲乙未,撫吳儀封張公坐事逮,部使者偕制府即訊於潤州,而羈管公城隍廟中,甲而守之,生獰如乳虎,非著門籍,不得輒出入,門生故吏,無敢向邇者。豫原聞難,自無錫疾馳,一晝夜逾三百里,至京口唁焉。既抵廟門,不得入。而顧見有官人傳呼來,帶弓,騎而從者數人,至門,門焉者皆卻立。官人下馬入,從者皆入,豫原則闖然隨之入,數折而達。張公請室門外,即又不得入。徘徊往來,所以屬其門者方故萬端,然卒不得入。門者曰:「客何為者?始吾以客為從官人來,故不誰何客,乃今知妄男子耳。不去且得罪,制府怒不可犯也。」豫原大笑應曰:「若乃以制府嚇我耶!向令吾惴惴制府者,吾安得至此?且天下事不可知,往者張公嘗與噶禮訟矣,部使者按事至再,無直張公者。賴天子明聖,張公撫吳自如,而噶禮卒抵罪。今張公雖就逮,萬一上復有後命如異時事,若等何面目復見張公?」言已,索筆大書其爵里姓名,付門者達張公所,曰:「可達,達之;不可,則以此紙上制府言狀,惟制府死生。」當是時,日漸西夕,而豫原語侵制府益急,門者縮頸。既已無可奈何,則入白守者,而守者亦頗聞餘語色動,為言於張公。張公命之入,豫原乃入,相勞苦如平生歡,良久乃去。越數日,部使者之祠報毀矣。初,部使者視學江左有聲,吳中人士為祠於江陰,歌舞之。當張公之與噶禮交訟也,部使者按事至吳,吳中自士大夫下,遮馬首以千萬數,願無奪我張公。而部使者頗不直張公,吳中人固怒甚。及是役也,部使者與制府劾張公欺謾不讎,罪且至殊死,吳中人咸涕泣不知所為,而會豫原自京口來,具言張公就逮良苦,則益洶洶然,顧無所發怒。豫原遂言曰:「狄梁公之有祠魏州也,其子景暉弗類,魏州人毀之,不復祠。今日之事,得復有香火情耶?」於是眾數千人奔部使者祠下,爭撤屋瓦投之,以臣牛東西曳,榱棟盡折,或焚燒其餘,呼聲動天,埃起漲數十里。明日,制府聞狀,大駭,陰使人廉問主名,疏以去,然竟無如何也。當是時,豫原幾不免,亦以此名聞江淮間。豫原名希閔,著有《廣事類賦》等書行世。其人斂退就懦,粥粥若無能者,而遇公正發憤乃若此,上卒不用部使者議,而驛召張公,命以白衣領倉場職(見方楘如《集虛齋古文》)。

曲園居士曰:所云部使者,乃張文端公鵬翮也,曾以兵部侍郎視江蘇學政。文端亦一代名臣,而此事不能無遺議云。

鄭先生回光續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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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進宿儒鄭先生環,乾、嘉之際以經學名宇內,躬行峻節,志在經世。自以學成不得用,常與當路言民間疾苦,於兵政海防屯田尤詳切。人或倦且厭,先生囂囂不已,蓋冀其偶一聽用也。嘉慶十一年,卒甘泉訓導官署。客或往唁,見先生朝衣冠端坐,持筆疾書,客大驚,問先至者,則曰:「先生以丑初疾革,浴畢斂以公服,天始曙,忽起索紙筆曰:『吾注《易》有四卦未卒業,是以回光續成之。』」客坐候至酉,先生始擲筆長歎而瞑,急舁上床,身已僵冷,而卦注畢矣。見包世臣慎伯《藝舟雙楫》,慎伯即往唁之客之一也。按茲事奇誕駭聞,為講學家所弗道,然慎伯非妄言者,且細思其故,儒者讀書一生,時時以濟人利物為志,當耄期進德,欲淨理純,其耿耿不昧之精靈,收攝片時,原可去來自主。此仍聖賢臨深履薄之功,非二氏羽化、涅槃之幻也。

張船山身後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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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山太守自萊州引疾,客遊吳中,未及三載,以甲戌三月卒於虎丘山塘寓館,即所謂「樂天天隨鄰屋」者。說者謂其《過常州艤舟亭》句云:「回首大峨天萬里,此中曾有未歸人。」皆詩讖也。逾年,其家人扶柩旋里,後有自都門來者,言船山故人某公,夢其索助資斧還蜀。余初未信其說,後見吳山尊學士手書「題《船山詩集》即寄鮑樹堂太僕」之作,落句云:「身後更傳元伯夢,石交肯讓古人完。」自汪君卒後,見夢於樹堂,樹堂命子以千金歸君櫬,始知實有是事。太僕真不愧通幽范巨卿矣。學士別有句題《船山集》云:「盛名未弭無年憾,生氣恒如現在看。」自注「上用王珣語,下用庾道季語。」王椒翁曰:「此確是挽船山詩。」(按二語見《世說新語》。道季名龢,庾亮子也)。

張芑堂南瓜作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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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印川言,海鹽張芑堂徵君燕昌,少年曾受業於丁敬身先生。初及門時,囊負南瓜二枚為贄,各重十餘斤。丁先生欣然受之,為烹瓜具飯焉。浙中至今傳為美談。

姚鏡堂清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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歸安姚鏡堂兵部學塽,學問贍博,品尤高卓。官京師數十年,寓破廟中,不攜眷屬,趨公之暇以文酒自娛,朝貴罕識其面。曾典貴州鄉試,門下士饋贄金者力卻之,惟贈酒則受。因是貧特甚,出不乘車,隨一僮持衣囊而已。所服皮衣冠,毛墮半,見其鞟,每彳亍道中,郡兒爭指笑之,兵部夷然自若也。嘗賦《梅子》詩云:「臭味偏於吾輩近,風懷莫遣女郎知。」一時推為絕唱。其他佳句如《謝人送菜》云:「但使斯民無此色,願教我輩味其根。」《送閔貢甫之揚州》云:「養志未須嫌祿薄,讀書大好是官閑。」皆清妍絕俗。

黃莘田篤師生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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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州黃莘田任,詩才淹雅,為八閩巨手。宰四會,以耽硯劾歸。許謹齋壬午典試所得士,師弟誼篤,往來淮南十數年,與鄉先生皆相契。乾隆丙戌,紫坪遊閩中,莘田年逾八十矣,談及師門後嗣凋零,園林荒落,太息失聲,老淚盈把。因述生平知遇及當日門廷賓客之盛,紫坪即席贈以詩云:「給諫聲華一代才,珊瑚網向八閩開。千秋盛業傳衣在,不負當年玉尺來。珠湖一曲水雲偏,四十年前泊畫船。燕子歸飛門巷改,傷心莫問舊平泉。秋滿寒原宿草繁,故家文獻幾人存。誰知瘴嶺千重外,白髮門生話舊恩。」莘田讀之淒咽,為之罷酒。莘田禮闈下第,垂翅南歸,資脯告匱,附舟至淮,為同舟子所窘。時許方遠宦,不得已走謁吳中允西李。時吳與黃未識面也。中允一見云:「君即賦某詩黃莘田耶?念中言子久矣。」商之夫人,舉釵環盡付質庫,得百金,為償舟中逋。居久之,資送歸閩,亦莘田為紫坪言。

邵學祉之清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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鄞縣邵學祉先生基,為康、雍、乾三朝近臣,久以卿貳參匭司,先後侍直兩書房,出撫江蘇。方貴盛時,妻不衣帛,旁無姬侍;客至,魚菽蕭然,人多議其矯。及公卒,諭祭使者至門,隘巷不容肩輿,則步以入;矮屋不足以容廣筵,則畢事於簷溜之下。中外知交,始歎公貞操不可及。公子檢討鐸,早卒;孫洪,官至禮部侍郎,克繩祖誥,清恐人知。

陶紫笥之志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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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紫笥進士元淳,昆山、常熟兩尚書之鄉里也。年少入都,能文章,尚志節,季野、百詩皆忘年交之。昆山領史局,季野為之任考索,而頗委紫笥以文。已而為忌者所排,與昆山絕。紫笥甫通籍,一日在翁邸,翁之子,妄人也,辱何義門於眾中。紫笥憤甚,請翁出,以正誼責之。翁護其子,甚不直紫笥。紫笥長揖出,且謂之曰:「明公之力,不過使陶生不為翰林,請從此辭。」已而果不與館選。出令粵之昌化,有惠政。嗚呼!紫笥設當時稍依違其間,驥尾青雲,宜可旦夕致通顯。然而冰山一頹,西江莫濯,安得復與萬、閻諸老宿追逐於文苑、儒林二傳中哉!

朱高安之學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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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高安少好學,用志不紛。塾師嘗會飲,公不與,讀書不輟。師命爨夫遺以酒肉,置座間,若無睹也。每見古大儒名臣循吏之行,輒筆記之。讀公年譜,此乃公年十八讀書龍城寺事也。公以康熙三十二年癸酉領江西解,長洲宋太史大業拔之落卷中,評語嘉賞極至,末云:「曠世逸才,伯祥大士之後一人而已。」拔冠多士,以為振靡起衰之式。宋為大學士文恪公子,揭曉相見,歎曰:「河目海口,昔惟先公,今見吾子」,是太史又不僅文章巨眼矣。高安撫浙,崇儉獎廉,諭民嫁娶之節,里黨賓蠟燕會,止五簋,俱有常品,浙人呼為朱公席。道見一婦人盛妝,問其夫,賣菜者,命入署,至廚下,問誰為夫人。時夫人與女奴雜作,婦人莫之辨。公指示之曰:「此炊者,夫人也。」命留侍夫人午飯,饌惟疏菜。食畢,命之出。自是浙俗一變。(按童通副師槐《過庭筆記》載:高安撫浙,見署前屠戶妻,豔飾倚門,召入署,至廳屏後,指一織婦曰:「此我之一品夫人,試觀被服何如、所作何事?汝夫殺生命養家,驕侈乃爾,不速改當杖懲。」於是聞者悚然,益相勉以勤儉,蓋同一事而傳聞互異也。又按袁隨園亦記此事,隱其名,而大肆訕詆。隨園亦通品,其非笑正人、得罪名教,不知是何肺肝?)

江慎修之術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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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慎修,安徽歙縣人,好窮經,尤精卜筮之學。著《周易釋義》十六卷行世,其析理頗精,創三十六宮之說,謂易中乾、坤、坎、離、大過、小過、中孚、頤八卦,皆無反正,餘可反正者五十六卦,其實只二十八卦,合之成三十六數,其說甚新。又謂河圖順生,洛書逆克,按之皆確有見。館同里某富家三年,兀坐一編,喜慍不形於色,一起居曰定數、一飲食曰定數,富家厭之,辭焉,慎修欣然去。明年重九日,富家集客為茱萸會,慎修適過,主人邀入席。慎修盡三爵、食二饅首,遂起辭。富家挽留,慎修曰:「定數也。」引富人至書室廚後,見有徑寸貼,書云:「三年賓主歡,一日遽分手,尚有未了緣,明年九月九,邀我賞茱萸,酌我三杯酒,數定且歸休,只啖兩饅首。」眾大訝。慎修平生不妄交,惟與同村程翁善。程亦精奇門者,一日同醉歸,程曰:「月色大佳,盍乘興入城乎?」慎修曰:「夜二鼓矣,入城且十里,倘不及返,奈何?」程指道旁石曰:「此石今夜亦至城,何云不及也?」慎修笑曰:「誠然,但此石明日始返耳。」旁觀異二人言,坐石旁驗之,俄有擔酒者以擔後輕,載石去,明午果載回,棄舊處,於是村中咸仙慎修矣。村有戴正者,負異才,過目不忘,聞慎修名,擔簦往學。慎修適他出,戴徑入室,據案翻閱,三日盡讀所藏書。慎修歸,戴師事唯謹,慎修問讀此間書未,戴言盡熟矣。慎修曰:「能用否?」戴曰:「未也。」異日偕戴遊隴上,見黃牛與黑牛觸,慎修問戴曰:「牛孰勝?」戴曰:「黃土也,黑水也,土克水,黃當勝。」慎修曰:「不然。今於令為孟冬、於日為壬子,水旺,土斯廢矣,此理不可拘於一定,而學所以貴於化也。」已而黑者果勝,戴大悟,學業日進,名遂與慎修埒。雍正初,大吏薦慎修於朝,上召見,慎修戰栗不能對,乃薦戴。戴口如泉湧,剴切詳明,上大悅,問:「卿與師孰優?」對曰:「臣劣於師。」上曰:「師優不對,何也?」對曰:「師年耄,患重聽,若所學固勝臣萬萬也。」上嘉其讓,賜翰林。同治中,曾文正公搜遺書,得慎修《周易釋義》,為梓之,行於世。

西台篤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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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伯熙名化龍,自號木洲居士。生時跏趺從母胎出。幼常夜見光明無際,有大士於光中現,提命伯熙甚殷,頃之乃失,自是可以不燃燈燭,能昏坐讀書。其家在波羅南海神廟之西,名曰西台,年十三偕諸小兒往來廟前,題二絕句,人爭傳頌,遂儼然有詩名矣。後以明經入成均,歸教子於家塾,分人禽二門,稍不率則令之從禽門出入。至人家,多命子執雨蓋隨侍,或其子不在,遇雨假蓋與屐,晴輒委棄途間,不瑣瑣以小信為意。日以一驢負薪而炊,家人父子相與折葵煨芋食,雖耕夫漁父即留共餐,執手語,終日無倦容。偶以苦吟,行入一少婦家,思不屬,遽入其幃臥,鼾聲如雷,少婦為具荈以待,比其夫及翁媼還,伯熙尚撫枕推敲,成篇乃起,索筆題之,相笑語,各無嫌猜也。朋友有過,則直言切諫,見通家故人子弟,則坐而詔之,不肖者誨之,相與流涕,甚至杖撻交下,無不跪而受命。晚年臥病西台,有劉生者,見其盛衣冠入學宮,問之笑語如常,而伯熙已於此日逝矣。其篤行遺風,至今不衰,過西台者,哦其壁間詩,如見木洲先生焉。

高先生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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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螺舟先生鑒,杭人也,彭雪琴侍郎乃其門下士,為言其軼事云:「道光間,先生奉命封琉球國王。禮成,散步於館外,見一屋中有棺焉,前和有題識曰『天朝參將某公之柩』,異而詢之,則乾隆間護送封王之使,至彼國而以病死者也。問何不歸,曰:『海船忌載柩。』先生曰:『是俗忌耳,何足慮。吾當歸之。』謀於副使,副使不可,先生曰:『吾兩人猶彼也,萬一死海外,亦無歸乎?請以吾舟載之,雖沉溺無悔。』而一舟之人亦皆執不可。先生怒曰:『此吾舟也,吾為政!』卒載之行。未一日,風浪大作,舟中人咸歸咎,崩角於先生之前者數十人,請棄柩,先生不可,而風益暴,求者益眾。其勢洶洶,殆不可止。先生歎曰:『彼在外國,固幸無恙;吾載之歸,反棄之海。吾何以對死者乎?汝曹可為設祭,吾祝告死者以不得已之意。』眾聞之踴躍從事。數人舁柩至船頭,又數人為陳設祭品,又數人告具於先生。先生衣冠而出,登木而坐,謂眾曰:『速投之海。』眾愕然,請先生下,先生曰:『吾不下矣,吾與俱投於海耳。』眾大驚,爭前挽先生,先生叱曰:『何敢然!吾意決矣。吾以一柩故,累爾眾人,不投之海無以對生者。然吾不與同投於海,又何以對死者?吾意決矣。』眾人環顧,罔措手足。正相持間,風浪亦息,先生笑曰:『舟平如常,汝曹何紛紜乃爾?姑徐之,風作,再議可也。』於是仍舁柩下。而自此風恬波靜,安抵粵東。參將故粵人,訪其家而歸之。」仁者必有勇,先生之謂歟,而忠信之可以涉波濤,益信矣。先生曾視學廣東,時海警初起,先生屢上封事,且劾粵督甚切,俄授先生衡州府知府。侍郎其部人也,方應童子試,先生見而才之,招至署中,教以讀書作文之法,衡陽一縣應童試者千餘人,入學頗不易,侍郎是歲縣試,正場及初二復,不出前三名,咸擬正案第一,侍郎亦自謂然。及終復之日黎明,麋集縣前,忽府吏持柬來請縣令,令乘轎去,未久即反,點名給卷如常,至正案發,乃第三。越數日,召而語之曰:「以文論,汝宜第一矣,亦知不得之故乎?」謝不知。曰:「府尊意也。終復之日來召我,即為此。府尊曰:『彭某他日名位未可量。一衿之得失遲早皆可不計,今歲在吾署讀書,若縣試第一人必謂明府推屋烏之愛耳,是其終身之玷矣。』」是歲侍郎竟不入學。後數年,始隸諸生之籍。侍郎以此感先生知遇益甚。余謂先生與侍郎皆有古人風也,因並記之。

段金壇之行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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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壇段若膺大令,七十喪親,如孺子哀,八十祭先,未嘗不哭泣。八十時讀書,未嘗不危坐,坐臥有尺寸,未嘗失之。見其外孫龔自珍定庵續集。可見士大夫非至性天植、操行不瑕者,必不能壹志殫精,成千古絕業也。

石韞玉之衛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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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門石琢堂殿撰韞玉,以文章伏一世,其律身清謹,實不愧道學中人。未達時,見淫詞小說一切得罪名教之書,輒拉雜摧燒之,家置一紙庫,名曰孽海,收毀幾萬卷。一日閱《四朝聞見錄》,中有劾朱文公疏,誣詆極醜穢,忽拍案大怒,亟脫婦臂上金跳脫,質錢五十千,遍搜東南坊肆,得三百四十餘部,盡付諸一炬,可謂嚴於衛道矣。是年南闈發解,庚戌魁多士。夫因果之說,儒者不道,然以一窮諸生,毅然以辟邪說、扶名教自任,其胸襟氣節,豈復第二流人物所有。

吳和甫之清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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泰興吳和甫少宰存義,直南書房時,文宗偶臨幸,見其貂褂黯敝,笑詢之,叩首對曰:「臣自授編修至今,已二十年矣。」上太息,次日即蒙黑貂之賜。後少宰督滇學還,奉命兼署順天府丞,召對時,諭之曰:「朕聞順天府丞,每逢考試,賣卷可得千金,聊償汝在滇之清苦。」少宰視學吾浙,每述及先皇厚恩,未嘗不潸然淚下也。

孫洪之氣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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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湖孫淵如先生星衍、洪稚存先生亮吉,丱角訂交,並負才望,世稱「孫洪」。乾隆丁未、庚戌兩科,皆以一甲進士授編修(孫丁未科第二,洪庚戌科第二)。孫散館,厲志賦用《史記》「匔々如畏」語。和珅指為別字,抑置二等。蓋和方當國,朝官多趨走其門,先生獨不往來,和銜之,故有是舉。顧舊例鼎甲散部,可奏請留館,即改官亦可得員外郎。時和掌院事,欲先生面謁,先生卒不往,毅然曰:「天子命,何定不可為?某男子不受人惠也。」卒以主事分刑部,出為兗沂曹濟道,權臬事,告歸。洪留館,後一視黔學,以言事謫戍伊犁,逾年特詔放還。夫際乾、嘉全盛之時,卓卓如兩先生者,幸捷巍科,猶不能久於館職,豈天上玉堂果不許文人廁足與?然而兩先生文章經術,衣被士林,其出而服官,一則力避權門,一則昌言主德,清操亮節,體用兼賅。彼拾許、鄭唾餘,竊班、楊貌似,通儒自命,氣節靡然者,豈能望其肩背哉!

吳薗次之節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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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薗次慷慨義烈,敦尚友誼。長沙趙洞門總憲當柄用時,車馬輻輳,及罷歸,出國門,送者三數人,薗次與焉。其召還也,賓客復集,薗次獨落落然,蹤跡疏闊。合肥龔芝麓尚書,提倡風雅,門生故吏遍九州,歿於客邸,兩孫惸惸孤露,無過存者,薗次則哀而振之,撫其幼者如子,而字以愛女,至於成立,使名家子孫無西華葛帔之歎。風義如是,文章餘技已。章檢討行誼亦純粹,見省府志本傳。

吳書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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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江吳茝堂先生名燮,乾隆丙辰,嘗舉博學鴻詞科,不遇,浮沉諸生中。年七十餘,無家室,宿食紫陽書院,後輩輕薄,腸肥腦滿,視茝堂如怪物,無與言者。一日書院課期,蘇州太守孔公名傳炣,點名及茝堂,茝堂趨而前,與太守執手問好,太守怒曰:「汝一老諸生,太無禮節,敢與我抗禮耶!」茝堂遂挺立謾罵曰:「汝父與我同舉鴻博科,汝尚在子侄行,豈有孔門子孫而輕視長者乎?」太守大駭,詢之他人,知其實,蹐謝罪。人稱為「吳書呆」。

何義門請削門生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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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熟翁鐵庵司寇,受要人旨,劾湯文正而據其位,何義門請削門生籍,屢見前人紀載,唯《履園叢話》稱:「即墨郭公琇令吳江時,前撫餘國柱方掌綸扉,徵賄巨萬,不與,嗾人劾奏,虞山司寇從而和之。長洲貢生何焯在京考選,為司寇門生,遂登翁之門嚷罵不已,索還門生帖,否則改稱,不認為師。義門由是知名。」與他說稍異,未知孰是。

錢月江學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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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初十郡大社,以宋既庭、尤西堂諸君執牛耳,華亭錢學士金甫與焉。金甫字月江,人頗伉爽,會行觴於千人石,有中翰邵君延齡,猝然問月江曰:「松有錢芳標,豈君族耶?」月江對曰:「無服族叔。」邵君即曰:「此乃非人,前欲補我缺。再三挽我許金五百,我昨往索,轉令閽人飾詞拒我。」蓋國初銓政,尚沿明例,科中需次,若今之候廩截缺,可上下其手也。因大詬。月江時亦被酒,攘臂而起曰:「不知我叔而詈之,是詈叔也,已不可;知我叔而詈之,即詈我也,烏乎可!」勢將用武,幸十郡士交為之解,乃罷去。未幾有鴻詞之舉,月江被徵,而舉主則殊未謀面,促迫就道。至都,進謁,修師生禮,諦視其人,似曾相識,握手問曰:「君知僕相攀之意乎?」對曰:「必有行卷流傳,謬塵青目。」曰:「非也。」曰:「然則知交揚詡乎?」曰:「亦非也,君之得舉,以老拳得之,僕即千人石上作雞肋者。《國策》云:『昔為人妻,則不欲其詈我也;今為我妻,則欲其詈人也。』君為族叔,幾不反兵,茲幸結衣簪緣,庶友朋之詈僕者寡耳。」時徵車未齊,許以庠生人北闈,舉秋試,明年南宮復第殿試二甲,選庶常,宏詞榜發,復列上卷,免其散館,即授編修。居官不改儒素,足不登要人之堂,與竹最莫逆,朱歸後亦引退。有老友劉君最狎,劉君業醫,月江病,藥之,竟卒。劉君大恨,錄其方,置書中,以志戒,不復為人治病。後妻方妊,夢月江來而生,因名曰「夢金」,字曰「甫來」,與月江生平性情言語無一不肖。月江素工弈,夢金四五歲時立足榻上,觀父與客弈,指點勝負,不爽圭撮,品入第二。後父病,倉卒間叩父何方可服,指書中方遂用之,既服,乃大驚曰:「孽矣!此即月江所誤也。」翌日而歿。竊歎密友關切,而粗工自用,即以鹵莽報之。好談歧黃者,尚慎旃哉。

潘德輿之氣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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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陽潘解元德輿,所著《養一齋詩文集》與李申耆集同名,其學行亦原本經術,負時令望。阮文達公及朱莊恪公桂楨、周文忠公天爵督漕運時,皆願與納交。文忠至,欲微服往郊外相訪,潘以義無所居,徒駭流俗,力辭。文忠喟然有望塵之歎。世兩賢之。

閻正衡之苦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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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門閻正衡,字季蓉,少喜讀書,所居僻陋,書不可得,從友人假得《文選》並注,讀之數月,皆能記。同里某翁家有《史記》,請借不許,請就其家讀之又不許。翁所居少薪,正衡家有山場,請日饋肩薪,乃許之。正衡朝食荷薪攜筆劄往讀之,且讀且寫,數月乃畢。後補諸生,應省試,益鬻產購書數千卷,日夜讀之,其學益充。苦下縣寡陋,復遊學長沙,與黃文琛、龍汝霖、朱克敬相師友,好事者聞其名而訪之,皆謝不見。學政顧雲臣,將以優行貢,巡撫某以是科多乞巡撫恩,正衡獨不知乞恩,持不與。學政以博通古今,孤介絕俗,特疏薦之,旨授訓導。正衡喜抄書,九經、三史、老、莊、管、荀、韓非、墨子、韓文、杜詩莫不手抄。為文章峭勁雄悍,略如半山老泉,然不多作。嘗曰:「文以達理,理不足則氣不充,修辭何為?吾學未至,十年內方當讀書,四十後乃謀著作耳。」謝絕聲華,專精紹述,後來學者,僅見斯人。王闓運以為船山之疇,朱克敬尤推重之,嘗贈詩曰:「閒氣蟠湖曲,開荒毓俊英。經心窮漢宋,文筆掃元明。曠代聞知業,空山獨往情。旂常同一吷,何暇論時名。」

金海住之誠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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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海住尚書甡,中壬戌狀元,值上書房,質莊親王為其弟子。公善時文應製詩,王善學之,卒以名世。公性直鯁,遇諸皇子有嬉笑者,即面折之;體肥偉,夏日裸體園中,初無忌憚。時禁庭詞臣,皆有所貢獻,公遇萬壽節,貢萊石菊花一枚,號曰東籬。壽友同事者誚其弇陋,公曰:「天子富有四海,何所不備?奚賴吾輩措大所貢獻。其所收納者,聯君臣之情故爾。此物吾所珍惜,故貢諸丹陛,亦野人獻芹意耳。」人皆服其誠樸。

高愈之清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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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季講學諸家,入國朝後,東林高、顧兩家子弟,頗能不隕其家學。攀龍從孫愈,世仍廉白,守靜不苟,晚歲清窶至極,啜粥七日矣,方挈其子臨城矚眺,不改其樂。嘗曰:「士求自立,當自不忘溝壑始。」人有仇忿,至愈前,輒自愧曰:「是可令紫超見乎?」鄉人以道學相詆其,至於愈,僉謂此醇備長者也。同縣顧棟高,事愈談經,誨誘不倦,棟高每歎曰:「便便之腹真五經笥,但不為孝先之假臥耳。」儀封尚書撫吳,嘗請主東林會講,愈以疾辭。

劉端臨之學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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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應劉端臨先生台拱,學宗康成,行儀紫陽。舉鄉試後,兩上公車,不復出。為丹陽訓導,課士之暇,閉門著書。事繼母至孝,常家信來,輒目先覺。一夕,忽心動,遣急歸視,母果病且劇,亟營醫藥以進。母愛之曰:「如吾子不過所生耶。」連遭二親喪,哀毀過情,蔬菲四年,人以為難。

湘陰張力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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湘陰張力臣名自牧,喜讀書,日盡四萬字。少從其父受毛詩、春秋、左氏傳,既長,尤務博覽,九流百家之書無不讀。喜通賓客,老儒、悍將、文士、浮屠、老莊之流,彈琴、擊築、劍客、醫師以至達官、富商,無不延接,宴飲酬答無虛日。夜二鼓乃讀書,晨起略能背誦。嘗有遊士呈詩數卷,次日復往,閽人難之。遊士怒,叫罵索詩,自牧急出留坐,因誦所呈詩,某章有心得、某章學古太似、某章率意宜刪,竟卷不遺一字。因贈以金,使歸勤學,遊士驚謝而去。


氣節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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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文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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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文正公諱珪,大興人,年八歲即操觚為文,文體倔聱蒼古,與兄竹君學士筠齊名。年十九登進士,為乾隆戊辰科。時大雨連綿三日,蓋即為公霖雨兆也。純皇帝深重其品,劉文正公復薦於朝曰:「北直之士,多椎魯少文,而珪、筠兄弟與紀昀、翁文綱等,皆學問淵博,實應昌期而生者。」上曰:「紀、翁文士,未足與數,朱珪不惟文好,品亦端方。」數年,外擢山西布政使。時撫軍為黃檢,文襄公之孫也,少年紈絝,貪黷驕奢,公時匡正之。黃以公為腐儒不足與談,因劾公為迂滯,純皇帝優容之,改公以學士,入直上書房。時為甲午春季,蓋已為豫教今上計,公欣然就職,日導上以今古嘉猷。侍講幄十年餘,無一時趨之語,今上甚重之。後以孫文靖公薦,純皇帝曰:「聯故知朱珪通曉吏治事。」遂授安徽巡撫。公以清介持躬,自俸廉外毫不沾取。余業師吳修圃駉,為公所取士,嘗謁見公,時夏日酷熱,公飼吳以瓜,亦必計價付縣隸,其不苟也如此。公經學純粹,愛惜人才,所保薦如荊道乾、王秉韜等,其後皆為名臣。掌己未、乙丑二春闈,所取張惠言、鮑桂星、陳超曾、湯金釗、孫原湘、孫爾準、謝崧等,皆一時知名士。嘗於闈中子夜,搜得吳山尊鼒卷,再三詠讀,大呼曰:「山尊在此!」因披衣叩阮中丞元扉,命其秉燭批點,曰:「其佳處在某處,老夫眼方倦,不能執筆,君可代為之書,此吳山尊文也。」榜發果然,其賞鑒也若此。故其薨日,上甚震悼,親臨奠叕,世共惜之,以為劉文正後一人而已。然性純厚,易為人欺詐。貪吏某知公嗜好,故為衣服藍縷狀以謁公,竟日皆談安貧之論,公深信之。其人以罪遣戍,及赦歸,公掌銓日,力為超雪,欲復其官。彭文勤公元瑞言其貪狀,公艴然曰:「若其人者,可謂忠於朝、友於家,為今世之閔顏,安可辱之以貪名也。」又取文尚引據經典,士多為盜襲獺祭之學,文風為之一變。素嗜許氏《說文》,所著詩文皆用古法書之,使人不復辨識。晚年酷嗜仙佛,嘗持齋茹素,學導引長生之術,以致疽發於背。時對空設位,談笑酬倡,作詭誕不經之語,有李鄴侯之風。余嘗與共宿郊壇,時鮑雙五病劇,余向公惋惜,公岸然曰:「彼祿命方長,安得驟死?」若實有先知者,然雙五果病愈,致位通顯,則公之仙伎,亦未易窺測也。

孫文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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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文定公嘉淦,字懿齋,太原縣人。公父以俠聞,殺人,公年十七,與其兄日行三百里,出奇計脫父於獄。中康熙癸巳進士。雍正元年,公以檢討上封事三,曰:「親骨肉,停捐納,罷西兵。」憲皇帝壯之,立召對,授國子監司業,累遷吏部侍郎,仍兼祭酒事。薦教習某,憲皇帝不用,公爭益堅,上擲筆與之曰:「汝書保狀來!」公持筆欲下,大學士某嗬之曰:「汝敢動上筆耶!」公方悟,捧筆叩頭。上大怒,反縛置獄,擬斬。已而謂大學士曰:「孫嘉淦大戇,然不愛錢,可銀庫行走。」公出獄,不抵家。逕趨庫所。果毅親王疑公故大臣,黜必慊於懷,不屑會計事,又聞蜚言,謂公沽名,收銀有縮無盈,乃出不意,突至庫視公。公方持衡傴僂稱量,與吏卒雜坐,勞勞均共,問所收銀有不足乎,公曰:「某所收別置一所,請覆之。」王辜榷良久,無絲毫盈絀,如衡而止。王大奇之,即為轉奏。

方靈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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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靈皋先生受世宗知,以罪累而致卿貳。性剛戇,遇事輒爭。嘗與履恭王同判禮部事,王有所過當,公輒怒拂袖而爭。王曰:「禿老子敢若爾!」公曰:「王言如馬勃味。」王大怒,入奏,上兩罷之。公往謁查相國,其僕恃相公勢不時稟,公大怒曰: 「狗子敢爾!」以杖叩其頭,血涔涔下,其僕狂走告相公,相公迎見,公云:「君為天子輔臣,理宜謙衝恭敬,款待下僚,豈可縱豪僕以忤天子卿貳?公誤多矣。」 卒怫然去,查長揖謝之,乃已。後復至查邸,其僕望之走曰:「舞杖老翁又來矣。」其憚公若此。公立朝甫一載,政事多有匡裨,嘗密薦來相公保、魏尚書廷珍、方敏愨公觀承、顧河帥琮、方中丞世俊於朝,後皆卒為名臣,而世人皆以文士待公,初不知其直鯁,故表出之。

方侍郎勉李文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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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文貞公光地,以直撫入相,桐城方侍郎苞叩之曰:「自入國朝,以科目躋茲位者凡幾?」公曰:「屈指得五十餘人。」侍郎曰:「甫六十年而已得五十餘人,則不足重也明矣。望公更求其可重者。」以文貞名儒名相,媲跡皋夔,侍郎猶勉之如此,後之人儻經綸理學,不逮文貞萬萬者,復以諛言日至,讜論無聞,或純任權術,或曲謹小廉,依恃寬大,自命賢相,恐鼎折覆餗之譏,不待終日矣。可不危與!

甘莊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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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莊恪汝來,吳江人,少任淶水令,有德政。時有御前侍衛某往放御鷹,蹂躪田苗,公即命鎖至庭,大杖數十。大吏聞之驚曰:「某令瘋耶!」因共劾之。聖祖笑曰:「不畏強梁,真民父母也。」因擢其官,後遷至吏部尚書。乾隆初,純皇堅意復三年喪,諸臣莫詳其制,公時任禮部,依據經注,參定大禮,繁儉常理,後皆遵之。後暴薨於署,同事者為相公訥親,因親送其喪歸。訥先入,見老嫗縫紉於庭,訥誤以為奴婢,因呼曰:「傳語夫人,相公暴薨於署矣。」婦愕然曰:「汝為誰?」訥備告其故,老婦汪然大泣,始知即夫人也。訥因問有餘貲否,夫人曰:「有。」啟囊出銀八金,曰:「此志書館月課俸也。俸本十六金,相公儉,計日以用,此所餘半月費也。」訥因感泣,代以衣衾殮之。歸奏於上,上亦感動,命內務府代理其喪,入賢良祠。

施青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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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漕帥世綸,有權術,任京兆尹時,金吾帥託公和諾以寵幸冠一時,轎前常擁八騶。施遇諸途,乃拱立道旁,長揖以俟之。託驚駭下轎問之,施忽厲聲曰:「國制,非王公不設騶馬。吾以為諸王至此,拱立以俟,孰意其為汝也!」欲立劾之,訖謝之乃已。同時於襄勤公成龍,二公皆名盛一時,俗呼曰「施青天」云。

陸清獻值丁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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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清獻公稼書作宰時,值丁祭,先期齋戒,恪遵禮經,躬自灑掃廟廷,洗滌祭器,品物豐潔,俎豆維新,升降獻酢,必誠必敬,忽香煙凝結不散,篆成「使仲由來享」五字,蚃真不爽哉!

陳鵬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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滄州陳公鵬年,康熙辛未進士,以大學士張鵬翮薦,出知江寧府。四十二年,聖祖南巡,總督阿山借供帳名,欲加賦稅,公力爭曰:「官可罷,賦不可增!」阿銜之。公嘗逐群娼,建亭其上,月朔宣讀聖諭,阿乃劾公大不敬,以此落職,下之獄,絕其食。獄卒憐之,私哺以餅餌。為守者李丞偵知,杖卒四十。曰:「與一勺水如之。」公自問命絕矣。適浙撫趙公申喬過之,叱獄官,得以生。聖祖赦其罪,命入武英殿修書,尋起知蘇州府,《重遊虎丘》詩云:「雪艇松龕閱歲時,廿年蹤跡鳥魚知。春風再掃生公石,落照仍銜短簿祠。雨後萬松全遝匝,雲中雙塔半迷離。夕佳亭上憑欄處,紅葉空山繞夢思。塵鞅公餘半晌閑,青鞋布襪也看山。離宮露出雲霄上,法駕春留紫翠間。代謝已憐金氣盡,再來偏笑石頭頑。棟花風後遊人歇,一任鷗盟數往還。」時總督噶禮以為誹謗,句句旁注而劾奏之,摘印下獄中。聖祖詔曰:「詩人諷詠,各有寄托,豈可有意羅織以入人。」命復其官,尋擢霸昌道,旋升江寧布政使。

莊侍郎之廉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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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進莊侍郎存與,性廉鯁。典浙江試,巡撫饋以金,不受;遺以二品冠,受之。及途,從者以告曰:「冠頂真珊瑚也。直千金。」公怒曰:「何不蚤白!」 馳使千餘里返之。為講官日,上御文華殿,同官者將俟上起,講儀畢矣,公忽奏講章有舛誤,臣意不謂爾也,奉書進講,琅琅盡其旨,同官大驚,上為少留頷之。

管侍御之抗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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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進管侍御世銘,在台垣負抗直聲。一日與友人酒坐,時和珅以伯爵官大學士,眾譽伯揆無虛日,侍御被酒大言曰:「諸君奚為者?吾方有封事。」 眾皆駭愕,是夕侍御歸邸舍,遽卒。見姚椿所作《管侍御唐詩選書後》,姚聞之洪稚存太史子符孫,符孫得諸太史,太史與侍御同里友善,其言當不謬(按:姚文又云:錢通副灃以劾和珅,奉上命稽察軍機處,為權幸所困,衣食不豫,寒悴以死,世皆疑其被毒,惜翁獨明其不然。惜翁指姬傳先生也)。

燒車御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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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珅柄國時,其家奴多乘高車,橫行都市,無所憚。湘鄉謝侍郎振定,方巡城遇焉,捽而鞭之,火其車於衢,世稱燒車御史。後二十餘年,侍御子興嶢,以固始縣令膺卓薦召見,上從容問曰:「汝即燒車御史之子乎?」不數月,特旨擢成都知府。

王漁洋之風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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漁洋先生以詩鳴海內,而風骨亦自不可及。內大臣明珠之稱壽也,昆山徐司寇以金箋立幅請於先生,欲得一詩侑觴。時先生未大顯貴,怫然曰:「曲筆以媚權貴,君子不為也。」遂力辭之。先生歿後,門人私諡為文介,洵不愧云。見《柳南隨筆》。康祺按,新城得諡出乾隆間特旨,自易名文簡,而私諡無人復舉矣。

劉文正公之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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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文正公,當乾隆中久居相位,頗為上所倚任。公性簡傲,不蹈科名積習,立朝侃然有古大臣風。嘗有世家子任楚撫者,歲暮饋以千金,公呼其僕入,正色告曰:「汝主以世誼通問候,其名甚正,然餘承乏政府,尚不需此,汝可歸告汝主,贈諸故舊之貧窶者可也。」有貲郎昏夜叩門,公拒不見,次早至政事堂,呼其人至,責曰:「昏夜叩門,賢者不為。汝有何稟告,可眾前言之,雖老夫過失,亦可箴規也。」其人囁嚅而退。薨時,上親奠其宅,門閭湫隘,去輿蓋然後入,上歸告近臣曰:「如劉統勳,方不愧真宰相,汝等宜效法之。」

盛司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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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司寇安,滿洲人,以科第洊至卿貳,頎然嶽立,鬚眉蒼然,以古大臣自命。戊辰春,孝賢純皇后崩,時有周中丞學健、瑟制府爾臣等,以違制剃髮伏誅。有錦州守金文淳者,稟命於府尹,然後剃髮,事發,純皇震怒,命立誅之。公叩首請曰:「金小臣罔識國制,且請命大僚然後剃髮,情可矜恕,請上寬之。」上怒曰:「汝為金某遊說耶?」公曰:「臣為司寇,盡職而已,並不識金某為若何人,如枉法干君,何以為天下平也。」上大怒,命侍衛反接公赴市曹,與金文淳同置於法。公佯然長笑,惟曰「臣負朝廷之恩」而已。後上悔悟,命近臣馳騎並金赦之,公施然叩謝如常。時市曹萬目共睹,曰:「此真司寇也。」次日,上即命公入上書房,傅導諸皇子,曰:「盛安尚不畏朕,況諸皇子乎?真師保之妙選也。」

伍彌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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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端伯相伍彌泰,乾隆四十八年以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,明年七月,授東閣大學士,越二月,和珅亦以塚宰拜參知矣。世多以伍相為和珅外祖,以年輩論之似不甚符,或文端女為和珅繼母耳。相傳文端家有急需,公子輩貸二千金於珅,公聞之,語諸公子云:「既已向貸,退還不情。」命取田契價值相當者,署券償歸,珅力辭,使者三返,始勉受。珅之貪汙,殆公所素嫉,故以之示意歟。

李漱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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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侍御漱芳,四川人。巡視中城,有傅文忠公家奴欒大,恃公之權勢,招徠無賴輩肆行市衢間,無人敢過而問者。公慨然曰:「傅相以忠謹傳家,故能奕祀而保大。其家奴遊蕩,非公所能知者,不可使其風日滋,反貽累於椒房,其攸關甚巨。」乃命捕大,審得實,立登白簡。純皇大悅,立遣戍欒大,傅公罰鍰有差,而擢公為給事中,以旌其直焉。

徐文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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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文穆相國本,予告歸杭州,適里中社事正盛,晝夜相競,立戲場數處,各以台上燈聯求書,卻之不可,乃大書曰:「防賊防奸防火燭;費錢費力費功夫。」復書一匾曰:「戲無益。」眾喻其意遂止。是真士大夫居鄉之軌範也。

任葵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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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池北偶談》記同時御史,敢言惟荊元實、任葵尊二人。葵尊名宏嘉,釣台宗丞族兄也,釣台《清芬樓稿》稱:康熙中,某御史噤不言,人誚為「廌解角」。自公入台垣,而言路始振,章數十上,咸有益國計民生。巡視北城,親王諸府公侯第宅多在轄下,驕悍尤難治。公偶出,有錦衣駿馬突其前,公叱嗬之。眾不敢曰:「此某王所嬖千金旦也。」公大怒,身逐之,隸走卒奔,抵王府,坐其門呼,必得旦乃已。王曰:「是申申者何也?即出,敢若何!」旦出,公叱縛之,予杖四十。王大恚,入奏,天子曰:「非淩汝,行者吾法,汝庇優,虧吾法。」王觳觫稽顙出。馬三爺者,戚畹某弟,登城私,公執而鞭之。告其兄,兄面謝過,已而謀齮齕公。公廷發其奸,某矯辨,天子命掌其頰三十。又聲九門提督罪,詔立斥罷。公嘗慨然流涕曰:「宏嘉之得保首領,天子賜也。」蓋信而後諫,其遇不可及云(又,漁洋詩:「翰林科道兩衙門,齊脫貂裘猞猁猻。昨夜五更寒徹骨,滿朝誰不怨葵尊。」此雖戲言,亦足見公風骨矣)。

德格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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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格勒,鑲藍旗人,康熙朝官侍講。李安溪嘗薦其學行,屢召見,論經義。德性骨鯁,不附權勢。偶扈駕巡行,時相明珠見其將向用也,使人累千金為裝,卻不受。會天久不雨,聖祖命德格勒筮之,遇,曰:「澤上於天,將降矣,一陰居上,天屯其膏,決之即雨。」上愕然曰:「安有是?」以明珠對,明珠聞而大恚。二十六年冬,坐私刪起居注,論死,遇赦,以謫藉終。按侍講志節貞亮,芥視千金,因事效忠,志除奸憝,其敷陳經義,蓋漢之劉更生,而非明之藍道行,事雖不成,於薦主有光矣。愛賢如安溪,汲引於先,乃不能昭雪於後,豈亦畏明珠氣焰,恐罹黨禍,姑聽懷忠抱愨之士老死窮荒與!

海鹿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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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保字鹿門,裔出自襄陽孟氏,先世忠毅公喬芳,以從龍勳,隸旗籍,累代有顯宦。君幼侍尊人,宦遊三吳,容止玉立,風神恬定,讀書過目輒了了。弱冠從李申耆先生兆洛遊,極愛賞之。兼精騎射擊刺,拳勇超躍諸藝。性喜任俠,負氣好義,見不平事不惜以身殉之。姑蘇玄妙觀者,一郡遊觀之藪也,士女日集恒萬人。無賴惡少,見遊女少具姿首必環而尾之,甚至一人唱嗬,萬聲應響,四方攢裹,將隻身婦女迫困重圍,恣意戲侮,手摩足弄,無所不至,既將巾履簪珥分劫攜去,名曰打圈。在婦女之寡廉鮮恥者,不以為辱,反以為榮,以為必己之色貌過人方應斯選,且常誇述於人,自鳴得意;而少知自愛者,不幸遇此,亦不免羞憤欲絕。緣陋俗相沿既久,浸習成風,都人士視為慣常,恬不為怪,是以薦紳閨閣有事至觀祈禱,必乘肩輿,從健僕左右護持之,非示誇也,實畏打圈耳。君少時嘗同人救一雛女,得免打圈之辱,其事甚快,故為志之。先是女郎偕一童遊觀中,猝遇眾無賴,窺其意不善,亟攜童踉蹌反走,無奈眾麇集要遮,女東亦東,女西亦西,評頭論足,肆口穢謔,涎視耽耽,不少寬縱,愈逼愈緊,醜態百出。女郎不堪其嬲,宛轉嬌羞,氣急敗壞,倉皇四顧。正無計得以幸脫,適君同人至此,目擊其狀,義氣填膺,忿焰莫遏,慨然謂同人曰:「承平世宙,豈有人家弱息,而聽強暴公然肆虐於光天化日之下!我輩不救護,誰救護者?諸君其謂之何?倘激於義憤,惠然禦悔,抑暴扶良,僕不敏,願助一臂。」同人笑曰:「君又選事也耶?人家兒女,何預卿事?」君白眼爭曰:「誰家無兒女,奈何受狂且窘辱若此?諸君既忍心袖手,不肯向前,僕當獨身任之。」言訖,攘臂躍入人叢,橫身要截,厲聲叱曰:「止,止!鼠子不得無禮!」眾無賴正猖狂暢意,聞君言怒答曰:「吾儕逢場作劇,若何人,敢敗乃公事?」彼此硬語牴牾,一人遽前以掌摑君面,君佝身疾出腋下,反掌搏其背,復以趾踆之顛;一人踵而前,又顛之,連踣四五人,餘乃不敢繼起,始紛紛鳥獸散,女郎之圍以解。於時旁觀如堵牆,初以君文弱鹵莽,恐難攖眾鋒,今幸君勝,歡喜雷動,咸色喜耳語,竊謂「何處少年,重義氣作此快舉?」嘖嘖稱道不置。同人從而慮之曰:「君但快心於一時,懋建義舉,然群兒潰竄,怒形於色,必號召以圖報復,倘眾寡不敵,奈何?」君曰:「實逼處此,詎容中餒,惟今之計,為德不可不卒。請與諸君約,毋短氣、毋貳心,當同衛送兩小歸,縱與若曹遇,共擊無不利。」僉曰:「諾。」蓋君所同來五人,皆好身手,中有陳叟者素號「萬人敵」,年近七十,精神矍鑠,猶能手格虎豹,餘四人亦各矯捷有膽略。因詢知兩小固同懷姊弟,女郎年才及笄,含睇靦腆,意甚德君,告明居址。君領兩人作前導,女郎姊弟居中,陳叟率兩人殿後。行至飲馬橋,眾無賴果召集百數十人,執梃當路,決眥向君,欲得而甘心焉。陳叟鬚髯怒張,大聲囑君與四人第擁其姊弟從間道急行,勿卻顧,若曹來,有老夫在,當以老拳飽之。君既送女郎至家,其父母審悉顛末,感涕稱謝,款洽甚殷,然匆促間兩忘問姓氏,至今君不知其父母為某某,其父母究亦不知君為何許人也。眾無賴見君等護送女郎去且速,又以陳叟獨作後勁,咄咄逼人,料非恒流,氣為之奪,竟不敢犯。君嘗笑謂人曰:「是役也,固兒時選事,但其時亦恃有陳叟在,故吾敢向前。假令爾時吾亦袖手,則陳叟不肯為力,女郎危矣。」其少時負氣好義類如此。里乘子曰:「君從李申耆先生遊,肆力於詩古文詞,向同在高淳營次,相得甚歡。丁巳冬,君攝事巴城,予特造訪,時當歲暮,風雪淒然,封篆無事。君素嗜酒,命童燃爐燒燭,手巨觥,撚髭縱談往事,精悍之色猶見眉宇。今闊別且有十餘年矣,每一憶及之,殊令人神往於蘇長公遇方山子時也。」

蔡文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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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綺石言回里時,謁蔡文恭公,年逾大耋,豐頤方瞳,精神爽健,接人溫和謙抑,如老諸生。嘗有少時同硯友某,乞文恭囑邑令一事,公婉謝之,轉貽老友番錢數十圓。守正不渝,而又善體人情如此。

秦李兩巡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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順治庚寅、辛卯間,秦公世楨巡按江南,多所除剔,有鐵面之稱。繼之者李成紀,安靜無為,惟日飲醇而已,人目之曰「糟團」。有改崔護「人面桃花」句粘於牆云:「去年今日此門中,鐵面糟團兩不同。鐵面不知何處去,糟團日日醉春風。」

雷翠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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閩中自李文貞、蔡文勤二公重振龜山考亭之緒,薪盡火傳,理學大暢。繼之者寧化副憲雷翠亭先生鋐也。先生隨計入都,寓文勤邸,朱高安方居比鄰,文勤語先生曰:「高安素知子,子可一見。」先生以陸清獻不見魏蔚州為比。後高安禮先焉,乃往見。又一日,孫文定過文勤,文勤語先生曰:「孫公實為子來,當一往以答其意。」先生曰:「不敢也。將有保舉,恐近自媒。」文定終薦之,補國子監學正。乾隆初元,以庶吉士蒙特召,侍阿哥書房講讀,嚴正恪勤,於中貴不假辭色。嗣丁憂,編修余棟以皇太子薨入京,被命留侍諸皇子。公奏:「皇子侍奉之人,必明大義、篤倫理,方於學術性情有助,余棟父喪未葬,若隱忍行走,則講書至『宰我問三年章』,何以措口?於天下風化有關。」於是編修得終制。按公之學,出自漳浦蔡文勤公,文勤則為文貞嫡傳也。公劾奏奪情,侃侃如此,於安溪一脈,不能不謂之青冰(《鮚埼亭集》楊文定公行述,稱余編修奪情時,文定力言其不可,而上收還成命。文定亦安溪高第)。

何世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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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文端公(按諡法考,無何文端者。雍正初,吏尚何世基,諡端簡。何實出身翰林,而不得文字,故文端誤記與)居京邸時,一同年詣之,日晏未起,久之方出。客問曰:「尊夫人亦未起耶?」答曰:「然。」客曰:「日高如此,內外家長皆未起,一家奴僕其為奸盜詐偽,何所不至耶?」公瞿然,自此至老不晏起。見桐城張文端《篤素堂集》。讀此,可見何公進德之勇,並可見前輩處朋友間,規過責善,如是其嚴也。

鐵面御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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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文正公斌蒞任江蘇,聞吳江令即墨郭公琇有墨吏聲,公面責之。郭曰:「向來上官要錢,卑職無措,只得取之於民。今大人如能一清如水,卑職何敢貪耶?」公曰:「姑試汝。」郭回任,呼役汲水洗其堂,由是大改前轍。公喜,特保舉卓異。而前任督撫江蘇者,余公國柱也,方掌綸扉,徵賄巨萬,聞之銜恨刺骨,嗾人劾奏,虞山翁鐵庵司寇從而和之。賴聖祖皇帝英明,稔知郭無他故,得以保全。時長洲貢生何義門焯在京考選,為司寇門生,遂登翁之門,攘罵不已,索還門生帖,否則改稱不認為師,義門由是知名。二十六年,郭公內升御史,於半年中參罷三宰相、兩尚書、一閣學,直聲震天下,稱為「鐵面御史」。旋以吳江張令虧空,舉發舊案,株連落職,擬遣戍,幸蒙聖明洞鑒,以郭琇居官尚有風力,免其治罪。二十八年,擢兩湖總督。

秋帆尚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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鎮洋畢秋帆先生,負海內重望,文章政績,自具國史。乾隆五十二年,先生為河南巡撫。六月廿四日夜,湖北荊州府江水暴漲,堤隤城決,淹沒田廬,人民死者以數十萬計。七月朔日,得襄陽飛信,先生即於是日先發藩庫銀四十萬兩,星夜解楚賑濟;一面奏聞。高宗皇帝大加獎賞,以為有督撫才,不數日即擢授兩湖總督,兼理巡撫事務。先生為人仁而厚,博而雅,見人有一善,必諮嗟稱道之不置。好施與,重然諾,篤於朋友,如蔣莘佘、程魚門、曹習庵諸公身後事,皆為料理得宜,雖千金不顧也。家蓄梨園一部,公餘之暇便令演唱。一日,客同坐觀劇,謂先生曰:「公得毋奢乎?」先生笑曰:「吾嘗題文文山遺像有云:『自有文章留正氣,何曾聲妓累忠忱。』所謂大德不逾閑,小德出入可也。」客始服其言。時和公相聲威赫奕,欲令天下督撫皆欲奔走其門以為快,而先生澹然置之。五十四年夏,和相年四十,自宰相而下皆有幣帛賀之,惟先生獨賦詩十首,並檢書畫銅瓷數物,為公相壽。人曰:「公將以此詩入冰山錄中耶?」先生默然,乃大悟,終其身不交和相。六十年二月,貴州苗民石柳鄧、湖南苗民石三保第聚眾劫掠,人民震恐。先生聞之,即馳赴常德,籌辦滅賊之計。事既平,尚駐辰州,以積勞成疾,卒於當陽旅館,年六十七。後二年,和相果伏法。

魏廷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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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廷珍,字君弼,直隸景州人,康熙癸巳探花,精於算法,賦性骨鯁,累遭世廟訓飭,而向用不衰。總督漕運時,上命國師文覺往南朝山,儀衛尊嚴等王公,所過地方官員膜拜如弟子,至淮督關,年希堯首行此禮,大學士河督嵇曾筠不得已從之,魏獨植立徜徉,且上疏言「臣不能從佛法」,上亦不之罪也。

陳恪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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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恪勤之被逮入都也,除夕市米潞河,主人問:「客何來?」曰:「陳太守。」「是湘潭陳公邪?」曰:「然。」曰:「是廉吏,安用錢為?」反其值,問寓何所。次日門外車檻檻饋米十石,書一函,稱:「天子必再用公,公宜以一節終始,毋失天下望。」紙尾不署姓名,問擔夫,曰:「其人姓魏。」訪之,則閉戶他出矣。蓋隱君子也。

佛典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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蒙古典屬佛爾卿額,順義王俺答裔也。其祖錫拉被擄,至隸上駟院牧馬,仁皇帝於內苑閱馬,見其竟日無怠容,曰:「此金日碑儔也。」因擢侍衛。憲皇帝御極,廉親王允禩等覬覦大位,拉公首發逆謀,憲皇帝悅之,擢內大臣,其子孫皆膺膴仕。公其長孫也,年十六,即擢宿衛。嘗擎蓋於馬上假寐,誤驚御騎,純皇帝惡之,以貴臣子不即責,倘佯禁闥三十餘年,未逾一級。公性滑稽作謔語,時上最喜讚禮郎,多有至大位者,公曰:「蜩蟬輩亦足貴耶?某雖不肖,實能揣摩其調,秋娘縱老,猶可獻倚門技也。」因與擢其選,上大喜曰:「爾亦能作是耶?」立擢鴻臚卿,未逾年,授副都統。時和相擅權,旨未下,時有賀之者。公告人曰:「余之升擢,猶弈者反著,其子尚未定也。」人爭笑之。公素不信佛,謂世無輪回事,病革時呼子孫環列榻前,眾以為有遺囑,公忽張目曰:「此時目前尚無一鬼,至是終無鬼矣。寄語世人,莫信浮屠說也。」語罷,瞑目逝。是臨終尚作笑柄也。

陳鵬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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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石甫《識小錄》云:「衢州人言,院總陳鵬年始為西安令。行鄉徵糧,至徐忠莊公言祠,徐氏子孫張公像,陳為之避坐。更至留氏祠,留氏亦張夢炎像,陳見之大怒,仆像於地,杖之二十。先是留氏子孫猶盛,多興者。自杖後,留氏遂敗,乃無入庠者。」按恪勤此舉,未見他紀載,其嫉邪崇正足為士民勸懲。墨綬翩翩,已綽有名臣風範矣。

李侍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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掖縣李侍御森先,巡按江南,誅鉏豪右,有海忠介之風。中讒被逮(按,李自選御史兩經革職,俱起原官,後又以言事謫戍尚陽堡,尋赦還,至是已四黜矣)。吳民號泣攀送者數萬人,既登舟,僚屬相顧揮涕。松江知府李正華最後至,攜一酒瓢,滿酌送侍御曰:「吾曹期不愧天日,不愧朝廷,不愧百姓耳。成敗利鈍,造物司之。今日不行,榮於登仙,諸君何至作楚囚相對耶?」侍御為掀髯大笑。正華,獻縣人,守松多惠政,王漁洋稱為近日廉吏之冠,宜其與侍御臭味相孚與。

趙恭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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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恭毅申喬登第後,以古道自居,人爭厭之,公托疾歸。曾買妾媵,其家故族女以負債故賣之,公覘知之,慷然曰:「吾奈何乘人之急,以汙其節?馮商之舉,不可為之繼乎!」乃立送女歸家。事漸聞於朝,仁皇帝知之曰:「此古誼之士也。」公聞命出,待至公卿,以廉直著。任司冠時,廉邸伶人殺人,欲倩公出其罪,公謝曰:「天子之法,不能為王屈也。」憲皇帝重其人,登極後屢獎譽之,以為人臣之式云。

伏虎侍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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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文和公性寬厚,而馭吏特嚴。長吏部時,知有蠹吏張某者舞弄文法,中外官屢受其毒,人呼為「張老虎」,公命所司重懲之,朝貴多為營救,公不為動,時稱公「伏虎侍郎」。一日坐堂上理事,曹司持一牒來,曰:「此文元氏縣誤書先民縣,當駁問原省。」公笑曰:「若先民寫元氏,外省之誤;今元氏作先民,乃書吏略添筆畫,為需索計耳。」責逐黠吏,而正其謬,同官服其公敏。每見外官有事於銓部者,為吏所持,輒至質衣裝、貨車馬,舉債出國門。甚或蹭蹬終其身,如文和之察弊,亦中人才智所易及,乃畫諾坐嘯,目擊狐鼠之橫行,而噤不一詰,豈有所卻顧與。

湯蕭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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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蕭山初入史館,朝貴爭羅致之,謝不往。而時時徒步從大興朱文正公遊,請業督過,如古聖賢相為師友。前後大庾戴公、鉛山熊公延館其家,雖居門下後進,諸國老大人皆嚴憚之。

郭嵩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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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侍郎嵩燾,家居時好危言激論,龍汝霖作《聞蟬詩》規之曰:「商氣滿天地,金飆生汝涼。撩人秋意聒,忤夢怨聲長。畏濕愁霜露,知時熟稻粱。隱情良自惜,莫忘有螳螂。」嵩燾和曰:「飽諳蟬意味,坐對日蒼涼。天地一聲肅,樓臺萬柳長。杳冥通碧落,慘澹夢黃粱。吟嘯耽高潔,無勞臂引娘。」又:「樹木千章暑,山河一雨涼。陰濃棲影悄,風急咽聲長。秋氣霑微物,天心飫早梁。居高空自遠,塵世轉蜣蜋。」

許景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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浙右老儒某君者,與許竹筼侍郎為布衣交,自侍郎持節歐西,即入其幕中,十餘年未嘗一日去左右。某君嘗為人言:侍郎下獄之日,晨起,都市尚平安,寂寂無所聞。日哺飯罷,方坐書室中與某君閑談,一面令從者駕車,云將赴總署。未及整衣冠,忽閽人持一名刺入,云有客求見。侍郎審其名,非素所識,令閽人辭以即赴總署有要事,不暇接見。閽人出,須臾復入,則來者自云係總署聽差武弁,奉奕劻命,請許大臣即入署,兩邸諸堂已先在,云有要事待商也。侍郎乃出見之。立談數語,某弁即辭出。侍郎乃入具衣冠,語某君曰:「昨晚散署時,未聞有何要事,何今日兩邸諸堂同時俱集耶?」某君曰:「想必有事。公出,我亦欲至城外,看外間消息如何?」言已遂去。俄復入,云請公之某弁尚未去,方在門外,顧盼非常,甚可疑詫,且總署武弁數人吾備識之,未嘗見此人也,公可多帶數人去,有不測當飭其還報也。侍郎笑置之,不以為意。及驅車出胡同口,則尚有提署番役數人俟焉,某弁一指揮,爭蜂擁侍郎車,不東向而北駛。問何故,則曰:「今日議事在提署,不在總署也。」有頃至步軍統領衙門,某弁即扶侍郎下車,而盡斥其從者使還,曰:「此間有人伺候大人,不須汝等矣。」侍郎入,引至一小室內,即反扃其門而去。侍郎聞隔壁室內有一人叱吒聲,審之,即袁太常也,然亦不得相見。從者既歸,某君大驚愕,急詣王文勤宅探問消息,並請其論救。文勤尚不信曰:「頃散直時,並未奉旨,安得有此事耶?」某君奔走終夜,卒不獲要領。三鼓後,始聞侍郎及太常皆送刑部。次早,又得刑部某部郎密書,謂頃者堂官從內出,即飭預備紅絨繩,恐目前即有不測。故事:大臣臨刑,必用紅絨繩面縛也。某君得書,欲詣文勤乞援,甫出門,聞人言囚車已出城,急奔赴西市,則二公皆已授命。監刑者徐侍郎承煜,已驅車入城復旨矣。


治術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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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文正值軍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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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文正公豐範嚴正,如對神人。數十年中,目中並未見有此等氣象者。每直軍機處,閉目坐,聞人言事偶誤,張目侃侃直陳。內侍傳賜食物,謝恩隻領,從不與內侍交一言。後高雲從案,大臣多罹罪者,獨不及公。其端嚴慎密如此。

姚制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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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制府啟聖,從良親王平耿逆有功。《隨園文集》載其任南海令,前官有虧空數萬,公盡任之,解其囚使去,而己鑄十萬彈,往謁良親王。王與之語。大奇之,因檄兩廣有司均其所虧云云。余聞姚氏子云:公為虧空事已罷官,解送歸旗,抵揚州,暫寓於兩淮商程氏家。次早,公起沐面,程氏子窺其貌偉然,語其父曰:「某縣令非久在人下者,昨聞其為前官代認虧空罷斥,吾家廣蓄貲財,何不可借彼以償國帑,使彼得復其官,他日必獲其報也。」其父從之。公因得復官,及後大用,以十倍償程氏子,程氏因而致富。

湯文正撫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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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文正斌撫吳時,有司報湖蕩蓮芡,公駁還,吏固以例請,曰:「例自人作,寬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。且蓮芡或不歲歲熟,一報部即為永額,欲去之得乎?」常熟縣奴訐告其主父,國初時得隆武偽劄,迫主遠遁,欲據有主婦。公曰:「國家屢更大赦,此草昧事,何足問,而逆奴以協其主乎?」追劄燔之,斃奴杖下。常州守祖進朝有惠政,落職,公奏留之。祖制衣靴欲奉公,久之不敢言,乃自著之。人謂公之廉直似海忠介,而去其煩苛,精敏似周文襄,而行以方正,若其學識純粹,世惜其用之未盡者,又非二公之所得而比矣。公學宗孫夏峰先生,自言為方面時,居官行政,只遵寧陵呂叔簡《從政錄》,行之不盡。惜文集不全,今所刊《湯子遺書》數種,皆失本來面目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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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文正撫蘇,奏毀上方山五通神廟,世以比之狄梁公、程明道,至今嘖嘖。考同時漢軍郭尚書世隆督浙閩時,閩俗信鬼,多淫祠,黠者斂錢民間,輒數十萬,尚書檄諸州縣毀之。離省治八百里,有山奉五顯神,廟貌壯麗甲閩中,一日野火自起,燼無寸椽,火熄而檄適至,仁廉剛直之氣震懾淫昏。公是舉可質文正矣。

其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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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文正公撫蘇,步訪徐枋,枋避而不見。任潼關道副使時,朝邑雷子霖以理學顯,文正治事之暇時造其廬,以誌景慕。考後漢陳蕃守豫章,禮下徐稚;守樂安日,亦特設一榻,以待周璆。自來賢者蒞官,固無不以訪隱求賢為汲汲也。當文正赴嶺北道任時,雇一騾,載襆被出關去,及移疾受代,衣物了無所增。文正之奏革淫祀,投五通神像於湖中,世多紀之。先是,上方山民,掘地得碑,其文曰:「肉山酒海,遇湯而敗。」可知淫昏氣焰,必待正人得位而始衰,亦早有定數也。

湯文正內召去蘇,其夫人乘輿出,有敗絮墮其輿前,老少見者為泣下。至京,貧益甚,賃居委巷,禦寒只一羊裘。冬月入朝,衛士識與不識咸目之曰:「此羊裘者,即湯尚書矣。」先義行公,最喜談于清端、陸清獻及文正遺事,嘗訓人曰:「清儉未必皆名臣,名臣未有不清儉。」

陸稼書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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稼書先生權直隸平山時,偶入都,同年徐健庵司寇來會,具述時相明珠仰慕意,勸先生往投刺。先生以縣務倥傯,不敢久留京師為辭,越日來束裝行矣。先生作宰時,嘗作《勸盜文》,遣吏往獄中誦讀,大略謂:「一念之差,不安生理,遂做出此等事來,受盡苦楚,然人心無定,只將這心改正,痛悔向日的不是,如今若得出頭,從新做個好人,依舊可以成家立業」等語,一時獄中痛哭失聲。嗚呼!今之從政者,特患無先生用心耳。清獻以康熙壬申十月歸道山,明年冬,會推直隸江南學院,廷臣咸擬翰詹大僚,上皆不允,特旨直隸著李光地去、江南著陸隴其去。相國王文靖公熙奏稱,陸某已經身故,上曰:「何不啟奏?」對曰:「七品官在籍身故,無啟奏例。」上嗟歎久之,曰:「本朝如這樣人,不可多得了。」清獻貞廉忠鯁,沒後猶受知君王若此。

紀文達奏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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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河間性坦易,喜滑稽,名言雋語流播最多,相傳其奏對之敏捷,亦為一時朝士所深佩。嘉慶初,實錄館請議敘,或言其過優,仁宗以問公,公不言可否而對曰:「臣服官數十年,無敢以苞苴進者,惟戚友浼臣為其先人題主或銘墓,雖厚幣輒受之矣。」上恍然曰:「然則朕為先帝推恩,何嫌其厚?」遂如所請行。此猶小事也。乾隆某年,考試差後,有宣布前列詩句者,台臣密以告。將興獄矣,高宗召公問之,公頓首曰:「如臣即泄漏者。」問何故,曰:「書生習氣,見佳作必吟哦,或記誦其句,欲訪知為何人手筆,則無意中不免泄漏矣。」天顏大霽,遂寢其事。

于成龍政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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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于清端公成龍總督兩江,素清介,抵任時,群吏飾廚傳不受、饋餼牽不受,一郡不知所為。按察使某公,年家子也,從容言公過清嚴,則上下之情不通,某意欲具一餐為雅壽,公笑曰:「以他物壽我,不如以魚殼壽我。」按察使喻意,出以千金為募。雷翠亭者,名捕也,出而受金,司府縣握手囑曰:「我等顏面寄汝矣,勉之。」翠亭質妻子於獄,偵知魚方會群盜張飲秦淮,乃偽乞者跪席西,呢呢求食。魚望見疑之,刃肉衝其口,雷仰而吞,神色不動。魚咋曰:「子胡然?子非丐也。子為於清天來擒我耳。行矣,健兒肯汝累乎!」翠亭再拜,群役入,跪而加鎖,擁之赴獄,司府縣賀於衢。是夕,公秉燭坐,梁上砉然有聲,一男子持匕首下,公叱何人,曰:「魚殼也。」公解冠几上,指其頭曰:「取。」魚長跪笑曰:「取公頭不待公命也。方下梁時,如有物擊我手,不得動,方知公神人。某惡貫滿矣。」自反接,銜匕首以獻,公曰:「國法有市曹在。」呼左右飲以酒,縛至射棚下,許免其妻子。遲明,獄吏報失盜,人情洶洶,司府且相賀者轉而為尤,趨轅將跪謝告實,而公已命中軍將魚殼斬決西市。

阿文成治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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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文成公持節堵青龍岡工,副將李榮吉以為進占得占,大工所深忌,宜緩之,得突而後進,以防陡蟄。文成斥其撓眾,急趣之。既合龍,文武皆賀,惟榮吉不至。召之,則於壩上再拜使者曰:「為榮吉謝公相,壩實未穩固,榮吉不敢以賀公相故。」離工致疏虞,督土料追壓,閱兩日竟不守。文成中夜聞壩蟄,馳至,榮吉已掛纜落水。文成令曰:「能生之者,官擢三等,兵吏賞千金。」未幾,舁榮吉至,文成垂涕,親去其濕衣,以上賜黑狐端罩護之,良久乃蘇,文成遂自劾而薦榮吉。竊謂李副將膽識過人,不阿貴近,其才豈獨可以任河工;而文成忠實勿欺,不肯屈人材以怙己過,震無咎者存乎悔。宗臣器量,洵乃可法可師。

徐文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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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文定公元夢,舒穆祿氏,楊武勳王裔也。公父生公時,夢一老叟至,自云徐姓,因以命名為誌。公中癸丑文進士,與韓慕廬同榜。高不逾人鼻,艴然為紫纓絡。性和靄,遇大節侃侃。雍正中,廉王允禩、貝子允禟以覬覦大器,世宗命諸大臣議其罪,公首言:「二王之罪,誠不容誅,願皇上念手足之情,暫免一時之死」等語。情詞肫摯,上為之動容,尋以罪謫為中書舍人。公即抱案牘、持鉛管,從事諸同侶有遜之者,公曰:「否,此僕之職,敢不黽勉從事。」退與諸舍人講寅誼,其不苟也如此。其孫舒文襄公,復以勳業見稱於世。

德大塚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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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大塚宰瑛,由伊犁披甲,官參佐領,經阿文成保舉改授京卿,清慎勤恪,名德老成人也。官司寇時,會同宗令、宗正、親王等,審訊府庫失銀一案。眾欲坐兩庫丁罪,開釋原竊主,以全宗室誼。公云:「國有常刑,案從其實。果宗室人犯竊,罪無可貸,尚有議親典在,只圈禁耳。若卸坐庫丁,則妄殺兩無辜矣。」執不從,眾不能強。又本部失銀一案,審究數月,庫丁時認時翻,不得贓據。承審官請用大刑,眾堂官並總理之大學士蔗林先生均已畫諾,公執不畫,責承審者云:「未有時值熱審,尚敢擅請大刑,且並無贓據,安得妄用此以求贓耶?」眾色沮,蔗林先生亦甚欽服。刑部堂官,每月得飯食銀八十金,長牧庵麟來攝事,知公苦況,囑所司者以此分移送公,公云:「我苦自有我所應得,長公即無需此,此非私物也,乃國家豢養之費,安得強為我有耶?」其操行辦事,豈尋常具臣所可比哉!聞公精翻譯,在新疆時,曾將朱子《通鑒綱目》翻譯一過,其根柢有自來也。

鄂爾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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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林鄂文端公爾泰總督雲貴時,雲撫江陰楊文定公方獲譴,新巡撫朱綱多方羅織,至欲用刑訊。兵民洶洶,為文定頌冤,謀群起擊綱,公好言撫慰之,復厲聲責綱曰:「過湯陰岳忠武廟,見鐵人乎?」獄得解。高宗即位,首召文定,文定旋奏公處置苗疆非善策,公不以為忤。文定沒,公經紀其喪,哭之哀。世宗時,合河孫文定公被誣有婪贓,據以入告者,親王也。上詢之鄂文端公,公曰:「孫嘉淦性或偏執;若操守,臣敢以百口保之。」上意解,即命公弟訊問,事白,抵誣者罪。公弟名爾奇,時與文定同以少司空兼祭酒,亦賢者也。

甘莊恪官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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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莊恪官粵西臬司,平反一冤獄。宣化縣有武舉黃國寧家失盜,陸續緝獲九人,府縣審明,定招解司。其首犯某,則黃國寧之婦翁也。公疑之,示期親審,喚首犯某至,但痛哭嗚咽不能出一語,公曰:「爾以婦翁行劫女婿,良心喪盡,自作自受,尚有何詞?」因訴曰:「天下豈有此人情哉?小人女兒現在,親戚往來無少異,何為邀外人行劫女兒家?求爺細察之。不然,小人死不見天日矣。」公曰:「汝既非真盜,府縣審時,何為輸服乃爾?」泣曰:「三木之下,何求不得?等死耳,較猶緩須臾也,何憚而不招哉!」公令言其情,供曰:「女婿家失事之次日,聞而往視,時盜已遠颺,小人為潛行踩緝。今所獲在官之黃必正等,皆小人所緝獲者。各盜銜恨,遂誣以招邀為首。府縣不察,夾打成招。」又審至一廖日恒者,察其狀貌,為樸實農民,不類盜,又疑之。訴曰:「小人冤無可辨,惟現有一證求驗。」視之,乃織布所用之扣,以分析經絲者。詰:「此何為證?」答曰:「盜憑贓定,所以指為盜,以家有白布一疋,此布乃小人母所織,即用此扣經而成之者,共幾千幾百幾十扣,試取驗之。」細數贓布,不爽一絲。詰:「爾既非盜,縣役何為至汝家起贓?」答曰:「盜等誣扳也。小人與武舉村鄰,因往某山取竹備用,見黃必正等五人在山中偶語,怪之。次日,聞黃家失盜,因思必某等所為,遂語泄,諸盜乃以此弋獲。盜等銜恨,遂誣扳受累。」徐審至黃必正等,反復究詰,乃合供此內九人,惟必正與某某等五人實同夥行劫,其武舉之婦翁及廖日恒等四人,皆誣扳者也。由是四人始得昭雪。嗚呼!聽斷之際,不能平心靜氣,揆情度理,徒使三木以從事,其不至天隕霜而鬼夜哭者幾希。

桂林陳文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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桂林陳文恭公,以翰編改文選司,蓋由特達之知,信文恭之清正,特簡以清銓政耳。我朝設協辦大學士,亦由文恭始,蓋一時乏缺出,特設此銜以明眷重之意。其撫江蘇時,值旱饑,遣官至湖廣買米數十萬石,被風阻停泊。公馳詣泊所,虔禱風轉,米艘迅到江南,饑民歡聲動地,此政跡之一端耳。幕中有一葛姓,昆山人,布衣隨公,宦遊至老,讚助甚多。公子孫至今蕃衍,科第不絕,雖貧族細民,從未有涉官訟者,可信名德貽謀之遠。

蔣攸銛任滇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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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末嘉初,滇省運銅為最苦之差,一經派出,即身家不保。推原其故,凡全滇屬員中有虧短者、有才具短絀者、有年邁者,本管道府即具報委令運銅。於承領運腳時,即稟明藩司,將所短各數扣留藩庫,以至委員赤手動身,止有賣銅一法,所短過多,或報沉失,或交不足數至參革而止,此數十年弊政也。自蔣礪堂相國攸銛任滇藩,查得銅堿內有提拉水泄一項,每年應發銀二十萬兩,八成給發,扣存二成,得四萬兩。於四正運每船津貼銀八千兩,副運減半,於起運時給發一半,船至湖北,全給之。保舉運員,須本管府道加考,以並無虧空、年力正強為合格。此法行至道光年,尚無更變,人不以為畏途矣。見崇慶楊襲侯國楨自定年譜。楊亦道光初藩雲南者。今滇銅久不采運,舊章未必遵行,錄此以為講銅政者之一助。

張文和與阿文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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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文和與阿文勤最相得。文勤子文成公初在朝列,文和視之如子弟。一日,見文成疾趨,諭之曰:「汝遠到之器,當持以凝重,君子不重則不威。」文成終身誦之。劉文正與興縣孫文定(清代咸豐以上,孫文定有三人,一康熙朝大學士益都孫廷銓,一道光朝戶部尚書濟寧孫瑞珍,一即興縣相國,其最著者)亦最相得。文定子孝愉,官秋曹,為文正屬吏,文正待之尤嚴,曹事悉以委之,至廢寢食。文定偶以為言,文正曰:「此姑息之愛也。」文定語塞。觀此,見前輩公卿之交誼,不以科場通榜、館閣派差為厚其通家子姓也。

莊廉訪出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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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康祺《燕下鄉脞錄》筆記云:曩於東華門外酒家晤一老吏,自言作幕二十年,作官三十年,遊歷九行省,極論兵亂以前各省吏治之壞,滔滔汩汩,口若翻瀾。且云,當時知府、知縣幸不甚知,知則劫富民,噬弱戶,索土產,興陋規,百姓更不堪命;巡撫、巡道幸不常巡,巡則攪驛道,折夫馬,斥供張,勒饋贐,屬吏更不堪命,仍苦百姓耳。其言殊太激切。天下之大,百官之眾,小廉大法,豈繄無人?錢塘袁枚令沐陽,南靖莊廉訪耒陽,以淮徐海道來巡,就館,饋殽蒸受之,止袁共飲,問沭水原委簿領利病甚悉,旁及山經、地志、星象、樂律甚辨。翌日,會諸生於學,講《中庸》卒章,款款盡意,聞者色動。翌日,校丁壯發矢,矢旁決;爇火器,器閉。諸丁伏地請罪,袁亦起謝。廉訪乃弛外衣,手弓而前,教如法,矢發,十八人無不當鵠者,火器亦如之。畢就坐,笑謂袁曰:「而奚慊慊耶?專心治民,吾職在巡,年年來為子教之可也。」從蒼頭二人、僮一人,皆自飲其馬。臨去,犒以金,堅不受。後公卒於官,民為罷市號哭,賻以錢,一日至六千緡。嗚呼!巡道如公,民方恐其來巡之暮也。

為政不相師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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雍正間,朱文端公軾以醇儒巡撫浙江,按古制婚喪祭燕之儀以教士民,又禁燈棚、水嬉、婦女入寺燒香、遊山、聽戲諸事,是以小民肩背資生如賣漿、市餅之流,駞擔閉門,默默不得意。迨文端公去後,李敏達公衛蒞杭,不禁妓女,不擒樗蒱,不廢茶坊酒肆,曰:「此盜線也,絕之則盜難蹤跡矣。」公雖受知文端,而為政不相師友,一切聽從民便,歌舞太平,細民益頌禱焉。人謂文端是儒者學問,所謂齊之以禮;敏達是英雄作為,所謂敏則有功也。

牧庵相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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牧庵相國長麟,以部曹洊至督撫。性聰敏,歷任封圻,以廉明稱,任吳撫時,擒獲強盜,禁止奢侈。嘗私行市井間,訪察民隱,每就食於麵館,吳人傳為美談。撫晉時,和相覬覦上公之爵,乃因市人董二誣告逆匪王倫潛匿晉省某家,和相因公陛見至京,握手宮門柳下,囑託再三曰:「無論其真偽,務坐為逆黨,吾與公偕得上賞矣。」公至晉訪之,皆無實據,某實董仇家,故欲傾陷。公慨然曰:「吾髮垂白,奈何滅人九族,以媚權相也?」因坐董二以誣告,大忤和相意。後因閩中事牽連,謫戍西域,蓋為之報復也。

董文恭居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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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文恭公居太夫人憂,常徘徊一室,若有所甚憂,或執象笏擊几,笏為之裂,人疑公與和珅同居樞密,必有所甚不得已者。嘉慶初元,珅勢益張,外而封疆大吏、領兵大員,內而掌銓選、理財賦、決獄訟、主諫議、持文柄之大小臣工,順其意則立榮顯,稍露風采,折挫隨之。太傅朱文正公,以德行文學受兩朝知遇,揚歷中外垂五十年,時以內禪禮成,例得進冊,珅多方遏之。既上,珅又指摘之。純皇帝諭曰:「師傅之職,陳善納誨,體制宜爾,非汝所知也。」旋召公,以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。仁宗作詩寄賀,屬槁未竟,珅取以白上皇曰:「嗣皇帝欲市恩於師傅耶?」上皇色動,顧董文恭公曰:「汝在軍機刑部之日久,是於律意云何?」公叩頭曰:「聖主無過言。」上皇默然良久曰:「卿,大臣也,善為朕以禮輔導嗣皇帝。」乃降旨,朱圭仍留兩廣總督之任,旋又改巡撫安徽。是時直內庭者,無不色變震恐,文恭獨從容謝過,書旨而退。

董曹兩相國遺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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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文恭相國誥、曹文正相國振鏞,嘉、道兩朝名臣也。文恭盛德偉望,朝野欽仰。嘉慶十八年,天理教匪林清遣賊入禁城為亂。時上幸熱河,聞變,近臣有以暫行駐蹕之說進者,文恭請回鑾,繼以涕泣;而文正在京師,於亂定後鎮之以靜,畿甸遂安。時有無名子撰一聯嘲之云:「庸庸碌碌曹丞相,哭哭啼啼董太師。」二公聞之,笑相謂曰:「此時之庸碌、啼哭,頗不容易。」文恭初加太子太師銜,人有尊以太師之稱者,公輒笑辭曰:「賤姓不佳。」後二公皆加太傅銜。文正訏謨遠猷,小心翼翼,歷相兩朝,福壽近世罕比。余於二公皆姻家,故熟聞之。

安頓窮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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治國之道,第一要務在安頓窮人。昔陳文恭公宏謀撫吳,禁婦女入寺燒香,三春遊屐寥寥,輿夫、舟子、肩挑之輩無以謀生,物議嘩然,由是弛禁。胡公文伯為蘇藩,禁開戲館,怨聲載道。金閶商賈雲集,宴會無時,戲館、酒館凡數十處,每日演劇,養活小民不下數萬人,此原非犯法事,禁之何益於治?昔蘇子瞻治杭,以工代賑,今則以風俗之所甚便,而阻之不得行,其害有不可言者。由此推之,蘇郡五方雜處,如寺院、戲館、遊船、青樓、蟋蟀、鵪鶉等局,皆窮人之大養濟院,一旦令其改業,則必至流為遊棍,為乞丐、為盜賊,害無底止,不如聽之。潘榕皋農部《遊虎丘冶坊浜》詩云:「人言蕩子銷金窟,我道貧民覓食鄉。」真仁者之言也。

姚畢二公膽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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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方猝遇有事,全在大吏持重不擾,以全民命,然此非有絕大膽識者不能。余嘗聞姚小坡、畢秋帆兩公逸事,云:乾隆甲午,山東王倫滋事,撫軍徐剿賊不克,在東昌堵禦;姚公時官河帥,亦在東昌府城。東門外人煙稠密,南北往來水衢,一都會也。賊傳檄將於某日來攻城。是夜撫軍及河帥俱在城上,見東門外火起,撫軍疑賊至,促令放炮,姚公曰:「事未探實,萬一誤放,則城外生靈塗炭矣。」相持不已。撫軍欲手自燃火,姚公從後掣其肘。未幾報至,果民居失火,非賊也。東門外居民幸得保全,姚公之力也。秋帆尚書撫陝時,甘肅回人不靖,阿相國奉命率師往剿。省垣有張回子者,係內地回人之首,家貲百萬,素與尚書往來。一日,方與藩皋議事,司閽者傳進軍報一封,尚書啟視,即置靴內,神色自若。藩皋出,令傳巡捕進,謂曰:「汝以我名柬請張回子來。」張至,以軍報與閱,張皇遽伏地,請收付獄。尚書曰:「我欲收汝,不請汝來矣。我固知汝之必不反也,我將以全家百口保汝。」張叩頭出。後知阿相國於軍前擒得活口,訊之,詞連及張,阿相已入奏,特劄知陝撫令密收之。尚書即具疏以全家保其不反,事遂得寢。此二事昔得吳曇繡光祿師所言,觀此可以知大臣坐鎮之功矣。師謂姚公之事,猶詳慎者所能為;若畢公者處置尤難,保全尤大。蓋是時西安方修省城,回人之居內地者不下數萬,以張之豪富,諸回皆其族屬,若非畢公推誠開示如此,則省中數萬回民,其能安坐無事哉?

呼名批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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佟中丞鳳彩巡撫河南,年已老,每日五鼓燃燭治文書,或坐倦假寐,少頃輒矍然起,自呼其名曰:「佟某,汝為朝廷大臣,封疆之重皆汝肩之,奈何老不任事若此?」輒以手批頰數四,侍者為之悚栗。中丞在豫,如論罷修河夫役,協濟柳梢,及調劑西征大兵,秋毫無犯。豫人感其德者,猶繪像祀之。

李恭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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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代漢名臣中,其以貲郎進者二人,一為李敏達公衛,一為李恭勤公世傑。公貴州黔西州人,少入貲為江南某司巡檢。純皇帝南巡,公司船跳木。時雨後泥滑,上登舟時偶失足,公遽起扶之。督撫恐,縛公請命,上笑曰:「微員中有如此忠愛者。」命立擢知州,後官至四川、江南總督,以廉能稱職。純皇帝屢欲以為閣臣,有尼之者,言公不由科目,例不可官內閣,乃中止。公督川時,蜀中自金川用兵以來,府庫空竭,又承福文襄王積奢侈後,徵調賦斂無藝,州郡皆疲敝。公設厲禁,凡府州縣,無事不復入成都郡,即以公事來者不過數日,不得蓄音樂、侈宴會;不得飾輿馬衣服;朝珠之香楠犀碧、蟒服之刻絲顧繡者,皆有禁。公官總督數年,未嘗宴一客。成都將軍新蒞任,公思不為置酒則太恝,置則破禁,遂乘其家口抵任時饋一蒸豚、一燒羊,使標下武弁婉告曰:「本欲屈入署,適聞眷屬至,謹以此佐家宴。」屬吏白布政使以下,亦未始具一飯。元日,則先飭廚為鏎鑼十數斛,有下屬謁見者,公遣人告曰:「知君等勞苦,當餉以食。」遂設食,飼之畢,公然後出坐堂皇,受禮畢,即令府廳州縣等遞謁。司道府廳禮畢,告曰:「元日俗例,上司屬員雖不接見,亦必肩輿到門。道有遠近,必日昃始歸,徒苦傔從,無益也。況若曹亦有父母妻子,歲首例得給假,諸君何不早歸,令若曹亦放假半日乎?」屬員皆應曰:「諾。」於是元日虛文始革,其風趣也如此。及督兩江時,福文襄王征臺灣,檄調各督撫府庫餉銀,他人無不應命,惟公力持不與,曰:「不見部文徵撥,誓不敢發此餉,有虧朝廷之府庫也。」福亦無如之何。其嚴厲又如此。

尹文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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尹文端公繼善,字元長,姓章佳氏,世居盛京。其父文恪公泰,罷祭酒家居,憲皇居藩邸時,命祭三陵,天會雨,因宿於公家,與文恪公語,奇之,問「有子仕乎?」曰:「第五子舉京兆。」曰:「當令我見。」及公試禮部,將謁雍邸,而憲皇已踐祚,乃中止。公亦登雍正元年進士,引見,上喜曰:「汝即尹泰子耶?果大器也。」選入翰林,未逾年,即授廣東按察使。甫抵任,遷副總河,未半年,遷江蘇巡撫,去釋褐甫六載耳。公白晰,少鬚眉,豐頤大口,聲清揚遠聞,著體紅瘢如朱砂鮮,目秀而慈,長寸許。年三十餘即任封疆,遇事鏡燭犀刻,八面瑩澈,而和顏接物,雖素不善者,亦必寒暄周旋之。公屢任中外,先後督兩江幾三十年,民相與父馴子伏,每聞公來,老幼奔呼相賀,公亦視江南為故鄉。渡黃河,輒心開,不侵官,不矯俗,不蓄怨,不通苞苴,嚴肅傔從,所蒞肅然。將有張施,必集監司下屬曰:「我意如此,諸君必駁我;我解說,則再駁之,使萬無可駁而後可行,勿以總督語有所因循也。」以故公行鮮有敗事。所理大獄:雍正間,江蘇積欠四百餘萬,乾隆間,盧魯生偽槁及各省邪教等案,皆株連萬千,而公部居別白,除苛解嬈,不妄戮一人,人皆服之。公清談干雲,而尤長奏對,憲皇帝嘗告公曰:「汝知督撫中當學者乎?李衛、田文鏡、鄂爾泰是矣。」公應聲曰:「李衛,臣學其勇不學其粗;田文鏡,臣學其勤,不學其刻;鄂爾泰大局好,宜學處多,然臣不學其愎也。」其敏捷也若此。公貌類佛,而不喜佛法。聞人才後進,則傾衿推轂,提訓孳孳,如袁簡齋太史、劉繩庵相國、秦澗泉狀元,皆公所提倡者也。後拜文華殿大學士,仍督江省,次年召還。臨行時,吏民環送悲號,公不覺淒愴傷懷,過村橋野寺,必留連小住,慰勞送者。其再督江時,吳民有「吉甫再來天有眼」之諺云。年八十餘,卒於位。其家三代宰輔,世人榮之。

李文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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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文定公天馥,昔所稱合肥相國者也。廉靜寬和,尤慎刑辟,每預庭議,務持平,同官或厲聲辭色,公笑語之曰:「君何至是?凡事平其氣而可也。吾初亦爾,後既熟,漸平也。」昔宋韓魏公與范文正公同朝,偶論西事不合,文正拂袖欲去,魏公從其後呼之曰:「希文,事豈不容商量耶?」休休之度,公實同之。文定以母喪歸,結廬墓側,有雙白燕翔於舍前,久之不去。公性好施予,至是窮民歸之,遂成聚落。歲旱,鄉民憂惄,公為壇墓前,齋三日,禱於天,方蒲伏,雨立沛。及秋,飛蝗蔽天,眾復強公出禱如前,而蝗盡去。比卒於位,鄉人哭之,如喪所親。夫瑞燕來巢,饑蝗避舍,及甘霖應候一事,譏祥之感召,容或適然,而鄉望允孚,必非幸致。士大夫發名成業,安得不從家庭里黨間一言一動始哉!

陸中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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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中丞諱耀,字朗夫,吳江蘆墟人。生即端愨,六歲受《孝經》、《論語》,以古賢聖自期。乾隆壬申舉京兆,補中書,入軍機房,傅文忠公倚為左右手,屢遷州郡,以廉直稱。公風骨秀整,靜氣迎人,雖恂恂謙謹,造次必於儒者,而臨大事,則屹不可動。甲午,壽張王倫作亂,距運河甚近,人情洶洶,有欲閉城者,公不可,曰:「寇未至,先閉城門,是示之怯也。且鄉民爭入城,何忍棄之?」乃募鄉兵拒守,而身坐城彈壓稽察。賊知濟南有備,乃不敢南向。已而官兵奏捷,一城雞犬不驚焉。後屢遷至湖南巡撫。公事母孝,初選守大理府,再遷甘肅監司,俱以親老調近省。撫楚時,見屬吏有篤老親,猶來赴補,惻然憫之,奏:「官員凡親年七十,雖有次丁,俱許終養。」一時中外人歸養者千餘人。臨終前一月,猶奏河南社倉穀業已敷用,其息穀請免徵收。奉旨允行。批到日,方伯秦承恩捧劄子,啟告柩前,慰公泉下愛民之心,時公已歿二十餘日矣。公所著《切問齋叢書》,皆選本朝諸名臣奏疏見諸施行者,各分門類。其注疏尤詳備,為後世之繩墨焉。

徐中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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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中丞諱士林,山東文登人。父農也,公幼聞鄰兒讀書聲,樂之,跪太母前曰:「願送兒置村塾中。」許之。遂中康熙癸巳進士,累遷至福建汀漳道。漳俗鬥殺人,捕之輒聚眾據山。或請用兵,公曰:「無庸。」命壯士分扼要隘三日,度其食且盡,遣人探入,怵以好語曰:「垂手出山者免。」如其言,果逐對出。乃伏其仇於傍,仇大呼曰:「為首者某也。」立擒以徇,眾驚散。嗣後捕犯,犯無據山者。遷江蘇布政使,丁父憂,詔奪情不起。服闋入都,純皇帝問山東直隸麥何如,曰:「旱且萎。」問得雨如何,曰:「雖雨無益。」問何以用人,曰:「工獻納者雖敏非才,昧是非者雖廉實蠹。」上深然之。尋遷江蘇巡撫,公於要路不通一刺,而於鄉會師門惓惓不忘,曰:「此人生遇合之始也。」治獄如神,有宿松民孀田氏,事姑孝,兄某利其產,逼嫁之,與群匪篡焉;婦刎於途,誣以墜水。公坐堂上,見黑衣女子啾啾如有訴,召兄某質之,則毛髮析灑,口吐實情。公深愧以鬼道設教,而滿庭胥吏皆有見聞,不能掩也。凡獄決憲於轅垣,絕人影射,守令來謁,命判試其才,教曰:「深文傷和,姑息養奸,戒之哉!夫律例,猶醫書本草也,不善用藥者殺人,不善用律者亦如之。」性廉信而絕不自矜,嘗賀長至節,天寒裘禿,按察使包括以貂假公,公披之如忘,涕唾交揮。家人耳語曰:「此包公衣也。」公大慚謝過。少頃論公事快,揮灑如故。聽訟饑,家人供有黍,且判且啖,少頃髭頤盡赤,蓋誤朱為飴糖,筆箸交下,不能復辨也。晚坐白木榻,一燈熒熒然,手披目覽,雖除夕元辰勿輟。幕下客憐之,治具邀公,公猛啖,不問是何膳飲。其平素精神寤寐,偃仰唾涕,知愛民憂國,惟日不足而已,故於服食居處,人以是供,公以是受,不容心於豐,亦不容心於儉也。撫吳未逾年,以疾乞歸養,舟次於淮安卒。其遺疏云:「願皇上除弊政,毋示紛更;廣視聽,而中有獨斷。愛民勿使之驕,用人先求其直。」章上,人以比朱文端公。上云悼惜,賜祀賢良祠,年五十八。

左文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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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文襄公,天資豪爽,圭角畢張,一切睥睨視之。治軍新疆,廷命所諭,輒以為不是,必加駁辨,詆軍機為無才,文文忠勸上召左入讚甚力。左既入樞垣,凡事必不以為然,及請旨諭允後,左又無言,始知天下事之難,固不能盡如一二人意。又左嘗輕視大臣踧踖鞠躬者,以為天威不若是之可畏。初入京召見畢,退謂人曰:「吾今而後知天威咫尺之森肅矣。」於是始不敢為大言。文襄剛毅強果,已屆耄年,精力不衰,雖日歷兵間疾苦,未嘗以況瘁形於顏色。邊塞苦寒,雪壓行帳,擁絮著緇,據白木案,手披圖籍,口授方略,自朝至夕,不遑暇食,軍事旁午,官書山積,日必次第治理。遇將士不尚權術,惟以誠信相感孚,貪夫悍卒一經駕馭,罔不帖然。副將某在麾下頗能用命,後至江西未久即伏法,公曰:「若始終屬我,何至亡其首領?」公雅喜自負,與友人書,恒末署老亮,以諸葛自況,砥礪剛介之操老而益力。左文襄官甘肅時,一日值盛夏,解衣臥便榻上,自摩其腹,一材官侍側,公顧之曰:「汝知此腹中所貯何物?」對曰:「皆燕窩、魚翅也。」公笑叱曰:「惡是何言。」則又曰:「然則鴨子、火腿耳。」公乃大笑而起,曰:「汝不知此中皆絕大經綸耶。」材官出語同曹曰:「何等金輪,能吞諸腹中,況又為絕大者耶?」聞者咸捧腹。

彭雪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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湘陰彭雪琴宮保玉麟,幼時玉貌風流,豐姿俊雅。鄰女梅仙見而悅之,托嫗致意,願委身以從。宮保感其意,頗首肯。後格於勢,事遂寢,女因而致死。宮保傷之,誓願畫梅花十萬幅以報,故其《題采石磯太白樓》詩云:「詩境重新太白樓,青山明月正當頭。三生石上因緣在,結得梅花當蹇修。到此何嘗敢作詩,翠螺山擁謫仙祠。頹然一醉狂無賴,亂寫梅花十萬枝。姑熟溪邊憶故人,玉台冰澈絕纖塵。一枝留得江南信,頻寄相思秋復春。太平鼓角靜無嘩,直北旌旗望眼賒。無補時艱深愧我,一腔心事托梅花。」或謂此事未確,可以不必流傳,然兒女英雄多情一轍,無庸為賢者諱也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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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剛直公剛介絕俗,然至性過人,幼而失怙,事母至孝,居貧奉養,先意承志。外祖母居懷寧,無子孫,公時恃傭書為活,歲不足衣食,以太夫人憂念艱難,跋涉往返五千里迎至衡陽,太夫人得奉母終天年,所謂孝思不匱者也。鄒夫人以樸拙失姑愛,終身無房室之歡,自太夫人卒後遂不相面。其弟某遊客秦豫,遭亂隔絕廿年,及公授安徽巡撫,見邸鈔,識其名,始間關至軍中,相哭,哭失聲,護愛甚篤,與共寢食。而弟久客州縣,服藥煙成癮,公軍中猶嚴禁煙,以情告,公大怒,立予杖四十,斥出之曰:「不斷煙癮,死無相見。」弟感愧自恨,臥三日夜瀕死,竟絕不更服,復為兄弟如初。以其習商業,令行鹽,致貲巨萬,公一無所取,弟亦豪邁揮霍,恤貧篤義,鄉人流落江淮者悉收恤資之,歲散萬金。亦先卒,遺妾、女,與公子婦同居,以孤孫見綏後之。公自領內湖水軍,及後總全軍,軍餉無所出,不以煩公家,前後惟領銀十七萬兩作鹽本,軍餉外所應得公費,悉出以佐義舉,凡出資助本縣學田銀二千、賓興費銀二千、育嬰公費二千、修縣志書獨供筆劄刻資銀五千、獨建船山書院銀萬二千、衡清試館銀一萬兩,其濂溪墓、昭忠祠、京師及各直省湖南衡永會館,凡募助公舉者動以千計;所部有功者,凱撤時及疾篤時,均舉贈各萬金,凡費銀十萬兩;族中老者歲有饋,又計丁口遍資給之,凡數萬金。計其兄弟所散財幾滿百萬,而當軸要人無一字之問,十金之遺,以孤潔無援自喜;至於對於朋友、協和群帥,煦煦恂恂,未嘗有傾軋驕倨之心。五十以前,有氣陵之者,必勝之而後已,其後望重年耆,人皆推敬,亦深自斂抑,誘接文士尤能折節。素工畫法,蘭入妙品,而尤喜畫梅,全樹滿花,所至輒奮筆潑墨,海內傳者過萬本,藏於篋者一牛車不能載。尤惡浮華,厭絕饋遺。治軍廣東時,民士恐餉不繼,共輦銀十七萬送軍中,謝不受。及歸,眾以金排萬人姓名,列二傘誌感頌,其直萬金,悉諭令各還其主,且戒其奢焉,其繡字頌功者送海幢寺中。治軍嚴肅,恒得法外意,所誅者必可以正民俗。安慶候補副將胡開泰召倡女飲,而使妻行酒,其妻不可,遂抽刀割其腹,街巷洶洶。事聞院司,方聚議謀所以處,公適至,問之曰:「此易耳。」遣召之來,但詢名姓居止,便令牽出斬之,民大歡。湖北忠義前營營官、總兵銜副將譚祖綸,誘劫其友張清勝妻,清勝訪之,陽留居密室,出偽券索償債。得遁去,訴營將,州縣皆為祖綸地,置不問。因訴於公,公先聞黃州漢陽道路藉藉,欲治之無端,得清勝詞,為移總督,先奏劾祖綸,且遣清勝赴武昌質之。詔公與總督即訊,祖綸令人微伺清勝於輪船,擠之溺水死,餌其妻父母及妻劉氏反其獄。忠義營統將方貴重用事,總督昌言誘奸無死罪,謀殺無據。公揣祖綸根據盤固,不可究詰,適總督監臨鄉闈,即驟至武昌,檄府司提祖綸至行轅親訊。忠義營軍傾營往觀。祖綸至,佯佯若無事,公數其情事,支離狡詐,及謀殺蹤跡,祖綸伏罪,引令就岸上正軍法,一軍大驚,然已無所及。夾江及城上下觀者數萬人,歡叫稱快。故公之所至,老幼瞻迎,長江聞其名字,肅然相戒。牧令輯其隸役曰:「彭宮保至矣!」非獨威聲使然,所行事深感民心,庶乎不侮瘝寡者也。

劉忠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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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坤一之三下江南也,西太后之意初不屬之。時當國者為榮祿,榮不學無術,詔令批摺,一切委連文衝。連本軍機處幫領班章京,小有才,又善諛媚,以此得榮歡。劉坤一欲回任兩江,不得不奔走榮門,榮門不可得而入,乃結納榮之幕友連章京,曾謁二次失值,不得已,求見連西席某,間接以通於榮。西席某黠甚,比連歸,某言劉來謁狀,而不言其他,連亦略頷之。翌日,西席某探連今日所辦之事,連大言曰:「榮相奏請,以劉坤一回任,竟得俞允,餘無他事。」翌日,劉又來,西席某向劉賀云:「事已諧矣。」翌日清諭出,劉又來,並挾白金二萬兩之券,袖交西席某手,云:「乞為連君壽。」西席某竟以金入囊,而緘其口。連請訓出,照例拜客,劉與連始覿面,連未道謝前貺,劉亦未便明言。又疑連藐二萬,翌日又饋送白金二萬,仍以券交西席某手,西席某又蝕金一萬,僅回連云:「劉某今送萬金來。」連遂援十成提二成例,以二千金酬西席某勞,己得八千金,而不知已為西席某所賣。越半月,西席某忽借他故辭館,竟懷挾三萬二千金去。比庚子拳禍,政府縱匪殃民,五月清載漪偽諭有云:「與其苟且圖存、同歸於盡,曷若大張撻伐,以決雌雄。彼恃戰力,我恃人心。」一時傳誦,而不知禍我東南赤子,皆此數語釀成之,而連文衝與有力焉。連以庇拳故,為外人所指索,必欲痛懲之。榮祿知連不可留京,遂外放江西某府知府,連亦竭力設詞解免,而外人卒持不可。適劉坤一督兩江,連以屬吏禮參謁,私冀劉不忘前惠,或為怙惡。劉以連罪通天,外人尤不可掩飾。連疑劉負義不為力,遂自訴生平未嘗妄取一錢,而為人謀則無不忠,何以今日患難,人竟不我援手。語侵劉,劉曰:「余前以二萬金饋君,君猶以為未足,必欲再得余二萬金乃饜,君曰『不妄取一錢』,毋乃自戾其說乎?」連聞言,瞠目不解所謂。劉反復詳述當日種種情狀,連如夢初覺,自悔墜入西席某彀中,然已無及矣。

張文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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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、光間某科會試場後,潘文勤、張文襄兩公大集公車名士,宴於江亭,先旬日發柬,經學者、小學者、金石學者、曆算學者、駢散文者、詩詞者,各為一單,州分部居不相雜廁。至期,來者百餘人,兩公一一紆尊延接。是日天朗氣清,遊人亦各興高采烈,飛辨元黃,雕龍炙果,聯吟對弈,餘興未盡。俄而日之夕矣,諸人皆有饑色,文勤問文襄:「今日肴饌令何家承辦?」文襄愕然曰:「忘之矣,今當奈何?」不得已飭從者赴近市酒樓喚十餘席至,皆急就章也。沽酒市脯,重以餒敗,飯尤粗糲,眾已憊莫能興,則勉強下咽,狼狽而歸,有患腹疾者,都人至今以為笑談。文襄自言夙生乃一老猿,能十餘夕不交睫。其督蜀學時,一日出城,遊浣花草堂,偶集杜詩二語為楹帖,欲係以跋,因坐而屬思,稿數十易,終不愜,然已三日夜不寐矣,侍者更番下直猶不支,困而僵者相屬也,而文襄從容如平時,及揮毫落紙,則僅集本集句四字而已,書成始欣然命駕歸。光緒某年,文襄以鄂督入朝,公餘偶遨遊琉璃廠,瞥見一古董店,裝潢雅致,駐足流覽,庭中陳一巨瓷,形製奇詭,古色斕斑,映以玻璃大鏡屏,光怪陸離,絢爛奪目。諦視之,四周悉篆籀文,如蚓如蚌,模糊不可猝辨。文襄愛玩不忍釋,詢其價,則某巨宦故物,特借以陳設,非賣品也,悵悵歸。逾數日,又偕幕僚之嗜古者往觀之,亦決為古代物,文襄愈欲得之,肆主允往商。未幾偕某巨室管事至,索值三千金。文襄難之,詢其家世不以告,往返數四,始以二千金獲之。舁至鄂,命工拓印數百張,分贈僚友。置之庭中,注水滿中,蓄金魚數尾,僕從或以刀試之,似受刃。一夕大雷雨,旦起視之,則篆籀文斑駁痕,化為烏有矣,蓋向之蒼然而古者紙也,黝然而澤者蠟也,骨董鬼偽飾以欺人者也,文襄為之不怡者累日。文襄督兩廣時,倪公文蔚為巡撫,文襄以倪新進,頗慢易之,倪亦負氣不稍讓,二人意見日深,時相齟齬。一日,倪以事謁總督,文襄拒不納,三謁三拒之。倪問何時可見,期以旦日日中。倪先期往,日過午仍不獲見。倪私問僕從:「大人有客乎?」則對曰:「無之,簽押房觀文書耳。」問何不稟報,則曰:「大人觀文書,向不許人回話。」倪愈不懌,大步闖然入。戈什大聲言巡撫至,瞥見文襄執書坐安樂椅中,若為弗聞也者。倪忿然作色曰:「督、撫同為朝廷命官,某以公事來,何小覷我也!」拂衣竟出,欲辭官,將軍出調和之,為置酒釋嫌,二公皆許諾。屆期倪先至,文襄日旰不來,將軍強致之,至則直入坐上座。將軍起奉卮,文襄立飲之,將酌以奉倪,文襄又飲之。倪大怒,推案起,脫帽抵几,徑回署,即日謝病。政府知之,乃調倪他所。倪既去任,文襄護理巡撫,兩署懸隔,往返頗不便,思空中構鐵橋,溝通兩署,召工雇值,約二十餘萬金,款無出,頗躊躇。忽接港電,有「候補縣某,持總督印劄,借某事向港澳華商募捐,已集得銀十餘萬,未審有之乎?」文襄愕然,已即復電言有之。適某兵輪以事至港,即命管帶誘其人偕來,毋使逸。即至署,命閉之空室中。某知敗露,首領將不保,彷徨無所措,欲自裁,窗外環伺者眾,不得隙。夜二鼓,文襄自內出,某愧汗伏地,叩頭請罪,文襄不顧,但曰:「汝膽大至此,不可赦,不可赦。」良久良久,乃命之起,賜坐,加以顏色,曰:「吾今赦汝,汝更能為此乎?」某惶恐曰:「願盡力。」於是更給以劄,使往南洋群島,又募得十數萬金,而鐵橋以成。橋成後,每夕陽欲下時,姬妓輩或靚妝炫服,逍遙其上,人望之如天半神仙云。後某督至,始拆去之。

書劉文正遺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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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文正公名統勳,山東諸城人,其行事在國史,生卒年月在家乘,不更述。述其遺事數則,信而有徵者。乾隆二十有六年,河決開封楊橋,公以大學士奉命臨視,決口久不得塞。一日日昃,公張秋氈笠、御大繭袍,微行出公廨,至決河口,見數十步外秸料山積,牛馬雜遝,繫車轅下,人則或立或坐,或臥或起,皆戚戚聚語,甚有泣者。公訝之,招老成者問故,則並云:「來已數日,遠者四五百里、二三百里不等,一車或四牛、或三兩牛、或雜騾馬,一日口食及牛馬麩草,至減得銀兩許,日久費無所出,復不知何日得返,是以懼且泣耳。」曰:「何不交官?」則雜曰:「此岸秸料,某縣丞主之,每車索使費賒,眾無以應故也。」公怒甚,回廨,即諭傳巡撫恭請王命並縛某縣丞,限時刻至決口。諭一出,河堤使者亦失色。夜將半,巡撫倉皇縛某縣丞來,跪轅外。公怒甚,出坐堂皇,受巡撫禮謁,因聲曰:「口一日不塞,則聖心一日不安,河南北萬姓亦一日不寧。塞口所恃者秸料,今秸料山積,某縣丞以勒索不遂,稽留要工,罪死不赦!今先斬若,徐專摺參撫司道耳。」巡撫股栗,叩首堂皇下不止,天且曙不解。同公出使滿尚書某,起為緩頰,久乃釋,即命褫縣丞職,枷示決口。甫半日,南北岸秸車無一在者,又三日而決口塞。公臨事剛斷,不假借若此。猶憶乾隆四十二年,雎州河亦決,時余客河南,以事數至河上,見老柳下一蒼白叟歎吒不止,旁繫兩牛一車。叟滎澤人,距決口三百里外,問其故,曰:「十日前,以兩牛一車駝秸料抵工所,某主簿監收,索重費不得遂,痛抑秸料,云斤兩止九十七斤,余不敢爭也。」叟故詼諧,因指二牛曰:「豢養若數年,日食料數升、秸數束,不意恇弱至此,駝不及百斤也。」蓋河員之肆橫藐法至此,而重臣視河,及河堤使者又類皆養威重,不輕出,一任其慘肆荼毒,及縻費國帑以為固然,甚或借以漁利。老人年七十八者,述文正視河時事,為余泣也。公屢奉使遠出,所挈只二奴,用驛馬不過六七匹。抵行館,即使二奴居後廨,公處其前,臥亦如之。公食畢,呼二奴食,奴退,徹者乃入,不使見一人。有所需,則州縣之承應者,傳以出入焉。乾隆中葉後,親信重臣出使,無逾公者,然究未嘗於令甲外有所加也。厥後奉使者不然,空驛馬不足給之,遂有役民騾民馬者矣,有數州縣津貼一縣者矣,有站規、有門包、有鈔牌過站禮,州縣官惴惴惕息,謹厚者費以千計,稍厲威嚴,及侈輿馬、廚傳者以萬計、以數萬計矣。大率一方倉庫虧缺,多由驛站,驛站縻費,多由重臣出使。州縣官窘急無計,則大吏為調劑法以救目前。於是調腹內州縣,疊處衝途;又告乏,則又調員,不十年而州縣倉庫無有不虧缺者矣。使皆如公挈二奴、用馬六七,又事事不過令甲,則民生吏治,困壞豈至此哉?方金川之用兵,每當召對,公屢主護兵議,純皇帝頷之,然不遽撤也。一日,純皇帝在熱河,公留京辦事,兼上書房總師傅上行走。天暑甚,公適在三天中,檢視諸皇子日課。忽廷寄至,令公一日半馳熱河。公至澄懷園,索肩輿即行。馳到,日已過午,即召對,曰:「昨軍報至,木果木僨事,溫福已陣亡,朕煩懣,主意不定,用兵乎?撤兵乎?」公即對曰:「前兵可撤,今則斷不可撤。」復問曰:「誰可任?」公又對曰:「臣料阿桂必能竣事,乞專任之。」純皇帝良久曰:「汝言是,朕意決矣。留京事重,汝即日回可也。」蓋公晚年,純皇帝眷注益隆,信任益篤,或有待公而決者,即此一事可見。公自奉極儉,所服朝珠無值千金以上者,故緶斷即棄之,不更拾取。卒之日,肩輿已詣東華門,忽悶而仆。額附福隆安以聞,純皇帝急臨視之,及門聞已卒,哭而入,蓋始終倚畀之厚,朝臣無有過者。實公之藎誠有以致之也。

書李恭勤遺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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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恭勤公名世傑,貴州黔西人,自少以父官江北鹽場大使,遂入貲為巡檢,由巡檢官至四川及江南、江西總督,內擢兵部尚書,加太子太保。純皇帝屢欲以為大學士,有尼之者,言公不由科目,例不可官內閣,乃中止。然治行實有絕出流輩者,以此欽純皇帝知人。余素不識公,歲戊申四月,在河南巡撫畢公沅幕府,值畢公病亟,公適自江南總督調回四川,道出開封,素厚畢公,欲入省之。畢公知余與公次子為同歲生也,屬余迓公入,坐床側,數語,畢公憊甚,余遂延公入就近廳事。將飯,公坐次,余頌公江南治績,公蹙額曰:「子過矣。余為江南總督非所長,為四川總督庶可耳。」請其故,則曰:「兩江地大事劇,主持者非一人,三巡撫、一漕督、一河督、兩織造、一鹺使,巡漕榷關復在外,動皆可具摺上達,以一人居十數大吏中,遷就不可,徑情直行又不可,余故不能為也。四川不然,舉十一府、九廳、九直隸州與諸邊內外事,皆一人專之,事權不分,號令畫一,故可為也。」余又請其故,公曰:「飯未至,姑為子述一二事可乎?」余唯唯。曰:「四川自兩金川用兵以來,又承制府福康安後,徵調賦斂無藝,倉與庫皆若洗,譬若中落之家,非有一人率先蚤夜操作、減省衣食、裒聚絲粟,則元氣不復。余既與司道以下,設厲禁,凡府州縣無事不復入成都,即以公事來者不得過日限,不得畜音樂、侈宴會,不得飾輿馬衣服,朝珠之香楠犀碧、蟒服之刻絲顧繡者皆有禁。余官總督數年,未嘗宴一客。成都將軍者新蒞任,不為置酒則太恝,置則破例,乘其家口抵任日,饋一蒸豚、一燒羊,使標下守備婉告曰:『本欲屈入署,適聞眷屬至,謹以此佐家宴。』屬吏自布政司以下,亦未為具一飯。惟屆歲除,則先飭子婦及婢嫗為饆饠至十數斛。歲首,五鼓朝賀畢,布政司以下皆集轅門,督府制嚴重,屬吏至,恐不及見。自正印以上,廨左右皆有官廳,余因遣巡捕官遞告曰:『汝曹為朝廷出力久,行且遷擢,今總督為汝發兆也。』遂令佐雜官坐州縣官廳,以次上,令府廳坐司道官廳,皆食以饆饠。余則出延司道,至署共食。食畢,出堂皇先受司道謁賀,即令府廳州縣等遞謁,司道府廳禮畢,告曰:『元日俗例,上司同官雖不接見,亦必肩輿到門,道有遠近,必日昃始歸,徒苦昃從無益也。況若曹亦有父母妻子,歲首例得給假,諸君何不早歸,令若曹亦放假半日乎?』皆應曰:『諾。』於是元日虛文往來俗例始革。迨調任江南日,倉庫缺額者漸以填補,布政司王站住,力亦居多焉。」公尚欲語,而飯適至,遂飽餐去。後六年,余奉命視學貴州,嘗道黔西,公先以病告歸,足疾不得行,然入州境後,見書院、學舍、義田、義塚等,無不井井,李氏先隴封樹亦倍修整,詢之,皆公歸里後一一所繕造也。未抵城數步,公令兩僕扶掖,出迓於道左,余急下輿揖曰:「何敢勞公。」公笑曰:「非迎學使,迎不徇情面之賢者耳。」余遜謝,別去。試竣,復過公,留話半日。時公相福康安,由四川調督雲貴,將入境,語次,公顰蹙曰: 「聞近日辦督撫行館,竟有以顧繡貼地者,侈風一啟,他日伊於胡底耶?」因歎息執手別。未幾,公亦謝世矣。書此以為官大吏者勸。


將略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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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里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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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初有驍將阿里瑪者,能自握其髮,足懸於地,又能舉盛京寶勝寺之石獅,重逾千斤。戰功甚巨。入京後,所為多不法,世祖欲置於法,恐其難制。有巴圖魯占者,其勇亞於阿,因命其擒之。占至阿邸,故與之語,猝握其指,阿怒,以手拂占擲於庭外數十武,因數之曰:「汝何等人,乃敢與吾鬥勇耶!」占以上命告,阿笑曰:「好男兒安惜死為?何須用紿計也。」因受縛,坐車中,赴市曹。至宣武門,阿曰:「死則死耳,余滿洲人,終不使漢兒見之,誅於門內可也。」因以足絓城門甕洞間,車不能行,行刑者從其語,阿延頸受戮,其頸脈如鐵,刀不能下,阿自命占以刀割其筋,然後伏法。亦一奇男子也。

費揚古斬番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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費武襄公揚古,勳業豐隆,平噶爾丹功第一,其膽識亦正不可及。公嘗從聖祖皇帝之番僧寺,番僧中號為活佛者,見上傲睨不為禮,公即揮刃斬之。上尤其魯莽,公徐奏曰:「番僧雖貴,亦人臣也,豈可使無禮於君前,亂我國法?使有異術,臣抽刃時應早令伽藍按捺,不延頸就戮矣。」扈從者爭服其言。自此番僧見大皇帝,彌益恭順。

費武襄知大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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費武襄公揚古,以戚畹故封伯爵,為撫遠大將軍。征噶爾丹,既奏凱,眾皆欲露布揚功績,公卻之。其奏摺惟言兵至某處,失迷道路,宛轉山徑中數日;又於某處敗績;又於某處絕糧數日,皆臣失算之故,賴聖天子洪福得以無慮,今僥幸成功實出意外之語。幕客或咎其失體制,公曰:「天子深居九重,如見奏功之易若此,必長其好大喜功之志;軍中士卒勞瘁,不可不令上聞之,以消異日窮兵黷武之患也。」人皆服其言得體云。

費直義死魂為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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費直義公英東,瓜爾佳氏,為蘇完部長,清初時首先歸順,高皇帝任為五大臣。公病終時,有侍衛某乞假歸里,回興京時路遇大風霾,某乃下馬伏地,見風中火焰烈然,有數百小蛇附風而行,已而見巨蟒,其徑如甕,某忄朁栗無人色,聞巨蟒作人語呼曰:「汝非某侍衛乎?吾乃費英東之魂,本由翼宿所降生,今事畢歸本垣位,汝可歸奏聰睿貝勒,慎勿以吾為念也。」語畢蜿蜒而去,已而風息。侍衛歸時,公已薨二日矣。

秦將禮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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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靖逆侯、趙勇略將軍皆秦人,勳望相埒,而氣度各殊。靖逆駐軍甘州,客有往謁者,所次旅舍,必細詢姓名,注簿送驛,每日飛騎入報,比至州城,候吏前迎曰:「某非從某地來者乎?」隨導入館舍,飲饌供帳,莫不腆備。客入見,多在宅內書堂,麗僮八人,肩輿載靖逆而出,辭以足疾不拜,捧手延坐,寡於詞對,然宴幣稠疊,雖疏交必飫意而返。勇略功懋性剛。其入成都時,浙人五某棄偽職來歸,勇略知其夙負文望,置幕下掌書記,凡削稿進覽,必候其升坐,面無忤色,始從屏後轉出,逡巡捧紙置案,肅然退立,勇略小不當意,遽拂紙於地,亦不言,應有點竄處,王蒲伏取藏袖中,仍從屏後嘿嘿歸館,易稿再呈,率以為常,故士人每憚從之。平滇後,家居,身被寬袖直領之衣,首冠黑絨帽,以帕圍額,雖王公至不為改服,唯故舊寒素,款門求謁,則禮接有加。是知風塵延攬,即功蓋天下者,未常不留意也。

年羹堯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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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大將軍羹堯,怙寵鴟張,目無朝貴,然獨重同年。雍正元年,平青海歸,黃韁紫騮,絕馳而行,王公以下膝地郊迎,年不之顧。史文靖公貽直,獨長揖不拜,將軍望見大驚,翻騎而下曰:「是吾鐵崖同年耶?」扶之上馬,並轡入章益門,一時傳為佳話。將軍軍法極厲,一言甫出,部下必奉令唯謹。嘗輿從出府,值大雪,從官之扶輿而行者,雪片鋪滿手上,幾欲墮指,將軍憐之,下令曰:「去手。」蓋欲免其僵凍也,從官未會其意,竟各出佩刀自斷其手,血涔涔遍雪地。將軍雖悔出言之誤,顧已無可補救。其軍令之嚴峻有如此者,然亦可見其平日性情之殘酷矣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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幼聽野老談年大將軍羹堯軼事,或謂其祖籍本安徽懷遠縣,後隸漢軍。父遐齡,初為駐防都統。母極悍妒,都統私婢有身,母知之大怒,以婢給僕,生羹堯,術者相其必貴,復收育之。兒時性黠獷,力復過人,入塾不肯讀書,師偶威以夏楚,反受其侮,齒已舞勺,尚不識一丁字。都統患之,遍托人物色名師,有能教化其子者不吝厚俸。有叟突然不介來謁,自稱願為公子師。都統出見,叟年可七十許,白髮布袍,舉止不俗,心異之,因謂叟曰:「豚兒蠢劣異常,先生惠然肯來,敢問教化當用何法?」叟曰:「如公不棄老朽,請擇鄉村僻地築花園一所,池沼山石、竹木花草畢具,備設經史圖籍及一切兵器日用各物。園中惟居師弟二人,不用僕從。四圍高其牆垣,不必設門,僅留圭竇,按時以進飲食。比及三年,老朽自有以報公也。」都統如言部署。叟與羹堯居園中,日自兀坐觀書,聽羹堯所為,絕不過問。羹堯日浚沼填池、移山運石、種竹木、栽花草,嬉戲自得,亦與叟從不通一語。自春徂秋,園中池沼、山石、竹木、花草,或自東遷西,或由南徙北,遷徙既遍,羹堯頗自厭煩。一日飯畢,見叟觀書孜孜不倦,旁觀良久,似有羨心,卒然問曰:「先生竟日看書,其中果有味耶?」叟漫應曰:「書味極好,非汝所知也。汝第戲耳,勿來相嬲。」曰:「然則我亦可學乎?」叟曰:「有何不可?但恐汝不肯用心耳。」曰:「我若用心,汝肯教否乎?」叟笑曰:「汝如肯用心,我有何不肯教?」羹堯喜曰:「請從今天始,願師有以教我幸甚。然究竟讀書有何好處?敢請。」叟正色曰:「書之好處甚多,上焉者為聖賢,其次立功名,又其次取富貴,不知汝欲自居何等也?」曰:「敢問何謂為聖賢?」曰:「則古稱先躬行不倦,明體達用,可仕可隱,道重一時,教垂百世,是謂為聖賢。」曰:「何謂立功名?」曰:「貫通天人,經緯文武,伐罪戡亂,拓地開疆,帶礪山河,勳銘鍾鼎,是謂立功名。」曰:「何謂取富貴?」曰:「簡練揣摩,務趨時尚,弋獲科第,雍容華膴,婦嬉子笑,溫飽自甘,是謂取富貴。」羹堯沉吟久之曰:「聖賢非所敢望,尋常富貴又非所屑,願師教我以立功名者可乎?」叟曰:「汝果真心從學乎?」羹堯乃拔劍斫樹誓之曰:「如不真心從學,有如此樹!」叟知其志已決,大喜,於是先取經史,日與講論,又教其攻習舉業,暇則談論兵法,早晚或習射、或舞刀劍干戈,相與為樂。羹堯天資固優,凡事一學即精,三年學果有成,其齒甫成童也。會僕由竇進饌,叟笑謂曰:「煩寄語若主人,公子學成,可以開門矣。」僕告都統開門,賓主相見,執手慶慰,都統見羹堯恂恂如禮,不似從前跳蕩,知其學果有得,大喜,乃設筵款叟,酬以千金。叟固辭曰:「俟公子功成名立,再來索謝。」言畢與辭,再三留之不可。羹堯雅不忍舍,獨送一舍之地,師弟相對,依依難別。叟贈詩一首,令謹識之,灑淚揮手,飄然而去。詩曰:「海水搖青雲四垂,曈曉日照旌旗。願君熟讀淮陰傳,毋忘低頭胯下時。」

年羹堯征青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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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羹堯征青海日,營次忽傳令云:「明日進兵,人各攜板一片、草一束。」軍中不解其故。比次日遇塌子溝(淤泥深坑也,滿語云爾),令各將束草擲入,上鋪板片,師行無阻。時賊人方倚此為險,不意大兵驟至也,遂破賊巢。又年征西藏時,一夜漏三下,忽聞疾風西來,俄頃即寂。年即呼某參將,領飛騎三百,往西南密林中搜賊,果盡殲焉。人問其故,年曰:「一霎而絕,非風也,是飛鳥振羽聲也,夜半非(飛)鳥出,必有驚之者。此去西南十里,有叢林密樹,宿鳥必多,意必賊來潛伏,故鳥群驚起也。」年雖罹大譴,其兵法之靈變,實不愧一時名將之稱。

阿文成用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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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辛丑夏,撒爾回民叛,上命阿文成公征之。時阿文成公視中牟決口工,未即趨赴,上命和相往攝其篆。和固自負其才,欲於公至前先時驅滅,乃刻期進師,卒為所敗,又所調至將帥俱不為所用,和每發一議,眾輒阻之,亦不能難也。及公至,和出迎,公問其失機狀,和赧然曰:「將帥皆傲慢,不為吾用,公請試之。」公曰:「然則斬耳。」和復問進兵狀,公笑不答,令諸將帥於次日晨集轅前,公每呼一將入,輒命和坐其側,公有所調撥,及命屯戍處,其人輒應如響,如是者數。和坐上甚恚憤。公部署畢,問和曰:「諸將初不見其慢,尚方劍不知誅誰之頭也?」和戰栗無人色,公乃命和即日銜命歸。和於是恨公入刺骨,故終身與之齟齬,蓋構釁於此也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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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文成征金川,一日安營已定,忽傳令遷移,諸將以天晚力阻,公隨發令箭云:「違者立斬!」合營雖從之,而不免怨誹。迨昏夜大雨,前此營基水深丈餘,幾可漂沒,咸詫為神奇。公曰:「我有何異術?特見群蟻移穴,知地熱將雨耳。」按文成此舉,不難於先見,而難於實言,稍有權術者,必又以為遁甲奇門矣。

阿文成將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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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文成公立功絕域,將材相業冠絕一朝。相傳公在行營,每軍務倥傯,帳中獨坐飲酒、吸淡巴菰,秉燭竟夜,或拍案大呼、或砉然長嘯、拔劍起舞,則次日必有奇謀。尤善拔擢人材,每散僚卒伍,一二語即知其器識,輒登薦牘,故人樂為用。嘗識興奎於軍校,奇其狀貌,令攻某寨,即日授副將。海超勇權奇自負,同時無一當其意,獨服公,驅使辱罵唯命;遇他帥,雖禮下之,不樂為用。文成洵神人哉!

阿文成在金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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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文成公在金川時,曾被岳大將軍參劾獲咎。嗣文成總督雲貴,岳適降補雲南提督,心常惴惴。文成偶詠詩示岳云:「鳴鏑一聲山響答,長空飛鳥漫相疑。」岳始釋然。

張總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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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總兵芝元,川中人,少為小校,隸宋總兵元俊麾下。宋撫恤甚厚,公感其德。後宋公以枉獲罪,侘傺而卒,其二子皆遣戍,公復隨明參政亮征大金川。有番僧某為賊偵,凡軍中事無不泄漏,公進言明將軍曰:「軍中機宜,動為賊覺,兵家大忌也。今番僧某受我封號,乃陰為賊諜,非剪除之則賊無滅日矣。」明公韙其言。會大風雪,乃命公率數十人,故為出差狀,投宿寺中。公故通番語,自取囊中脯鮓,與僧僚煮酒痛飲,情甚歡洽,番僧皆醉飽眠去。公出寺聚柴焚之,風火酷烈,番僧輩皆爇死,賊諜乃斷。後公屢立戰功,洊至參將。丙申春,金川平,凱旋時公書宋總兵戰狀,抱一冊哭陳軍門。阿文成公訊之,公曰:「非宋公芝元無以致此,敢不報其大德?況宋公所以獲罪者,乃觸怒閫帥,羅織其愆,天子不知其功也。故今陳其戰績,乞公轉奏於朝,若猶以功微罪重,則賞罰出自朝廷,芝元心無憾矣。」文成公笑曰:「壯士也。」因代為奏聞,邀恩赦其子歸,人皆以為宋公知人,公能報德云。辛亥冬,廓爾喀再亂,搶擄扎什倫布,公率數百孱卒轉戰山崖中。時大雪彌漫,山谷皆平,而公手揮大刀,指揮番卒,皆感激用命,卒禦賊歸巢。孫文靖公曰:「達賴喇嘛之杵,轉不如張總閫之刀靈也。」時人傳為笑談。公以勞瘁卒,傅(福)文襄王奏於朝,上甚悼惜之。

楊鬍子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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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都楊忠武公遇春,嘉、道時名將也,以武舉從征教匪起家,身經百戰,無不克捷,官至提督,改文階,為陝甘總督,晉封一等昭勇侯,予告,年逾八十而薨。臨終自知死期,會四川總督同安蘇公廷玉往訪之,公出見,手交遺摺,託其代奏,時固無恙也。蘇公不得已帶之歸,公即於夜間逝世,豈非生有自來者耶?仁和馬秋藥太常履泰,有《楊鬍子歌》,人奇而詩亦甚奇,讀之覺公之精神意氣猶躍躍紙上也。詩云:「賊怕楊鬍子,賊怕鬍子走脫趾,不怕白鬍大尾羊(時有總兵姓羊),只怕黑鬍楊難當。賊正蒼黃疑未決,瞥見鬍子擲身入,刀嫌太快矛太尖,只使一條鐵馬鞭,逢人撾人馬撾馬,血肉都成甕中鮓。須臾將士風湧波,縱橫步騎從一騾。賊忽乘高石如雨,鬍子鞭已空中舉。賊忽走險奔如蛇,鬍於騾已橫道遮。森森賊寨密排壘,鬍子從外陷其內。重重賊隊圍如帶,鬍子從內潰其外。鬍子鞭騾繞賊走,吞賊胸中已八九。瞋目一叱鬍槎枒,賊皆仆地為蟲沙。相傳失路曾問賊,賊指間道教鬍出。賊寧不怨鬍子鞭,頗聞鬍子為將賢。鬍子待士如骨肉,蟻大功勞無不錄。拔擢真能任鼓鼙,拊循含淚吮瘡痍。噫嘻!賊中感服尚如此,豈有官軍肯惜死?」寫得生氣勃勃,仿佛聽鼓鼙之聲,而思將帥之臣矣。然此詩作於嘉慶年間,猶未睹道光七年公征西域時之偉績也。

鄂西林用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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鄂西林相公,節制滇南七載,一時智勇非常之士多出幕下。公嘗命張制府廣泗征花苗,開筵設樂,談笑竟日,而不及用兵事。及薄暮,張不得已請公將略,公愀然曰:「老夫誤用人矣。夫轉運糗糧,備整甲仗,有不備者惟老夫是問。至於兵機難測,轉瞬間已自變易,惟在為將臨事處決,安有預定機謀而能勝人者哉?」張懾服其言。其他如哈軍門元生、董將軍芳,皆出其幕下,卒為一代名臣。此數人至其家,皆執灑掃賤役,而其家亦傭僕視之,如郭汾陽之於李西平、馬北平也。

伊將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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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將軍勒圖,少貧窶,幾不能舉餐。充侍衛,嘗代人持豹尾槍,以食其賃貲,人爭賤之。從征西域有功,阿文成公嘗與論伊犁疆域,公言其要隘某某處,如聚米為山狀。阿文成異其人,及歸,即薦公代其任。公撫絕域,先後二十餘年,駕馭得宜,撫恤番夷,輒以至誠怵其天良,番夷感激用命,外藩如安集延哈薩克等處,皆畏威懷德,至呼為父。公性廉潔,饋羊至十數,即不收取,而賞齎倍優渥。又定開屯田、練士卒、犒夷眾諸制,至今遵之。純皇帝喜其守邊寧謐,嘗賜詩比之趙充國、班定遠焉。後卒於任,番夷悲慟,至有剺面文身者。上悼惜之,封其子為一等伯以旌之。

海蘭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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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蘭察,索倫人,幼從征西域,以步卒射巴雅爾,殪之,純皇帝特賜侍衛。其後每經戰陣,以勇力顯。生平惟服阿文成公,任其驅使辱詈,聽命唯謹。嘗告人曰:「近日大臣中知兵者,惟阿公一人而已,某安敢不為其下?其餘皆畏懦之夫,使其登壇秉鉞,適足為殃民具耳,某安能為其送死也?」後南征臺灣,福文襄王趨拜下風,公始為之盡力,三日攻破鹿洱港,賊人以為天人從空而降,自相踐踏以斃。後征廓爾喀回京,未匝月即以病殂,上深悼惜。後川楚教匪叛,上浩歎曰:「使海蘭察在此,賊不足平也!」公善知兵,每遇戰陣,兵既接,公乃敝衣布帽,騁騎繞自賊隊後,觀其瑕可乘者,然後集兵攻之;或以數十餘騎闌入賊隊左右射之,使賊隊紊亂,我兵因以致勝。又能枕弓臥地聽之,知賊馬之眾寡;及嗅馬矢,知敵去之遠近,皆與古人暗合。其長子安祿隨征川楚教匪,殉節川中。其次子安成少年白皙,美如冠玉,喜聲伎,日遊狹巷中,然勇幹有父風。

海蘭察之戰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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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勇公海蘭察,索倫人,即伊徹滿洲也,少以軍功累晉公爵。聞公出征時,沿途供億,必遣心腹偏將某甲前驅預備。公平日嗜好唯某甲能知之,凡啟節,每到驛館,下馬即顧某甲,問所需各物俱備否,某甲鞠躬對曰:「諾。」公色然喜曰:「好孩子,很會辦事。」 甫入門,某甲手捧髹漆紅盒一,屈膝以獻,去其蓋,內盛徑寸大蜘蛛百枚,螂蛆、蠑螈、蠆蠍等物稱是,公一一去其鉗爪,生啖畢。某甲侍公登堂,梁左右懸兩巨蛇,粗如戔、長丈有奇,公睨而嬉笑,拔金錯刀寸斷大嚼,如咬甘蔗。食訖,某甲屈單膝告退,公獨入後室,內有蠢胖村婦八人,年皆二十以來,裸體以待,公一一遞接已,乃呼從者具湯沐,進冠服,出見客。客退,又呼某甲來,讚之曰:「好孩子,很會辦事。」凡沿途供億必如此,方愜公意,不則竟日忽忽不樂,戲下部曲,訶責鞭棰,無所不至矣。又聞公過戈壁瀚海等地,常數百里無人煙,村婦難致,則以肥壯水牛代之,故出征必多帶水牛聽用,按日輪交四牛,牛輒不能與公敵。公恨其不能勝任,則手刃剮而生饗之。觀公所為,可謂奇人,彼樊舞陽之生食豚肩、常開平之與虎豹交,以公較之皆不足為奇矣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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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朝名將,以超勇公海蘭察為冠,邊功戰略,炳矞旗常,無待述矣。其行軍實由天授,有為自古名將所未嘗到者。自結髮從戎,每臨陣,微服率數十騎,繞出賊後,知何處有瑕可蹈,輒衝入賊隊,左右疾射,使其陣亂,而我兵乘之。又能望雲氣,決賊勢之盛衰,比戰之勝負,察山川脈絡,知安營汲水之宜,聽地窖識賊馬之多寡,驗馬矢料敵去之遠近,即倉猝間手彈弓弦,亦能預測利鈍,以故進必殲敵,退亦全師,操縱神奇,不可彈述。(按望氣之說屢見史策,古名將皆能之。北齊時,斛律金行兵,用匈奴法,望塵知馬步多少,嗅地知軍遠近。超勇蒙古人,或得秘傳,不知今尚有傳者否?)

馬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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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壯節公彪,固原人。少無賴,嘗衝突固原提督儀仗,提督命杖於轅門,公問人曰:「提督品最高,究竟何如人始為之?」人告以由行伍起者,公奮然曰:「吾以提台皆天人耳,若由行伍進,吾猶能力致之。」乃誓曰:「吾不致身此官,終不入此城也。」遂仗劍從軍。時大兵進討回部,公奮身用命,積功至總兵官。路由固原,有邀其入城會飲者,公力辭之曰:「此尚非吾入城時也。」後以平撒拉爾回民功,果授固原提督。公至城門,揮去侍從,步入其。至衙中,首命置前提督神主,公朝服祀之,然後接其眾鄉里父老,設酒歡宴終日,指其牌曰:「吾非為此公所激烈,何能致身至此?此聊所以報德也。」

楊誠齋軍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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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誠齋軍門芳,貴州人,少貧窶,讀書應試未就,乃充行伍,藉軍糧以贍其家。乾隆乙卯,楚苗竊發,毗連黔境,銅仁諸苗亦乘時蠢動,攻銅仁寨。時遊擊為孫總兵清元,欲棄寨避賊,公奮然曰:「芳聞咫地寸土,莫非為天子所守者,奈何委之於賊?」孫壯其言,因與賊戰,乃至敗績。時福文襄王督師,命諸將移寨,聞兵敗,怒欲置孫於法,孫叩首曰:「非裨將之過,皆楊芳一人意也。」王命縛公至,詰曰:「汝何人,乃敢抗吾法?」時兵衛森嚴,堂宇深邃,公大聲曰:「芳幼讀聖賢書,惟知忠孝字。今寨雖小,為天子所畀付,若輕棄是違君命也。故芳欲一戰,以揚士氣,其勝之與否,自有主之者,非芳之罪。如使芳執殳效命,早裹屍馬革矣。」言既終,愀然長嘯。王壯其言,命為親軍,日見委任,不數載官至專閫。公與楊時齋軍門為布衣交,遂至通譜。公善謀,時齋善戰,二公如左右手,不可須臾離者。其守陝安鎮,政令寬洽,民感其惠。公嘗入陛見,其署篆者暴虐,激變營兵,亂軍蒲大芳揭竿而起,然感公舊德,曰:「楊夫人在,慎勿殺害也。」因共舁夫人轎,送出南山,共拜叩去。其善馭士卒也如此。

明春二公論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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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臣死綏,古今通誼,然必有濟於國,始為可貴,若如趙括、邱福之徒,非不輿屍殉死,不為世所重也。聞明相公言木果木之戰,海超勇公實預其事。甫交綏,海公即大呼曰:「軍氣頹敗,此潰師之兆也。吾馬首欲東,諸君努力衝圍,悉會師於美諾可也。」因策馬歸,故身不預難。其後卒以滅敵,蓋留身有待也。春將軍寧,亦世代擁旄者,言「對敵如角牴,然稍覺勢異即放手,再與之撲,不然,必顛仆矣。自古如邲鄢之役,九節度之敗,皆師老之故也。」二公皆久經軍旅者,其置論乃如是,此與楊存中舍淮守江之論相似,非親身經歷者,必以其言為懦矣。

額勒登保得力於三國演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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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貫中《三國演義》,多取材於陳壽、習鑿齒之書,不盡子虛烏有也。太宗崇德四年,命大學士達海譯《孟子》、《通鑒》、《六韜》,兼及是書,未竣。順治七年《演義》告成,大學士范文肅公文程等,蒙賞鞍馬銀幣有差。清初,滿洲武將不識漢文者,類多得力於此。嘉慶間,忠毅公額勒登保,初以侍衛,從海超勇公帳下,每戰輒陷陣,超勇曰:「爾將才可造,須略識古兵法。」以翻清《三國演義》授之,卒為經略三省,教匪平,論功第一,蓋超勇亦追溯舊聞也(明末,李定國初與孫可望並為賊,蜀人金公趾在軍中,為說《三國演義》,每斥可望為董卓、曹操,而期定國以諸葛,定國大感曰:「孔明不敢望,關、張、伯約,不敢不勉。」自是遂與可望左。及受明桂王封爵,自誓努力報國,洗去賊名,百折不回,殉身緬海,為有明三百年忠臣之殿。則亦傳習郢書之效矣)。

額經略用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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額經略爾登保,吉林人。少以侍衛,從福文襄王征臺灣、廓爾喀、苗疆諸部落有功,洊至護軍統領。楚苗之役,公受瘴得疾,時福文襄和宣勇相繼卒,亦有傳公已故者,其家已為之設位祭,久之始知其訛。嘉慶己未冬,授經略,督辦三省教匪。公雖武人,為富尚書德甥,故夙知兵法,待下過嚴厲,然遇有功者,必親為撫視。又延胡學士必顯為幕客,凡出師皆請其參酌,故每戰必勝,賊皆畏懼。聞慶總憲溥言,公行師川楚時,如數日不遇賊,則抑鬱不樂,鞭撻士卒不已;聞鼙鼓聲,即踴躍據鞍,指揮三軍,欣然從事。及凱師歸,公必命烹肥羊,呼眾將士至,邀與同食,公親持刀為之割削,視諸將如骨肉。言語質樸,如違其制,則當筵謾罵,初不少貸。一日,遊總兵雲棟違公節制,至敗衄,公罵之曰:「汝何畜產,乃敢違乃公令!以致敗辱,如楊遇春小兒,斷不致若此。」時楊方在坐,而公初不顧忌,其真率也若此,故人皆為之用命。然性好殺戮,擒賊至,無論老稚盡皆殲滅,嘗曰:「毋留此賊種,致他日更生事變也。」故卒無嗣,人皆為之惜云。

花老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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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軍門連布,滿洲人,以世職洊至南籠鎮總兵官。性質直,與人交有肝膽。少時讀書,曾習《左傳》,故於戰法精妙。乙卯春,方入覲,半道值銅仁紅苗殺官吏反,福文襄王以總督進剿,檄留公隨營,素稔公勇,令首先解永綏圍。公率百餘騎長驅直入,破毀苗寨。數十苗人皆烏合眾,未見大敵,大驚曰:「天人神兵至耶,何勇健乃爾?」因遠相奔潰,永綏之圍立解。時公著豹皮戰裙,故苗人呼為「花老虎」云。王大軍至,令公結一營,當大營前禦賊,悉以剿事委之。王日置酒宴會,或雜以歌舞;公則晝夜巡徹,飲不及食,倦不及寢。苗匪既知王持重不戰,乃獸駭豕突,或一日數至。公竭力堵禦,賊已退乃敢告王知,如此百晝夜,鬚髮盡白,而旁有忌其功者,互相肘掣,故不及成功。小竹山賊匪叛,黔督勒公保檄公督兵往剿。公禦賊山梁上,轉戰益奮,中鳥槍三,墮入深澗中,詬罵不絕口。賊欲鉤出之,乃自力轉入岩石中折頸而死。事定,諸將弁百計出其屍,顱骨皆寸寸斷矣。事聞,上震悼,特賜祭葬云。

羅提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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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鄉羅提督思舉戰功,見於魏默深州牧源《聖武記》者詳矣。偶閱周芸皋觀察富陽凱所述逸事,其智能亦自可韜,非徒以武力雄一時也。公嘗率兵入南山,搜餘賊,村人苦猴群盜食田糧,晨必發火器驚之。公問故,令獲一猴來,剃其毛,畫面為大眼諸醜怪狀,銜其口,明晨俟群猴來,縱之去,皆驚走。猴故其群也,急相逐,益驚,越山數十重,後不復至。官夔州遊擊,夔關臨峽,山水迅急,瞬息千里,鹽梟及販鬻人口者,至則鳴金叫呼,越關以過,船皆設炮械,兩旁繫大竹,彎如弓,他船追及,斷繫發之,船必覆,人莫敢攖。公募善泅者,持利鋸匿上流水中,俟船過,附而鋸其舵,抵關適斷,船不能行,觸石破,盡獲之。又有巨惡某唆訟,守欲得之,以屬公,公佯不悅曰:「是文官事,何語我?」夜逾垣入其室,見為草狀及稿匿所,出使數人候於門外,復入啟扃,人稿俱獲,曰:「昨所以不許者,彼耳目眾,欲令不為備也。」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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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壯勇思舉,初征白蓮教,後平永州苗,為嘉、道兩朝赫赫然名大將。籍四川之東鄉,少亡賴,數行竊,令捕之杖斃,棄諸野。中夜而蘇,匍匐至一老嫗家,周之,乃改行,投身軍營,驍勇冠絕儕輩,遂歷保至專閫,賜封子爵。當趙金龍之亂,羅受命,與總督盧公坤往平之,賊已困,將擒矣。時宣宗以尚書宗室禧恩來督軍,未至,諸公議待禧至,羅曰:「圍久師怠,賊必遁,縻帑可惜。」 遂違眾一戰,殲賊且盡。禧公為親信重臣,督撫以下皆降屈為禮,怒羅之不待也,盛氣陵之。羅不為屈,且面折之曰:「諸公貴人,多顧忌,羅思舉一亡賴耳,受國厚恩,至提督,惟以死報,不知其他。」禧甚怒而無如之何。羅每對人言生平作賊事,不少諱,並請文人歷敘其事,洵奇男子也。壯勇改行後,始娶妻,忽患奇疾,百方不治,一道人過門曰:「有方可救,但得錢三十千乃能配藥。」羅自念貧窶,安得三十千錢,語其妻曰:「吾病且死,汝亦餓死耳。苟鬻汝,得錢買藥,則兩活矣。」妻不可,強之再三,泣而從之,病果瘳。羅既官遊擊,乃遣人訪其妻。以重金贖還,為夫婦如初,報其鬻身救夫之義也。此事不足訓,然以視少共艱苦,既貴而厭棄其糟糠者,其厚薄之區,殆不可以道里計。天生豪傑,磊磊落落,安得以道學家之律繩之?

羅思舉救縊投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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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軍門思舉,少失怙恃,家徒四壁,因寄食於舅氏家。身有膂力,性嗜樗蒱,夜歸,舅輒痛詈,然嗜賭終不能悛。因欲賺醉致之死,一夕具酒肴飼甥曰:「今夜可多呷幾杯以暢爾所欲。」夜分,舅先酩酊大醉,鼻有鼾聲。舅妗知其故,告之使逸去。行至某縣,苦無資斧,不得已偷匿人室,躍上高樓,撬開承塵偷窺,見一紅衣婦人愁坐妝臺,手作支頤狀,俄而背後來一女鬼,披髮吐舌,手搦一圈作套項勢。羅急跳下,拚奪鬼圈,相持良久,適渠夫婿回來,詰何故夜入,羅具述真情,告以乏費,致行苟且,因夫人被鬼逼,故跳下救之。主感援救之恩,酬以白金三十兩。會有反寇滋事,羅投軍得首功,遞升提督。羅嘗在蔣制軍席間自述生平如此,朱明府半塘時在蔣幕中,渠侄稼軒上舍為余言之。

葛壯節公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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葛壯節公績學能詩,不愧儒將,佳句如《遊趙氏園》云:「生機三徑草,風味半床書;夜登金山雲,鶴鳴山月悄。鼉吼海天空,商山遇雨雲;水聲歸壑健,雨氣入林昏。」又《登第詩》云:「事業人皆爭一第,功名我自勵千秋。」異日致命遂志,此語已為之兆矣。

葛壯節駢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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葛壯節公以水師起家,擒斬海盜不遺餘力。嘗偽作商舟以誘賊,屢獲巨寇。賊懼,為之謠曰:「莫逢葛,必不活。」官鎮海總兵時,巡洋勞瘁感暑,臥病甚劇。時聞閩省盜船百餘,攔入浙海,大府檄公率三鎮兵船總巡,公力疾前往。先以書馳告曰:「寸心自誓,期盡瘁以事君;一息尚存,敢偷安而負國!」時道光戊戌年也。公官瑞安副將時,會稽宗滌樓侍御稷辰贈聯云:「武穆兩言,不愛不怕;文成一訣,即知即行。」公嘗手書一聯,揭於治事之堂曰:「持躬以正,接人以誠;任事惟忠,決機惟勇。」並自作擘窠大字,顏其堂曰「威惠」,論者謂能不負所言。

葛壯節擒海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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葛壯節公雲飛,為水師名將,嘗偽作商舟以誘賊,東南海盜,擒刈極多,賊中為之謠曰:「莫逢葛,必不活。」公子以敦,征粵寇有功,能以匹馬出入賊陣,賊屢披靡,呼之曰「銀槍小葛」,後亦殉難。

葛壯節父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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葛壯節公父子,繼世忠節,前已紀之。頃讀先師徐柳泉先生文集,有書公年譜後一篇,尤為詳晰。公自號淩台,分字二公子,長曰以簡,字小淩;季曰以敦,字小台。公殉節後,宣宗震悼,始用一品例賞世職,復以文武二舉人分賜二公子,及歲召見,並命入官,小淩官甘肅同知,小台官湖北守備。二公子皆骨鯁有父風,小淩以不肯媚上官,被劾護陵,念公忠烈,寢其奏不行。小台以安陵營守備擢都司,擊河南潰賊有功,文宗賞花翎,咸豐五年,與賊力戰,殉難隨州,上命以遊擊例優恤,即前之所稱「銀槍小葛」者也。先是,山陰宗侍御稷辰,為公建專祠既成,請匾額,上書「忠藎可風」四字賜之,至是清祔以敦祠中,上復俞允。國家軫念死事之臣,若斯其厚,凡為臣子者所當觀感而奮發矣(又,公自讚小影云「外貌桓桓,中心烈烈,智勇兼資,萬人之敵」,亦見先生書後中。先生蓋謂惟公實克踐其言云)。

塔忠武之戰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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塔忠武公之戰績載在琅書,諸葛大名垂宇宙矣。公性忠勇,亦最慈祥,統兵岳州,即於左臂涅「忠心報國」四字。洪山之捷,麾軍逼賊於沙湖塘角間,賊爭赴水死,中多幼孩,公見之大哭,傳令拯救,得數百人;群賊因而乞命者,又七百有奇,誅其極悍者,餘盡釋之。一日力戰歸,左右以海燕窩進,公曰:「吾母夫人在都,不知能給朝夕否,忍甘此耶?」德化令進莞席,以士卒皆臥草土,卻勿受,其篤孝貞廉又如此。從古名將秉氣之純,如公亦少覯也。

江忠源活打虎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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浙江知縣江公忠源,以知兵任戰著。賽大臣調赴廣西,所練楚勇,初至敝衣槁項,諸軍皆竊笑。侍衛開隆阿者,善騎射,發無不中,嘗射獵山中,斃虎十數,軍中號為「打虎將」,開亦深自負。公遇諸公所,長揖過之,意頗不懌。他日督隊出戰,猝遇賊眾,圍之數重,矢盡,左右衝突,不得出。公登了台望之,曰: 「必開君也。」急率親兵數十人,介馬馳救之,卒挾開出,並轡而歸。開下馬拜公曰:「活開隆阿者先生也。人言楚軍弱,今竟何如。」握手飲歡,遂為至交。

張國梁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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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國梁年十八作盜魁,任俠結客,跳刀拍張,能以勇略懾儕輩。其黨李某為土豪所困,國梁怒率眾往劫,破其家,卒挾李某以歸,時為之語曰:「拯弱鋤強張嘉祥。」嘉祥,公初名也。前廣西巡撫勞公崇光,聞而異之,遣將招撫,改今名。忌者恒欲假事殺之,周文忠公天爵愛其才,保護備至。及隨向大臣追賊東下,每一戰捷,輒加一官,年二十八而聲威遠著,為國虎臣矣。向大臣桂林、長沙、武昌之捷,皆與公俱,相倚如左右手,而公之立功,尤以克復太平著。賊據江寧,以精銳扼守太平為犄角計,向公欲取之,問諸將誰敢往者,眾不應,公獨慷慨請行,向公喜而撫其背曰:「吾固謂非弟無能破此城者。」即率所部五百人往。賊初修砦、掘重濠以備死守,聞公比至,不戰而遁。公徐入城,安市廛、察死喪、撫殘疾,歸報向公,往返僅七日。及向公薨,公已拜總統諸軍之命,北自瓜鎮至浦口,南自蕪湖至鎮江,上下數百里間,聞警必赴。一身如龍,涉長江如履平地,而大要尤以保固蘇、常為首策,時為之歌曰:「殺賊江上江水紅,向公黑虎張公龍;鍾山大戰疾風雨,張公生龍向公虎。」公與向公共平鍾山賊壘,炮傷中指,蒙恩賞給御用藥散,諭以勇猛之中,宜加慎重。中間尚方珍玩,賜予絡繹,且命圖形以進。公自念遠方武臣,受殊眷、膺重寄,日夜感泣圖報,抉齒寄歸,示無生還期。自偏裨擢至大將,所得祿俸,不以一錢自私,軍中豪傑士或有負俗之累,需用數百金,公立予之,故人人願致死力。洎乎丹陽之變,力竭捐軀,而公年三十有八矣,喪歸無以葬,得勞公賻,始克成禮。缽池山農曰:「粵賊自據金陵,蓋無一日忘蘇省垣,諸公得以高枕而臥、匕鬯不驚者,向、張之力也。」當夫和營瓦解,呼吸存亡,待餉孔迫,司財者從而靳之,倘所謂殺其生己者與?總統既歿,賊遂恣肆而無所忌,逾月之間,州縣十喪八九。嗚呼!不有今日,誰念前功哉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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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要張忠武公年十五,賈廣西貴縣,為土豪所辱,怒率眾毀其家,官名捕,亡命江海,伺奸商墨吏奪其貲,羈孤旅客,戒其曹不得輒犯,人為之語曰:「濟弱鋤強張嘉祥。」嘉祥,公原名也。忠武公駐師金陵,大小數百戰未嘗挫衄,一日偶傷指,向忠武以聞,文宗軫念,馳賜御用藥散,公深感焉。自向公卒,和帥驕愎,忌公功,遇事齮齕。公度不濟,誓以身殉,抉一指寄家,示無還意。蓋是指即用御藥醫痊,不欲使落賊手也。

黃翼升鮑超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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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治三年,粵匪平,長江奏設經制水師,以一提督節制五鎮官兵,首被命膺此選者,三等男長沙黃公翼升也。公起家材官,隸曾文正麾下,久任軍事,力濟巨艱,功與彭楊埒。初隸水軍,方監造戰船,有龍降其舟,色正青,長五六寸,隱見倏忽,或曰:「此黃河廟中常示現者也。」文正偕幕僚往觀之,信嗣。是公海戰,龍現則必捷。戊辰秋,官軍蹙撚寇於燕、齊接壤之運河,時河水淺,躍馬可渡,公慮賊之潛遁也,禱於龍神廟,禱畢龍復現,水不雨而漲,賊突圍不濟,遂盡殲焉。公忠忱耿耿,戰績洸洸,訓士則以匈奴未滅為激昂,論功則以雍齒、且侯為慰藉,其厚得神助,有由來矣。黃公初從曾文正遊,夔州鮑軍門超夫婦來長沙,以貧故,謀生計不就,久之貲罄,存錢止數百。鮑故烈士,以錢市酒肴,置鴆,將與其夫人飽飫以死。鄰嫗知之,以告公。公亟往扣門,則戶鍵矣。毀門入,鮑夫婦方對案舉箸,公問何為,以實對,公唶曰:「壯士奈何效匹夫匹婦死溝瀆!」鮑曰:「奈絕食何?」公曰:「子主我,隸名軍籍中,豈惟不死,且可圖進取,王侯將相,庸有種乎?」鮑泣拜,公遂挈以歸,進之曾文正。不數年,鮑由步卒起,戰比有功,官浙江提督,封一等子。與公對樹旌節,列爵苴茅,海內識與不識,爭以郭李、韓岳相比擬。然則鮑固人傑,公亦巨眼矣哉。

王壯武之行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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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壯武公珍,由湘鄉團練起,剿賊楚、粵、江西,紀律整嚴,機神敏妙,屢建大功,賊眾駭懼,至有「出隊莫逢王老虎」之謠。公幼英毅,自隸羅忠節門下,始折節讀書,治軍以訓練為急。所部壯丁,習刀矛火器之暇,以《孝經》、《四書》轉相傳誦,每營門夜扃,書聲琅琅出壕外,不知者疑為村塾也。軍麾所至,輒以忠義風動其民,能使頑懦感悟。江西撫建各屬士民,稱為恩人,呼為青天。臨戰,則自相糾集,負戈裹糧,候公指撝,蓋儒將之效至此。嗣公以績勞,卒於樂安軍中,年僅三十三,天下痛之。

劉松山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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松山字壽卿,湘鄉人,王壯武部下,軍行特著精整,壯武興鄉兵最早,故號「老湘營」,向以三百人為一旗。自壯武歿後,松山接統十餘年,名聞天下,不忍易營制。松山長身瘦削,謀勇兼備,行軍慮事,尤識大體,有唐李之風,戰勝則讓功,臨財則讓利,故同時驕兵悍將,見之皆馴伏。同治八年,左侯西征逆回,自督大軍由中路涇涼進,檄松山統三十營由北路榆綏進。陝邊北山,千里無人煙,土賊扈彰、董福祥等,擁眾十餘萬,梗塞軍行。松山籌餉轉戰,撫定土賊,得其死力,克回砦數百,抵靈州回巢,與左侯會於金積堡,分軍攻馬八條寨。回酋偽降,伏地暗槍中之,松山負創,誡侄錦棠曰:「速攻之,毋反吾骸,吾魂當督軍滅賊。」言畢而絕。錦棠屠馬八條寨,撫柩而祝曰:「凶酋已寸磔,叔父忠骸盍歸乎?軍中勝負未可知,金積老巢非旦夕可下,叔父盍歸乎?」選壯夫四十人為長夫,舁之不動,再哭而祝之,增二十人,重如前,柩有聲如泣,將士皆哀號,知忠魂之不欲返也。越日,移營逼金積,八人舁之,輕如中空,將士悲感,戰勝。九閱月,卒拔金積堡,寧靈悉平,剮回酋馬化龍祭之。其時帷幄輒自動,弓刀皆鳴。十年七月,始返其喪。

李文忠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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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文忠鴻章,為紅羊劫時中興名將。時滬警正急,邑紳某冒險徑投曾帥大營,請兵平亂,曾難之。某效申包胥號哭秦庭故事,曾勉允之,然苦無領兵者,李欣然以肅清自任。曾笑曰:「少荃去,我高枕無憂矣,惟此間少一臂助,奈何?」李堅請赴申,曾乃命勇將程學啟副之。率師到滬,約束兵士極嚴,轉戰浦左,所向克敵。一日與匪戰於北高橋,前敵藥彈將罄,匪猶支撐不退。正在為難之際,李立馬橋背,以遠鏡窺敵,詎為匪中偽王某所見,暗行遙擊;而李所騎之馬,忽而奔馳入陣,羈勒不住,衛隊三百名圍護衝下,勢如潮湧,敵竟披靡,驀見藤牌隊長某甲,已梟偽王頭獻於馬前,李不禁悚然,溫語撫慰而賞功焉。蓋偽王舉槍瞄準時,已被某甲所見,滾牌入陣,從馬後躍起,揮刀砍之,眾不知也。李深知其勇而重視之。鄉鄰杜某,為李洋槍衛隊,言之最詳,並誇述衛隊中,有大半能飛躍屋背力敵數人者云。

丁汝昌甲午之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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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洋海軍提督丁汝昌,當甲午之役,與日本海戰,全軍盡沒,至於艦隊亦降,以一死代全艦官兵之命,其志極可哀,用無損於軍人之名譽。日本人以丁之手書公牘,用銅片印成一冊,大烏圭介為之跋語,極稱道其為人。東西洋學者研究丁之行為,謂有倫理學上之價值。而當時統將有道員戴某,則實臨陣退縮,邂逅為敵所斃,而濫廁忠義之林,清朝為之賜恤,是非賞罰之不明,未有甚於清之季世者。即張佩綸馬尾之役,見敵不走,氣象偉異,自王壬秋、林琴南輩,均鳴其冤,而言者至今不已,故法越中日諸戰役之真是非,久莫能明矣。

彭侍郎題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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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雪琴侍郎,以水師克復小孤山,凱旋後摩崖題句云:「書生指揮戰船來,江上旌旗一色開。十萬雄師齊奏凱,彭郎奪得小孤回。」

彭侍郎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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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侍郎玉麟,湖南人,其未貴時,曾寄跡某質庫。粵匪事起,曾侯奉旨練民團,以乏餉勸捐各大姓,質庫首先出資。彭往謁,願代辦軍儲,侯壯之,遂命與楊公嶽斌分統湘軍營。時承平日久,兵惰不可用,彭紀律嚴明,百煉成勁旅,由是所向有功。五年餘,妖氛掃盡,而湘軍之名聞天下。彭以功洊升兵部,加宮保銜,見天下無事,解組歸,屢征皆不起。先是各省皆陸營,彭創立水師,內河外海,鈴鐸聲相聞,南北洋無盜賊患。朝廷知公忠直,且熟諳水營利弊,遂聽其回籍,仍令按年巡閱一次,準專摺奏事,兵弁有不法者殺戮得自專。彭受命,恒微行察勤惰,懲一儆百,水師為之肅然,沿途關吏卡員亦惴惴相戒,恐不職為公知。憶某處厘卡駐紮者,監司也,差吏多不法,行旅寒心。一日,彭駕小舟至,命兵詣局請驗行,差不應;逾刻又請,則哂曰:「汝心躁耶?奈我不樂驗何。」兵復命,彭大怒,趨至,厲聲曰:「請驗所以遵功令也。今有意羈我,豈空船亦索賄耶?」差亦怒曰:「便羈汝,敢控我?」彭曰:「我不控汝,直殺汝耳。」頤少動,兵遽擁至河干戕之。觀者失色,趨告監司,監司急出,見彭大驚,長跪請罪。彭怒色訶責,良久乃去。自此卡威稍減,不敢如前傲狠矣。噫!抽厘助餉,政府原非得已之謀,而營營於是差者,遂使寸地皆成陷阱,斗米亦列捐條,行旅裹足而不前,物價乘時而陡漲,卒之億萬人愁苦之氣,不過供數十輩煙酒之資。安得各省大府若彭宮保化身,一一聲其罪而誅之,使天下拍手稱快也哉!

書文成公阿桂遺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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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成公阿桂,滿洲正白旗人,其勳簿官閥、生卒歲月俱載國史,茲特錄遺事數則。方公之為定西將軍,剿金川酋索諾木也,已百戰抵其巢,索木諾震懾,業約別日盡室出降,其木城木棚悉已毀撤。是日晚,參讚以下謁公曰:「事機叵測,今日必生縛索木諾致帳下,方可安枕。」公不答,亦不待旦,竟已入帳中臥,諸將弁待命不敢退,而公已鼻聲如雷,徹帳外矣,諸人者旁皇達旦。甫日出,索木諾已自縛,率諸酋跪帳外,公次第以屬吏,因進參讚以下告曰:「諸君昨日之語,蓋俱索木諾他竄、或畏罪先死耳。我已據扼要,竄將何之?渠若能死,又豈待今日哉!吾故以為不若高臥待旦,日當自來也。」諸將弁諾諾,皆曰:「非某等所及。」又木果木失事後,公代統大軍。一日,日欲失,公忽率十數騎,升高阜覘賊屯紮處,不知阜數折,已逼賊砦。賊望見,即率獷騎數百,環西南阜馳上。公顧從騎曰:「下馬。」復曰:「解衣。」衣不足,復曰:「解裏衣。」解畢,曰:「衣悉寸寸裂,急分走高阜,雜掛林木上。」掛畢,曰:「無衣者悉束帶。」曰:「上馬。」曰:「向阜南緩轡下。」適賊騎已馳至,距向所立阜僅二十步,暝色已上,忽見岡缺處旗幟飄忽,絡繹不絕,疑援騎從山後至,勒馬不遽進,方遣騎四出窺覘,而公已率從騎回大營矣。公曰:「此兵機也。不爾,賊馬則十倍於我,寧得脫耶?」


文藝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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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雪木槲葉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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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雪木名柏,武功人。「關中三李」,中南山人李子德因篤,二曲山人李中孚顒,與雪木也。雪木所著《槲葉集》,冷豔峭刻,如其為人。閱《耕者》云:「農無穀,不農則肉。農無服,不農則縠。農蔽惡木,不農則渠渠夏屋。」有古謠遺響。《雁字》絕句云:「紙有長空硯有山,毫端蘸雨拂雲間。年年絕筆衡峰下,剩得南天萬里閑。」詠雁字多矣,無似其落想空妙者。《鳳泉別墅》云:「斗室無塵小徑幽,柴扉晝夜掩寒流。日沉澗底魚窺鏡,月上松梢鶴踏鉤。才弱羞陳三禮賦,家貧難買五湖舟。唯將碧眼酬黃巷,莫待青山歎白頭。」亦皮、陸佳篇也。

傅青主醫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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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右傅青主徵君山,以書畫著名一時,而不肯輕為人作。嘗有摯友某求畫,請之諄諄,意不可卻,徵君謂:「畫雖末藝,然必須筆補造化。我每作畫,先擇其時,非遇良辰不肯下筆。今重違君意,約以中秋夕為期,如是日天氣晴爽,風定月明,當準備紙筆,惟命是聽。」其友第諾。待至其日,果晴爽,如所言。友大喜,知徵君善飲,乃備肴酒,迎與痛飲,自晡至失始罷席。徵君命侍者為研濃墨,駢兩几,鋪丈長玉版紙其上,又取鐵界尺鎮紙四角,謂俟月上東向,秉燭為之作畫。少焉月出東山,光鑒毫髮,徵君樂甚,命侍者取所研濃墨一巨缽置旁几,屏退諸人,獨自命筆。友遙遙竊窺,但見徵君手舞足蹈,或踴或躍,其狀若狂。友大驚,徑趨至背後,以手力抱其腰,徵君狂叫歎曰:「孺子敗吾清興,奈何!」遂擲筆搓紙,竟作罷論。友見徵君髮鬢鬚眉滿頭皆墨,竟體汗如雨下,以徵君酒醉,不能強事丹青,急取水為之浣濯,遣人送歸。所畫廢紙上,惟濃墨一團,大如釜口。以徵君手筆,不忍捐棄,姑折疊庋之架上。一夜天陰月黑,室內隱約放光,急往察之,見光出自廢紙,始悟徵君畫果通神,可惜敗興中輟,未竟厥事也。

京師打鍾庵募修落成,僧慕徵君名,丐書庵額。以僧無行,辭不許。僧稔某甲與徵君善,啖以重金,求為轉乞。甲知徵君為人,不敢遽達,又慮無以報僧,既思得一法,乃沽佳醞招徵君飲,又預作五絕詩一首,將「打鍾庵」三字嵌於詩中,乘徵君微醺,自握筆書此詩,屢書屢自拉棄之。徵君睨之而笑,甲曰:「家有屏,欲書此詩刻其上。顧不善塗鴉,致貽君笑。」時徵君已醉矣,曰:「我為汝代筆何如?」甲喜曰:「本不敢相煩,果爾幸甚。」徵君遽索紙,縱筆為之一揮,較常尤勝。甲請曰:「既蒙賜書,即求署款,以為蓬舍光,尤深欣感。」徵君笑而許之。後甲刓此三字授僧,榜於門。徵君偶過庵前,訝額署己款,筆意確是,注視沉思良久,忽憶前為甲書屏中有此三字,始悟為甲所賣,遂與絕交。

徵君精醫,今所傳世者僅婦科書,顧不徒精婦科也。有同鄉某客都中,忽然患頭痛,經多醫不效,聞太醫院某公為國手,斷人生死不爽,特造請診視。公按脈畢,命之曰:「此一月症也,可速歸家料理後事,遲無及矣。」某聞怏怏歸寓,急治任兼程旋里。會徵君入都,遇諸途,問某歸意,以疾告,曰:「太醫院某君,今國手也,盍請治之。」某歎曰:「僕此歸,正遵某公命也。」乃具告所言。徵君駭曰:「果爾奈何!試為汝脈之。」按脈良久,歎曰:「某公真國手也,其言不謬。」某固知徵君技不在某公下,泫然泣曰:「誠如君言,某真無生望矣。然君久著和緩名,竟不能生死人而肉白骨乎?」徵君又沉思久之,謂曰:「汝疾萬無生理。今思得一法,愈則不任功,不愈亦不任過,汝如法試之何如?」某大喜,求方。徵君命歸家,遍覓健少所著舊氈笠十餘枚,煎濃湯漉成膏,旦夕服之,當有效,萬一幸愈,可速至都中謁某公,當云何也。某謝諾而別,歸家如法治之,疾果愈。尋至都中,見徵君喜慰異常。趨往謁某公,公見某至,瞿然曰:「君猶無恙耶?」某具以徵君所治之法告之,某歎曰:「傅君神醫,吾不及也。吾初診汝疾,係腦髓虧耗,按古方唯生人腦可活,顧萬不能致,則疾亦別無法治。今傅君以健少舊氈笠多枚代之,真神手,吾不及也。若非傅君,汝白骨寒矣,謂非為鄙人所誤耶。然則醫雖小道,攻之不精,是直以人命為兒戲也,吾尚敢業此哉!」公送某出,即乞休閉門謝客,絕口不談醫矣。

蔣山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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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亭林先生炎武,行奇學博,負海內重名,玉峰三徐先生皆其宅相也。有《答監修徐學士書》,以龍門雄健之筆,間作麗詞;以商山沉隱之年,深言時事。覽其遺編,別為一格,豈誼切渭陽,不覺語之工而思之迫歟。書曰:「幼時侍先祖,自十三四歲讀完《資治通鑒》後,即示之以邸報。泰昌以來,頗窺崖略,然憂患之餘,重以老髦,不談此事已二十年,都不記憶。而所藏史錄奏狀一二千本,悉為亡友借觀。中郎被收,琴書俱盡。承吾甥來劄惓惓,勉以一代文獻,豈非生平至願,恐衰朽未足副此。然既遇周情,兼叨下問,觀書柱史,不為無緣,正未知絳人甲子,郯子雲師,可備趙孟叔孫之對否耳。夫史書之作,鑒往所以訓今。憶昔庚辰、辛巳之間,國步阽危,方州瓦解,而老臣碩彥品節燆然,下多折檻之陳,上有轉圜之聽。思賈誼之言,每聞於諭旨;烹弘羊之論,屢見於封章。遺風善政,迄今可想。而昊天不吊,大命忽焉,山嶽崩頹,江河日下,三風不察,六逆彌臻。以今所睹,國維人表,視崇禎之代,十不得其二三,而民窮財盡,又倍蓰而無算矣。身當史局,因事納規,造膝之謀,沃心之告,有急於編摩,固不待汗簡奏功,然後為千秋金鑒之獻也。關輔荒涼,非復十年以前風景,而雞肋蠶叢,尚煩武略;飛萏挽粟,豈顧民生?至有六旬老婦,七歲孤兒,挈米八斗,赴營千里。於是強者鹿鋌,弱者雉經,闔門而聚哭投河,並村則張旗抗令,此一方之隱憂,而廟堂之上或未之深悉也。吾以望七之齡,客居斯土,飲瀣餐霞,足怡貞性,登岩俯澗,將卜幽棲,恐鶴唳之重驚,即魚潛之非樂。是以忘其出位,貢此狂言,請賦祈招之詩,以代麥秋之祝。不忘百姓,敢自托於魯儒;維此哲人,庶興哀於周雅。當事君子,倘亦有聞而太息者乎?東土饑荒,頗傳行旅;江南水旱,亦察輿謠。涉青雲以遠遊,駕四牡而靡騁,所望隨示以音問,不悉。」先生在南時,號蔣山傭,中年以後,跡絕故鄉,遍遊燕、齊、秦、晉間以終,常言生平最憎者舟輿,而炊粱跨衛,乃此身安處也。

毛西河獺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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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河納妾曼殊,矜寵特至,夫人陳頗不平之,嘗詆之於客座曰:「爾輩以毛大可為博學耶?渠作七言八句,亦須獺祭乃成。」近人有論詩絕句云:「曼殊不擅專房寵,誰識君詩獺祭成。」可稱雅謔。

賦梅釋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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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內三髯,一為慈溪姜西溟,一為郃陽康孟謀,其一則陽羨生陳其年也。其年未遇時,遊於廣陵,冒巢民愛其才,延致梅花別墅。有童名紫雲者,儇麗喜歌,令其執役書堂,生一見神移,贈以佳句,並圖其像,裝為卷帙,題曰「雲郎小照」。適墅梅盛開,生偕紫雲徘徊於暗香疏影間。巢民偶登內閣,遙望見之,忽佯怒,呼二健僕縛紫雲去,將加以杖。生營救無策,意極徬徨,計唯得冒母片言,方解此厄。時已薄暮,乃趨赴老宅前,長跪門外,啟門者曰:「陳某有急,求太夫人發一玉音,非蒙許諾,某不起也。」因備言紫雲事。頃之,青衣媼出曰:「先生休矣。巢民遵奉母命,已不罪雲郎,然必得先生詠梅絕句百首,成於今夕,仍送雲郎侍左右也。」生大喜,攝衣而回,篝燈濡墨,苦吟達曙,百詠既就,亟書送巢民。巢民讀之擊節,笑遣雲郎。其後紫雲配婦,合巹有期矣,生惘惘若失,賦《賀新郎》贈之云:「小酌荼蘼釀,喜今朝、釵光鈿影,燈前滉漾。隔著屏風喧笑語,報道雀翹初上。又悄把、檀奴偷相。撲朔雉雄混不辨,但臨風私取春弓量。送爾去,揭鴛帳。六年孤館相依傍。最難忘、紅蕤枕畔,淚花輕颺。了爾一生花燭事,宛轉婦隨夫唱。努力做、槁砧模樣。只我羅衾渾似鐵,擁桃笙難得紗窗亮。休為我,再惆悵。」此詞競傳人口,聞者為之絕倒。

辨姓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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潮州太守黃霽青先生安濤,嘉善人,工詩,善滑稽。有同年某投劄,誤書黃為王,先生作詩答之云:「江夏琅琊未結盟,草頭三畫最分明。他家自接周吳鄭,敝姓曾連顧孟平。須向九秋尋鞠有,莫從四月問瓜生。右軍若把涪翁換,辜負籠鵝道士情。」工整熨貼,風趣獨絕。

胡稚威詠葡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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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陰胡天遊,以才學受知於任香谷尚書啟運,薦試博學宏詞。既入都,邀館其家,情禮優篤,猶令狐楚之於義山也。會仲秋,葡萄新熟,紫珠翠葉,翳綴庭前,尚書顧天遊曰:「彼實垂垂矣,若能以儕淮險韻,刻劃其狀,當令某伶進酒。」天遊刻燭二寸,成詩四十韻,曰:「葡萄生北地,甘果未容儕。漫以䙞留尉,徒言荔走騧。中原驕織錦,大夏本如秸。來日隨天馬,珍時博郡緺。那應伴卬竹,曾詫旅昆厓。栽苑先丹若,誇奇比曲槐。漸繁看滿縣,爭植半籠街。一樹微藏曉,添幽得小齋。童閑新數顆,客冷舊分荄。歲月才成把,支離兀抱骸。發春呼汲井,置落不煩柴。倩圃條蟠屈,隨龍上蟄埋。拿藤高屋起,縛架碧霄緋。翻水層篩網,行天爪擲釵。祝星稀霣跌,怕霧苦吹霾。刷影耽眈旆,回清葉葉𩘅。酸齊經夏穰,味熟報秋佳。錯落珠銜鵠,鮮員卵毓蠯。團將球綴幕,插訝箭駢靫。戛戛梢簷舉,玲玲晝戶䦱。驚枚千釘錯,結古百繩皆。部擁螺黏族,堆猜繭絡糸皆。拇攣莊慣說,脰擠戲成排。見擬通身膽,環雕出目蛙。巧懸漚泡住,危累彈丸𠇗。多覺欺鄰棗,貪猶敵庾鮭。囊疑空露積,鈴怪靜風哇。待摘心仍惜,巡觀手獨叉。涅勻明注葼,煉細紫拋媧。未吮芳凝髓,先矜色鬥鞋。粉沾雲母膩,光逼水晶揩。軟謝金刀切,津宜貝齒湝。重縋斤許料,密檢琲相差。內熱休頻論,中饞定可諧。偷防羞鳥雀,晴少蠹蜂蝸。酒藏淪難值,詩痹渴抵痎。人窺雨餘館,涼破日斜階。淖蜜新輸翦,如差足笑娃。癡憑鬚捋頷,碎拾穗翻䡨。市貴形驕乳,霜甘候祭豺。數錢俱及飽,收實並堪懷。寒別關門遠,肥憐攘性乖。豈知根入塞,不比橘逾淮。物理何須測,前威信莫涯。當年饒鑿空,使者近誰偕。郡指河西外,虛聞產渥窪。」一時傳誦。

吳梅村絕命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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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梅村祭酒病革時,有《絕命詩》云:「忍死偷生廿載餘,而今罪孽怎消除。受恩欠債須填補,縱比鴻毛亦不如。」病中賦《賀新郎》一闋云:「萬事催華髮。論龔生、天年竟夭,高名難沒。吾病難將醫藥治,耿耿胸中熱血。待灑向、西風殘月。剖卻心肝今置地,問華陀、解我腸千結。追往恨,倍淒咽。故人慷慨多奇節。為當年、沉吟不斷,草間偷活。艾炙眉頭瓜噴鼻,今日須難決絕。早患苦重來千疊。脫屣妻拿非易事,竟一錢不值何須說。人世事,幾完缺。」至其詩集中如《弔侯朝宗》、《寄房師周芮公》諸作,淒酸激楚,自悔偷生,隱痛沉悲,殆難言喻。蓋甲申而後,堂上健存,柴車屢征,忍恥一出,自與虞山合肥輩貪戀富貴者,心事略有不同。後人追考生平,慕其才,悲其遇可也。

鄭板橋筆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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字畫索潤,古人所有。板橋筆榜小卷,蓋自書書畫潤筆例也,見之友人處,其文云:「大幅六兩,中幅四兩,小幅二兩,書條對聯一兩,扇子鬥方五錢。凡送禮物、食物,總不如白銀為妙。公之所送,未必弟之所好也。送現銀則中心喜樂,書畫皆佳。禮物既屬糾纏,賒欠尤為賴帳。年老神倦,不能陪諸君子作無益語言也。畫竹多於買竹錢,只高六尺價三千,任渠話舊論交接,只當秋風過耳邊。乾隆己卯,拙公和上屬書謝客,板橋鄭燮。」此老風趣可掬,視彼賣技假名士,偶逢舊友,貌為口不言錢,而實故靳以要厚酬者,其雅俗真偽何如乎?紙尾有吳山尊學士跋云:「乙亥、丙子間,與淵如同校唐文於邗上,皆有心遽意違,情怠手闌之困,適同遊西□庵,見板橋此紙,戲屬工人上石,貽同人工書畫者,鼒記。」

鄭橋橋道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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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時,興化鄭燮工書畫,書增減真、隸,別為一格,如秋花倚石,野鶴戛煙,自然成趣,時稱「板橋體」。多效之者,然勿能似也。有道情十首,頗足醒世。

序云:「楓葉蘆花並客舟,煙波江上使人愁。勸君更盡一杯酒,昨日少年今白頭。自家板橋道人是也,我先世元和公公流落人間,教歌度曲。我如今也譜得道情十首,無非喚醒癡聾,銷除煩惱。每到山青水綠之處,聊以自遣自歌,若遇爭名奪利之場,正好覺人覺世,這也是風流事業,措大生涯。不免將來請教諸公,以當一笑。」

詞曰:「老漁翁,一釣竿。靠山涯,傍水灣。扁舟來往無牽絆。沙鷗點點輕波遠,荻港蕭蕭白晝寒,高歌一曲斜陽晚。一霎時波搖金影,驀抬頭月上東山。」二曰:「老樵夫,自砍柴。捆青松,夾綠槐。茫茫野草秋山外。豐碑是處成荒塚,華表千尋臥碧苔,墳前石馬磨刀壞。倒不如閑錢沽酒,醉醺醺山徑歸來。」 三曰:「老頭陀,古廟中。自燒香,自打鍾。兔葵燕麥閑齋供。山門破落無關鎖,斜日蒼黃有亂松,秋星閃爍頹垣縫。黑寂寂蒲團打坐,夜燒茶爐火通紅。」四曰: 「水田衣,老道人。背葫蘆,戴袱巾。棕鞋布襪相廝稱。修琴賣藥般般會,捉鬼拿妖件件能,白雲紅葉歸山徑。聞說道懸岩結屋,卻教人何處相尋。」五曰:「老書生,白屋中。說唐虞,道古風。許多後輩高科中。門前僕從雄如虎,陌上旌旗去似龍,一朝勢落成春夢。倒不如蓬門僻巷,教幾個小小蒙童。」六曰:「盡風流,小乞兒。數蓮花,唱竹枝。千門打鼓沿街市。橋邊日出猶酣睡,山外斜陽已早歸,殘杯冷炙饒滋味。醉倒在回廊古廟,一憑他雨打風吹。」 七曰:「掩柴扉,怕出頭。剪西風,菊徑秋。看看又是重陽後。幾行衰草迷山郭,一片殘陽下酒樓,棲鴉點上蕭蕭柳。撮幾句盲辭瞎話,卻還供鐵板歌喉。」八曰: 「邈唐虞,遠夏殷。卷宗周,入暴秦。爭雄七國相兼並。文章兩漢空陳跡,金粉南朝總廢塵,李唐趙宋慌忙盡。最可歎龍盤虎踞,盡銷磨燕子舂燈。」九曰:「弔龍逢,哭比干。羨莊周,行老聃。未央宮裏王孫慘。南來薏苡徒興謗,七尺珊瑚只自殘,孔明枉作英雄漢。早知道茅廬高臥,省多少六出祁山。」十曰:「撥琵琶,續續彈。喚庸愚,警懦頑。四條弦上多哀怨。黃沙白草無人跡,古戍寒雲亂鳥還,虞羅慣打孤飛雁。收拾起漁樵事業,任從他風雪關山。」尾聲云:「風流家世元和老,舊曲翻新調,扯碎狀元袍,脫卻烏紗帽。俺唱這道情兒,歸山去了。」

鄭板橋詠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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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板橋大令,通率詭誕,書畫多奇氣,世咸以才人目之。讀其集中家書數篇,語語直摯,肝肺槎牙,躍然紙上,非騷人墨客比也。板橋少孤寒,賴乳母費撫養得活。值歲饑,費晨負入市,以一錢易餅置其手,始治他事。板橋既入官,有詩云:「食祿千萬鍾,不如餅在手。平生所負恩,豈獨一乳母。」令人不堪卒讀。

鄭板橋自嘲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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興化鄭板橋明府燮,少貧,嘗為蒙師。既達,作詩自嘲云:「教館原來是下流,傍人門戶過春秋。半饑半飽清閑客,無鎖無枷自在囚。課少父兄嫌懶惰,功多弟子結冤仇。而今幸作青山客,遮卻當年一半羞。」

魏永叔文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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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永叔禧文集,首一條云:「人多事後論人、局外論人。事後論人,每將知人說得極愚;局外論人,每將難事說得極易。此二者皆由不忠不孝的生出,記之可以自箴。」

朱竹醉題酒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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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庚子,竹偕粵東詩人屈翁山,會飲杭州酒樓,拍浮屢日,大醉,題壁云:「毋輕視此樓。秀水朱十,南海屈五,止留此信宿。後有登者,作仙人黃鶴樓觀可也。庚子九月晦日。」是舉出自竹,自是雅事,若末生晚學,妄擬前輩風流,便狂放不可向邇矣。李太白著宮錦袍,醉眠長安市上,純是爛漫天真,千古豈容第二人裝點此番舉動。

竹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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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朱十中年以後,出其詩古文之餘力,專攻於詞。故指事肖物,有從容之工,無雕繪之跡。即其裘馬清狂,昵昵兒女,亦偶然遙情所托,非若淺斟低唱,滴粉搓酥,耑引紅妝為知己者也。其自題《江湖載酒集》云:「不師秦七,不師黃九,倚新聲玉田差近。」題竹壁云:「賦新詞竹山竹屋。」言所宗也。己未,奉詔入都,與友相約和宋人樂府補題,有《桂枝香》、《齊天樂》等調,其《詠蟹》一闋云:「緯蕭截水,見半漾湖波、半撐湖嘴。此際菱歌漸少,滿塍香穗。魚師菰飯新炊後,任欹斜撅頭船艤。爬沙響,連江露白,一燈紅細。便八跪雙螫都利。被筠筐掩就,仄行無計。試放閑塘蓼岸,描成秋意。須愁解甲隨潮去。添瘦葦一枝扶起。履霜聽遍聲聲,宛似玉琴絲裏。」再《詠蟬》云:「蛻餘不作遊仙夢,炎天愛浮吹。涼抱柳眠,慵棲槐影,合隨分小園堪寄。綠陰滿地,慣獨自悠揚,一絲風裏。咽住殘聲,哀吟又聽別枝起。柴門亂喧,雨後濕雲斜照,落霞斷魚尾。南陌離亭,西風故國,多少愁人盈耳,兒童此際。罥蛛網簷牙,筠竿樹底。為恁驚飛,弦桐移素指。」玩兩詞意,豈縈懷簪紱者。迨其入芸局,典棘闈,珥筆禁近,受眷最隆,非常之遇,不且過於扶醉尋鈿,一朝釋褐哉。

桐城派古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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桐城派古文,望溪開之,海峰繼之,至惜抱而其傳始大,此天下之公言也。惜抱出於劉門,世幾有「青藍冰水」之喻。然惜抱之學,師法家法,殆兼有之。惜抱之世父姜塢編修範,博聞強識,誦法先儒,與海峰友善,諸子中尤愛惜抱,每談文,必令侍側。惜抱幼時,即喜親海峰,客退,輒肖其衣冠,談笑為戲,故編修授以經學,而復使受古文法於海峰。惜抱先生纂修秘書時,於文襄雅重之,欲一出其門,竟不往。書竣,當議遷官,劉文正公以御史薦,已記名矣,未授而公薨,先生遂決計去。既退歸,梁階平相國屬所親傳語曰:「姚君若出,吾當特薦,可得殊擢。」先生婉謝之,集中所謂《復張君書》也。南康謝方伯啟昆,見先生,退而歎曰:「姚先生如醴泉、芝草,使人塵俗都盡。」青浦王侍郎集海內詩至先生,曰:「姬傳藹然孝弟,踐履醇篤,有儒者氣象。」見石甫所作家狀。按先生每以義理、考訂、文章並稱。設非邃於義理,安能出處光明,萬流仰鏡若斯乎?

尤西堂十空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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尤悔庵先生《駐雲飛十空曲》:「一國三公,車馬長安殿閣中,鼎爵分班奉,金印輪流弄。嗏,白首戀鳴鍾,青山木拱,華表銘旌,斷送黃粱夢,君看蓋世功名總是空。萬貫千鍾,篋蠹青蚨倉朽紅,合藥燒丹汞,掘土埋銀甕。嗏,金穴與陵銅,化成泥塚,雖有錢神,難買南柯夢,君看敵國資財總是空。北苑南宮,萬戶千門擬九重,金屋阿房衖,金谷天台洞。嗏,臺榭土花封,牛羊丘壟,綺閣迷樓,也等華胥夢,君看甲第田園總是空。翠翠紅紅,十二金釵列小童,綺席雲鬟擁,錦帳花心動。嗏,脂粉髑髏工,狐精賣弄,雨散雲收,想斷巫山夢,君看絕世紅顏總是空。弦索叮咚,絳蠟燒殘曲未終,鼓壘江南弄,簫吹秦樓風。嗏,轉盼白楊風,輓歌相送,子弟梨園,同入鈞天夢,君看大地音聲總是空。熊掌駝峰,下箸千錢未足供,美酒金樽送,肥肉台盤捧。嗏,殺氣滿喉嚨,請公入甕,逐鹿烹羔,變作芭蕉夢,君看飲食因緣總是空。青母黃公,嫁女婚男風俗通,交頸鴛衾共,繞膝烏衣從。嗏,分手各西東,主人翁仲,打散鴛鴦,驚破熊羆夢,君看眷屬團𪢮總是空。繡虎雕龍,彩筆吟成萬卷工,獻賦長楊重,問字玄亭眾。嗏,何處哭秋風,淒涼文塚,一部南華,不過莊周夢,君看錦繡文章總是空。豎子英雄,觸哄蠻爭蝸角中,一飯丘山重,睚眥刀兵痛。嗏,世路石尤風,移山何用,飄瓦虛舟,不礙松風夢,君看爾我恩仇總是空。擾擾匆匆,遮莫晨雞與暮鍾,梵唄無須唪,公案何勞頌。嗏,早覓主人公,風幡不動,放下機關,圓破蒲團夢,君看萬法無常總是空。」

王漁洋寄宋商邱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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漁洋晚年,寄宋商邱云:「尚書北闕霜侵鬢,開府江南雪滿頭。誰識朱顏兩年少,王揚州與宋黃州。」讀者多未測其旨,後始知為趙秋谷發也。蓋秋谷罷館職後,益修憾漁洋,薄遊吳中,屢語人曰:「邇日論詩,惟位尊而年高者,斯稱巨手耳。」時商邱方巡撫吳門,聞是語,遂述於漁洋,故答詩云爾。阮吾山《茶餘客話》,謂此特漫堂假阮翁以自誇耳,其實漫堂固不在秋谷指議中也。按商邱風雅,不減漁洋,吾山斯言,未免鍥薄。

張南垣父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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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亭張漣,字南垣,擅寫人物,兼通山水。能以意壘石為假山,悉仿營邱北苑大癡書法為之,巒嶼澗瀨,曲洞遠峰,巧奪化工,其為園則李工部之橫雲、盧觀察之預園、王奉常之樂郊、哀史部之竹亭,為最有名。漣既死,子然繼之,遊京師,如瀛臺、玉泉、暢春苑,皆其所布置。先是米太僕友石,有勺園在西海澱,與貳清侯清華園相望,亦曰風煙裏,今暢春苑即兩園舊址,玉苑、平怡園亦然所作。吳梅村為南垣作傳,而世遂謂假山創自南垣,非也。唐人詩中詠假山者最多。晉會稽王道子開東第,築山於府城內,武帝嫌其修飾太過,道子甚懼,晉武陵王貧有怨心,名其後堂曰首陽山,其由來久矣,不獨宋之花石綱也。梅村傳中述漣語云:吾以此術遊江南,數十年中,名園別墅屢易其主,名花奇石,經吾架構,未幾而他人輦去,復為位置者亦多矣。昔人詩云:「終年累石如愚叟,倏忽移山是化人。」又云「荷杖有兒扶薄醉」,調南垣父子也。

長生殿傳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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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秋谷執信,以丁卯國喪,赴洪昉思寓,觀《長生殿》劇,被黃給事大鴻劾罷。時徐勝力編修嘉炎亦與宴,對簿時賂聚和班優人,詭稱未與,得免。都人有口號云:「國服雖除未滿喪,何如便入戲文場。自家原有三分錯,莫把彈章怨老黃。秋谷才華迥絕儔,少年科第盡風流。可憐一曲《長生殿》,斷送功名到白頭。周王廟祝本輕浮,也向長生殿裏遊。抖擻香金求脫網,聚和班裏製行頭。」徐豐頤修髯,有周道士之稱,後官學士,聞黃給事由知縣行取入京,以土物並詩稿遍贈諸名士,至秋谷答以柬云:「土物拜登,大稿璧謝」,黃銜之刺骨,故有是劾。

南田老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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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田老人惲壽平,以丹青傳。食於郡縣,偶至泗州,州牧留住城隍廟,幕友紳耆或以絹素求畫,勾留月餘。每夕聞殿上折獄聲,嗣又聞議事聲,紛紜雜遝,雖聽不甚真,若有重大情事者,疑此州必將有變,思他適,而州牧因公赴省,乃與司事者謀舟資,買棹艤城下,擬次日行。忽三鼓聞殿上傳呼曰:「時至否?」似有人答曰:「畫師惲某未出城,和尚某未進城,須稍待。」出視殿上,闃寂無人,大懼,立索輿乘月登舟。甫至城門,見一僧迎面來,益懼,促輿夫速行。及登舟,忽聲如巨炮,從地中起,回視城郭,已成巨浸矣。

陳學士單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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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初,陳學士大侖草書單條一幅云:「嚴君平、司馬相如、楊子雲,皆不復出。」凡十四字,背臨右軍,而勁裝古服,似從柳公權出。學士不以書名,而筆力卓絕如是,必傳之作也。相傳學士初入學時,年十九,偶病劇,夢紫衣僧,自稱元圭大師,握其手曰:「汝背我到人間,盍歸來乎?」陳未及答,僧笑曰:「且住且住,汝尚有瓊林一杯酒、瀛臺一碗羹,吃了再來未遲。」屈其指曰:「此別又需十七年也。」言畢而去。陳驚醒,病遂瘥。己未成進士,入翰林,官至侍讀學士。年三十六歲,病痢不休,因憶前夢,笑謂家人曰:「大師未來,或又改期未可知。」一日辰起,焚香沐浴,索朝衣冠著之,曰:「大師已來,吾去矣。」跏趺而卒。

成親王書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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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親王諱永星,為純皇十—子,善書法,幼時握筆,即波磔成文。少時工趙文敏,又嘗見康熙中某內監,言其師少時猶及見董文敏,握筆惟以前三指握管,懸腕書之。故王推廣其語,作撥燈法,談論書法具備,名重一時,士大夫得片紙隻字,重若珍寶。上特命刊其帖,序行諸海內以為榮云。

袁子才江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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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子才先生,性聰慧,滑稽一時,黃文襄公督兩江時,袁為屬員。黃本惡儒者,謂先生曰:「子號子才,以才子自命歟?」先生曰:「然。」黃曰:「然則命汝頃刻為文可乎?」先生曰:「能。請公命題。」黃厲聲曰:「江賦。」復請限字,曰:「一萬。」復請限時,曰:「三時。」先生舐墨濡毫,筆不加點,凡奇誕字,盡加水旁,須臾而就。公故武夫,因傾倒曰:「汝果名不過實也!」

袁子才遊揚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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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簡齋乾隆甲戌遊揚州,過宏濟寺,見題壁云:「隨著鍾聲入梵宮,憑誰一喝耳雙聾。粱羅不解無言旨,辜負拈花一笑中。山水爭留文字緣,腳跟猶帶九州煙。現身莫問三生事,代到人間廿四年。」末署「苕生」二字。袁愛其詩,錄而訪之,年餘不得,久之乃知為蔣士銓。蔣聞,感其相知,寄詩云:「鴻爪春泥跡偶存,三生文字係精魂。神交豈但同傾蓋,知己從來勝感恩。」遂訂交焉。又嘗過良鄉,見逆旅題壁云:「滿地榆錢莫療貧,垂楊難繫轉篷身。離情未飲嘗如醉,客邸無花不算春。欲語性情思骨肉,偶談山水悔風塵。謀生消盡輪蹄鐵,輸與成都賣卜人。」末書「篁村」二字。袁和其詩,有「好疊花箋鈔槁去,天涯沿路訪斯人」之句。後十餘年,有勞觀察者,言宰良鄉時,因館欽差潔舍,曾見此詩,愛其詞妙,戒館人勿圬,然亦不知篁村何人。又數年,於某方伯署中,晤會稽陶生元藻,乃知即篁村也。述前事,感慨久之,陶復賦詩云:「匹馬曾從燕薊趨,橋霜店月已模糊。人如曠世星難聚,詩有同聲德未孤。自笑長吟忘歲月,翻勞相訪遍江湖。秦淮河上敦槃會,應識今吾即故吾。三間老屋夕陽村,底事高軒過此門。飛蓋翠搖新蘸墨,華燈紅照舊題痕。不教畫墁傭奴易,便勝紗籠佛殿尊。惆悵憐才青眼客,幾翻剪紙為招魂。」

袁子才作書為妓女關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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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州太守孔南溪,風骨冷峭,權貴不敢以情干。青樓金蕊仙,以事掛法,一時交好無能為之道地,乃遣人至白下求袁簡齋關說。袁寄劄云:「僕老矣,三生杜牧,萬念俱空,只花月因緣,猶有狂奴故態。今春到治下欲為尋春之舉,而吳宮花草,半屬虛名,接席銜杯,了無當意。惟女校書金某,含睇宜笑,固是矯矯於庸中者,遂同探梅鄧尉而別。刻下接蕭娘一紙,道為他事牽引,就鞫黃堂,將有月缺花殘之恨,其一切顛末,自有令甲,憑公以惠文冠彈治之,非伕僕所敢與聞。只念此小妮子,蕉葉有心,雖知卷雨;而楊枝無力,只好隨風。偶茵溷之誤投,遂窮民而無告。似乎君家宣聖復生,亦當在少者懷之之例,而必不以杖叩其脛也。且此輩南迎北送,何路不通,何不籲請於有力之家,而必遠求數千里外之空山一叟?可想見夫子之門牆壁立萬仞,而非僕不足以替花請命耶。元微之詩云:『寄語東風好抬舉,夜來曾有鳳凰棲』,敬為明公誦之。」孔得劄後,復云:「鳳鳥曾棲之樹,托抬舉於東風,惟有當作召公之甘棠,勿翦勿伐而已。」袁又嘗遊蘇州,過京口,已解纜矣,適有妓與太守閽狎,守覺,逐閽而置妓。妓感之,為謁廟祝厘。守怒其張,更逮妓,將荷以杖。客有告袁者,袁素好事,且與守善,因寄詩曰:「東風吹散野鴛鴦,私爇神前一瓣香。為祝長官千萬福,緣何翻惱長官腸。樊川行矣一帆斜,那有情留子夜家。只問千秋賢太守,可曾幾個斫桃花。」越旬日,守書復袁,啟視只七字,曰:「桃花依舊笑東風。」

趙甌北戲控袁子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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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雲松觀察,戲控袁簡齋太史於巴拙堂太守,太守因以一詞為袁、趙兩家息訟,並設宴郡齋以解之,想見前輩風趣。其控詞云:「為妖法太狂,誅殛難緩事。竊有原任上元縣袁枚者,前身是怪,括蒼山忽漫脫逃,年老成精。閻羅殿失於查點,早入清華之選,遂膺民社之司。既滿腰纏,即辭手版,園偷宛委,占來好水好山;鄉覓溫柔,不論是男是女。盛名所至,軼事斯傳,借風雅以售其貪婪,假觴詠以恣其饕餮。有百金之贈,輒登詩話揄揚;嘗一臠之甘,必購食單仿造。婚家花燭,使劉郎直入坐筵;妓宴笙歌,約杭守無端闖席。占人間之豔福,遊海內之名山。人盡稱奇,到處總逢迎恐後;賊無空過,山門必滿載而歸。結交要路公卿,虎將亦稱詩伯;引誘良家子女,蛾眉都拜門生。凡在臚陳,概無虛假,雖曰風流班首,實乃名教罪人。為此列款具呈,伏乞按律定罪。照妖鏡定無逃影,斬邪劍切勿留情。重則付之輪回,化蜂蝶以償夙孽;輕則遞回巢穴,逐獼猴仍復原身。」其羅織之詞,雖云遊戲,亦實事也。

袁趙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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簡齋大令、雲松觀察、苕生太史,一時齊名。桐鄉程春廬同文心儀三公,而蔣以未見而沒,因繪拜袁、揖趙、哭蔣圖,以誌景仰。昭文孫子瀟太史原湘,則專推袁、蔣二公,其詩云:「平生服膺止有兩,江左袁公江右蔣。廬山瀑布鍾山雲,一日胸中百來往。」錢塘張仲雅太令雲敖,又瓣香袁、趙二公,顏所居曰「簡松草堂」,後即以名其詩集,蓋性情之地,各有沆瀣也。陽湖洪稚存太史亮吉,評三公之詩云:「袁詩如通天老狐,醉則見尾;趙詩如東方正諫,時雜詼諧;蔣詩如劍俠入道,猶餘殺機。」洵稱確論。稚存先生詩才奇險,好作驚人之句,有人仿其體調之,云:「黃狗隨風飛上天,白狗一去三千年。」聞者絕倒。洪聚生平所識詩人,作為詩評,凡數十家。或問之曰:「公詩如何?」洪自批云:「僕詩如急湍峻嶺,殊少回旋。」

錢竹汀兄子之篆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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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汀詹事之家學,其兄子坫實為嫡傳。坫字獻之,邃經學、小學、金石之學,篆書尤空絕前後,然在家未嘗學篆也。初入都省詹事,詹事授以李陽冰城隍廟碑,晝夜習之,三月不能成字。忽患癰,醫者診之,脈無病,而手足厥冷,目瞠視,鼻微有息而已。如是者七日,忽中夜躍起,濡墨作篆,書乾卦象畢,不勝餓而寢。翼早,詹事來視病,君尚未寤,見案上篆大驚,呼問病狀,君答曰:「兒故無病,夢至石室,見唐巾老者指授篆法七日夜,作成,輒批抹,最後書乾卦象。老者曰:『可矣』,兒遂覺,追憶筆勢,中夜作此幅。」詹事細詢夢中所見,蓋即小溫云。時都中能作篆者唯翁學士方綱,聞是事,索君書,歎絕,以為神授,君篆書遂名天下。殆所謂「思之思之,神明通之」歟?

蔣士銓夢中說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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鉛山蔣編修士銓,工詩詞,與袁枚、趙翼齊名,高宗純皇帝嘗稱為江西才子。以不附和珅,屢為所抑,乃乞假歸,教授終身。晚著傳奇九種,古直悲涼,遠勝玉茗臨川,《夢中說夢》一篇,尤為警切,今節錄之。

《北仙呂·點絳唇》海市樓臺,楸枰疆界,都無礙,各種安排,夢覺今誰在。不見一物,不生一想,無我無人,不消不長。

「俺覺華宮自在天王是也,善觀二十種睡眠,掌管大千場色相,今欲將四夢中人,棒喝一番,想已宣到。」「啟天王,奉宣四人,齊集殿下。」「引他上來。」盧生、淳于棼、霍小玉、俞二姑:「參禮天王,伏祈慈訓。」「爾等趺坐兩旁,聽吾指示。」「告坐了。」「爾等以生為夢,豈知死亦非覺;以鬼為覺,豈知仙亦是夢,俺把個中消息,說與你們聽者。阿彌陀佛。」

《混江龍》把不定陰陽機械,將一個虛空架子立將來,神與氣生結下幾家宗派,精和血巧製就各樣形骸。無生有,有生無,便叫那鄒衍談天難考究;治復亂,亂復治,假饒他屈原嗬壁,也費疑猜。有男女乃有夫婦,有境界乃有苦樂。生產下一窩兒啞債主,有威權暗使的親嬤嬤,忍著痛輪班服役,供養著幾張嘴;肉衙門無盡藏,明捉住老爺爺,掙著命,逐日當差。苦煞了懦兒郎,聽憑恁掂斤播兩;愁煞了窮夫婿,忍耐他數米量柴。這一個積趲家私,醉死夢生錢眼坐;那一個填還孽帳,穿衣吃飯肉身挨。捧定這臭皮囊,較勝爭強,成佛生天都要死;戴了那粉骷髏,追歡取樂,嫁雞隨犬各當災。羞答答喪門神,一把兒冰肌玉骨;笑嘻嘻勾死鬼,兩行兒紅粉金釵。百年間名韁利鎖,苦牽連一家兒,男婚女嫁難交代。蓋棺時,博得個夫妻恩愛一聲天;散夥時,償不了兒孫衣食三生債。墳頭上幾點淚,當不得返魂香;醉鄉中一杯茶,衝破了鏖糟塊。敢問功名富貴,以何為覺?甚來由,兩朵宮花,十年間嘗遍了那些兒酸甜苦辣;沒出息,一枝班管,半生來弄不清這幾個者也乎哉。不過是小聰明,刻鵠雕蟲,被幾個活窮鬼,弄得你喪氣垂頭。休怨命,果然有大本領,安邦定國,這一位醜魁星,雖然是張牙舞爪,也肯憐才。主考試,少什麼蘇玉局,領著那名士衡文。且無三隻眼,坐衙門,縱有那包鐵面,難保他窮人告狀,不破一分財。沒相干,填墨卷,考得上,便算他文星透露;有憑據,定例本,捐得出,也就是官鬼詼諧。光閃閃雪砌冰山,炙手後終會逐天消;硬幫幫紙糊紗帽,下場時未可連頭賣。假慈悲,越勾踐、漢劉邦,用人時,妝出些豁達真誠;善逢迎,韓退之、杜子美,應制日,藏過了悲歌慷慨。武將勳勞、文官著作,可是實在的。拚性命,干功名,活累煞故將軍,北討南征,枉射斷兩壺弓箭;嘔心肝,做文字,可憐見腐太史,東奔西跑,也踏破了幾對靴鞋。這都靠著運氣呢!江心裏掛了帆,廟門前斷了碑,沒情面的風雷多勢利;銅爐內熄了香,石鼎中滅了火,有威靈的神鬼也癡呆。放不下長樓梯,井底蝦蟆難求千佛救;捉得穩巧線索,棚中傀儡也有八人抬。如此敢要尚義氣麼,謊也!花開了白玉堂、黃金窟,熱鬧裏結拜個弟弟兄兄;風吹到鬼門關、奈何橋,急切中失脫了爺爺奶奶。權術如何?蠢曹瞞,哄自家,造疑塚,末了兒,藏不過腐骨幾根;呆嬴政,替後世,築長城,預先的落下了臭名千載。怕甚麼猙獰鬼、邋遢鬼、刁趲鬼、俊俏鬼,在陽世上枉自會掉舌搖頭稱爾汝;看這班狠毒人、良善人、伶俐人、古怪人,到陰司裏卻仍要打恭作揖喚台台。守本分的可好苦。守定幾所田園,生不多,死不少,真個是褌中蟣虱;緊藏著一包敕印,降便愁,升便喜,也不過櫪下駑駘。聽著他打就行,喝就止,黑洞洞驢兒推磨;看見人喜就笑,怒就哭,明顯顯花子排街。可有報應?猛霹靂,捉不去瞌睡蟲,任他們,打了爺、罵了娘,須索要吃緊的連夜驅車尋閃電;善閻羅,苦用著榔襶鬼,盡他們欺了君、賣了國,為甚不早些兒預先把筆判拘牌。青史如何?青史也是夢。訂幾本大帳簿,記載些好本紀、窮世家、混列傳,輪流著邪正君臣填注腳;打一回長算盤,扣除了壞心腸、劣皮毛、醜嘴臉,準折出聖賢忠孝。細分腮,請問天地這樣辦法,難道不嫌煩瑣麼?咳,天地也是無可奈何,所以造出這些圈套,盡世上的人跳去。設下這千鍾粟、九品官,牢籠定十萬八千才智愚蒙,一堆兒同掙紮;劈開了九層天、十重地,捉弄的東西南北榮枯壽夭,都聽著大安排。五瘟神,肩挑上百般病,沿門硬派;九子母,手牽定各樣兒,隨意投胎。打一面喬鼓兒,休要怨老神明差了果報;使一會天性子,也須知大氣運關著興衰。小團圓、鳳凰冠、麒麟服、好封蔭,合得上厚祿高官,都只為積祖承恩相挈帶;大劫數、離亂年、饑荒歲、劣殘生,逃不出天羅地網,那裏是排家造惡盡應該。沒對證的鬼變人、人變畜,鬧轟轟轉不了雜碎輪回;喜更張的水成田、田成海,急攘攘算不盡的糊塗世界。天王以何修為,成此解脫?俺的參悟,好不苦也。哭一聲,豁刺刺驚得個揭諦神,落了鋼叉;笑一聲,穀都都嚇得個彌勒佛,躲入布袋。歎口氣,走進了蟻兒般的戲場中;發個狠,跳出了雞蛋似的乾坤外。翻斤斗,撞破了女媧氏補的天;轉喉嚨,吸乾了精衛兒填的海。硬掙著大眼孔,生怕老天瞞;肯鑽入悶葫蘆,浪被時人紿。真豪傑,腔子內都忘了生死窮通;大英雄,夢兒中肯露出輸贏成敗。這便是俺覺華王,領受了天封拜,俺與你和盤托出,你可也撤底丟開。

張南華吟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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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南華詹事,近代謫仙也。天才敏捷,詩具宿慧,興到成篇,脫口而出,妥帖停勻。嘗試保和殿,未停午,眾方執筆著想,聞有投卷者,眾曰:「必南華也。」與涇南司寇同奏事乾清宮門下,涇南攜一漢制玉羊,南華曰:「詠此可也。」即口吟四十字,語未畢,殿角湱然聲震,眾驚顧,乃四閹舉一大冰,繩斷冰墮地,碎且迸。南華曰:「詠此可乎?」即復吟四十字,眾驚歎叫絕。一日,午門送駕,館閣諸公各喝一韻,應聲立就,頃刻成數十首。喝韻詩,古人所未有也。南郊視壇,於齋宮補棕處候駕,因指棕字為韻,南華衝口吟數十韻,至「鳳邸凝雲物,霓幬屬苑虹。山河扶棟宇,日月倚簾籠。天闕常依北,招搖漸指東」尤警絕,如河懸瀾翻,不能自休。羽林期門之士,環繞聳聽,詫為異人,會駕將至,始悚惕輟吟。噫!伎至此乎。南華少時,作回文賦八首,自然清麗,亦前人所無也。

高念東作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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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念東少牢珩,愛嚴瀨山水,忽得句云:「願作杭嚴道。」生平遇宴飲賦詩,必擇坐客一人代書,歌行近體,衝口而出,如宿構,執筆者幾腕脫。閱一過,輒棄之,稿不存,漁洋所謂「咳唾珠玉,而用如泥沙」也。

馬世俊時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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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章民世俊,下第留京,落拓殊甚。以行卷謁芝麓司寇,司寇讀至「而謂賢者為之乎題後後比,數亡主於馬齒之前,遇興王於牛口之下,河山方以賄終,而功名復以賄始,七十年以前之歲月已淪,七十年以後之星霜復變,少壯未聞諫書,而衰齡反同販豎」云云。司寇淚涔涔墮曰:「季嶠真才子也。」歲暮,贈炭金,章民得白金八百兩。明年遂狀元及第。賢哉司寇,非褊心者所能及也。

蔣山堂印側刻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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杭州蔣山堂,乾隆中高士也,初名泰,後更名仁(有太平之人小印)。隱居艮山門郭外,署所居曰:「吉羅庵」,破屋數椽,不蔽風雨。性迂僻,寡言笑。生平書最精,由米南宮上窺二王,參以孫過庭、顏平原、楊少師,遇興到時,若以墨沈傾紙,不能辨字,人益重之。有某中丞乞書,堅不應,後某以賄敗,咸服其高識。間作小詩,旁及篆刻,皆古雅。嘗見其自製小印,朱文四,曰:「蔣山堂印」,印身高今尺一寸五分,正方七分,四側鐫細字皆滿,而波磔剝漫,頗難識別,窮一日之目力始辨,所刻為七古兩篇,後款云:「右《自鳴鍾》、《苗刀》二詩,歲久遺忘,庚子冬月得之敗簏,因刻於此,山堂蔣仁記。」山堂摹印,筆力直追秦、漢,惜未可多見,詩亦不聞有傳本。《自鳴鍾》詩二十韻,有累句,且多脫字,故不錄,亟存其《苗刀》一篇云:「吾聞群苗喜兒以鐵賀,鑄為長刀百煉過。君之所佩毋乃是,當軒拔鞘寒生座。氣於虹霓利削鐵,柔可繞身剛不折。旁行蟉結人頭名(人頭應是頭人誤倒,苗人稱酋長曰頭人),迎刃殷紅繡膏血。憶昔古州犯順年,太平宰相輕開邊。侵淩詎識嗟無告,焚掠寧關性本然。此刀斬馬稱難敵,苗平乃被吾人得。請論改土與歸流,始惡凶頑終惻惜。五尺銛鋒久不礱,光芒中夜猶驚夢。蒯緱豈有珠玉裝,夫君寶此知何用。君不聞,昨朝庫車捷音至,西方萬里銷兵氣。不逢不若無所試,君盍賣之買犢從農事。」此詩詞意激昂,筆力遒勁,直可摩唐宋作者之壘。宰相開邊,應指鄂文端公平苗事;末雲庫車捷音,則作於乾隆十九年以後。戡定西域時,山堂尚在中年,故未盡忘世事也。

童二樹畫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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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二樹畫梅,少粉本,時於月下濡翰,縱橫欹側,皆成妙畫,故所繪無一復者。鉛山蔣心餘太史士銓,見童畫梅,寄以詩云:「我不識君見君畫,每對梅花身下拜。」幼時友人劉鳳岡,夢童化為梅二樹,因以為號。生平題畫詩,往往奇驗。嘗元旦為周進士世績題畫,有「第一朝開第一花」之句,是年周發解。湯容煟有僕僮乞畫藕,因題詩曰:「具此清淨姿,何為乎泥中。」僮數日殤。

竇東皋為和珅書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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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少司寇瀛《小峴山人文集》中,《諸城竇公墓銘》後有少寇自記云:「公自浙江學政,以左都御史召還。一日,富陽董公手執公所書金字扇,大學士和珅見而語董公曰:『寫金字善用金,無如竇東皋者。』遂取一扇,屬董公代乞公書。余適趨過,董公曰:『秦君固善東皋先生者,盍屬之。』因以屬余。請於公,公書就,授余還之。書款稱致齋相國,自稱晚生某,蓋遵舊例。致齋,珅號也。一日,和珅召見,出語余曰:『子見東皋,告以有御製文,命其制序,散直後即來領。』是日,公隨詣珅宅領歸,撰序呈進。公沒後,編修洪亮吉上書言事,以前在尚書房,嘗被公指斥,附劾公交結和珅,書扇稱師生,自稱門生,其誣公實甚。此事關公大節,不可不辨。」云云。

紀文達生平不著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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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文達平生未嘗著書,間為人作序、記、碑、表之屬,亦隨即棄擲,未嘗存稿。或以為言,公曰:「吾自校理秘書,縱觀古今著述,知作者固已大備,後之人竭其心思才力,要不出古人之範圍。其自謂過之者,皆不如量之甚者也。」我輩薄植,偶作一二短篇雜說,輒句句姝姝,有亟於表襮之心,讀此能不顏厚。

黃鶴樓三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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畢秋帆尚書,開府武昌,幕下賓僚,多一時方雅之士。會重修黃鶴樓成,江都汪中為之銘,歙縣程瑤田書石,嘉定錢坫篆額。過客登樓,歎為三絕。

顧學士黃鶯兒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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卞雅堂光祿寺,常州門下士顧耕石學士元熙,時為館客,嫌官廚酒肴惡劣,作《黃鶯兒》詞譏之曰:「蹄子小多毛。秤梗鰻,著膩燒。海參崛強蹄筋跳,魚蝦壽夭,雞鵝壽高。冬春米飯黃而糙,最難熬。新萏水酒,故意滿臺澆。」光祿見之大笑。「海參」以下二十二字,自後傳餐時,光祿親自臨視,見有不堪適口者,必訶責庖丁,令易精品焉。

翁學士異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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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傳翁覃豁學士,垂老康強,目力尤勝,六七十時猶能於燈下作細書,閱蠅頭字,不假靉靆。每歲元旦,必用西瓜子仁,書四楷字。五十後曰:「萬壽無疆。」六十後曰:「天子萬年。」七十後猶能寫「天下太平」云,可謂異稟。按《翁氏家事略記》,載英和按云:「先生每於一粒胡麻上,作『一片冰心在玉壺』七字。」則尤為神技矣。

吳南村御舟即事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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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南村廷楨,博學多才,嘗法少師趙董。館於巡撫慕公天顏署中。南村故吳人,因冒陝西籍,中式北闈,行查斥革。康熙三十八年三月,恭逢聖祖南巡,廷楨獻詩。四月朔日,上自浙江回鑾,伏謁平望河干,上召見,命作《御舟即事》,韻限三江、一絕。吳援筆立就云:「金波溶漾照旌幢,共慶回鑾自越邦。」正在構思,聞自鳴鍾響,宋中丞犖奏曰:「將到吳江矣。」吳遂得續句云:「御幄裁詩行漏報,計程應已到吳江。」上得詩甚喜,稱賞。次日引見,命廷楨寫擘窠大字訖,問廷楨曰:「蘇州民既庶矣,看來是庶而未富。」對曰:「並非不富,只因皇上視民如傷之心太切了,覺得如此。」天顏甚豫,遂命禮部注冊,復還舉人。其明年,會試中進士,入翰林,官至宮諭。

金冬心題畫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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題畫之詩,全要逸趣橫生,清朝以金冬心先生農為最。其《題畫馬詩》云:「芳信傳來第幾番,雙蹄踏遍杏花繁。怪他蹀躞春風裏,騎過吾家兩狀元。」蓋一謂金公德瑛、一謂金公甡也。因馬而思及狀元,奇矣;因狀元而附入作者,更奇。又有《題老馬詩》云:「玉轡金韉錦作鞍,嘶風嘯月渡桑幹。而今衰草斜陽裏,只作牛羊一例看。」言之嗚咽。又有李鮮者善畫,與冬心先生齊名,畫水仙一幀,題詩云:「絕世風姿陳妙常,絕無脂粉杜蘭香。最天然處難描畫,愁煞蘇州陸子綱。」別有風趣,可想其人韻致。

冬心徵士之風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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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心徵士,以書畫遨嬉名勝四十餘年,所攜僕從,亦各擅一藝。甬東朱龍,善琢硯;新安張喜子,界烏絲闌;會稽鄭小邑兒,工鈔書;吳趨莊閏郎,操縵能理琴曲;涇陽蔡春,解歌元白新樂府。自徵士僻好畫竹,長幅矮卷,日竟十數。蘭陵陳彭,亦學畫竹,竟可亂真。庸保都養,乃有如許雅材,徵士之識趣可想。

吳山尊之敏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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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尊學士,天資敏捷,詩文有如宿構,視古人之對客揮毫、喝韻成句,當不多讓,而所作或瑰麗鏗鏘,或奇倔排奡,無不各得其宜,洵異才也。惟以出之過易,不自愛惜收拾,後人又不能承家學,身後竟無專集行世,殊可慨然。昔聞全州伍松文司馬家榕談:嘉慶甲子,學士主試粵西,所得皆一時知名士。撤棘後,門生來謁者立書聯句贈之,各肖其人,語無泛設。解元為臨桂唐維釗,其祖某,以乾隆甲子舉於鄉;兄維錫,則甲寅解元也。學士贈聯云:「祖德慶餘先後甲;元燈分照弟兄明。」人服其制詞之妙,可作科名佳話。撫軍百公齡,宴兩主試於七星岩,酒次索廨中楹帖,即書云:「地有七星拱北斗,人如二客侍東坡。」其措語雅切類如此。此於學士為末技不足道,然亦逸事之可傳者。伍君即是科門生,所得聯語亦工,今不甚記憶矣。

鄧石如之篆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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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年來談篆隸漢分之學者,多首舉完白山人鄧石如(按:以字行)。山人少產僻鄉,眇所聞見,遊壽州,晤亳人梁巘,始究古法。至江寧,為梅文穆公季子客,獲睹梅氏所棄藏秘府異珍,暨秦漢以來金石善本,篤志臨摹,日嘗昧爽起,研墨盈盤,至夜分盡墨乃就寢,寒暑不輟。如是者八年,學益大進,顧知者猶罕也。一日訪黃山,至歙,鬻篆於賈肆,張皋文編修方客授修撰金榜家,編修邃篆學,見山人書,歸語修撰曰:「今日得見上蔡真跡。」修撰驚問,語以故,遂冒雨偕詣山人於荒寺,修撰即備禮延之金氏家。廟甚壯麗,其楹皆貞石而刻楹及懸額,修撰精心寫作,蓋百易而後定,謂莫能加於此也。及見山人書,即鳩匠斫其額,石楹既豎不便磨治,架屋而臥楹,請山人書之,刻成乃重建,其傾服至此。山人既交兩太史,遂輾轉與曹文敏、劉文清、上海陸副憲、鎮洋畢尚書相周旋,舉手而絕藝傳矣。物登明堂,矞矞皇皇,士負不世才,豈不賴二三名公,出氣力以提挈之哉!山人雖以一技名,其立品甚高潔。乾隆庚戌,曹文敏以祝厘入都,強山人同往。山人獨戴草笠、靸芒鞋、策驢,後文敏三日行。文敏輿從,以山東發水轉後,與山人相值於開山,時巡撫以下,命吏郊迎文敏。山人策驢過轅門,門者嗬止之,文敏坐堂上望見山人,趨出延入,讓上座,語諸公曰:「此江南高士鄧先生也,四體書皆國朝第一。」諸公大驚,為具車從。文敏曰:「吾屈先生甚,乃肯來都,卒不肯同行,願諸公共成其志。」乃率諸公送之轅門外,上驢去。後入畢尚書兩湖幕,吳中名士多在節署,裘馬都麗,山人獨布衣徒步。居三年辭歸,尚書留之不可,乃為置田宅,為終老計,而觴山人之行曰:「山人吾幕府一服清涼散也。今行矣,甚為減色。」四座慚沮。當山人初入都,都中作篆分者咸以覃溪學士為宗師,山人獨不肯一謁,遂蒙詆其。歸南中,則陽湖錢魯斯、嘉定錢獻之同負世譽,未免以私意相淩,山人不與校。然則書學雖小道,非有志節度量者,亦未能坐致千秋也。

金壽門口占七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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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塘金壽門先生農,客揚州,諸鹺商慕其名,競相延致。一日,有某商宴客於平山堂,先生首坐,席間以古人詩句飛紅為觴政。次第至其商,苦思未得,眾客將議罰,商曰:「已得之矣,柳絮飛來片片紅。」一座嘩然,笑其杜撰,先生獨曰:「此元人詠平山堂詩也,引用綦切。」眾請其全篇,先生誦之曰:「廿四橋邊廿四風,憑欄猶憶舊江東。夕陽返照桃花渡,柳絮飛來片片紅。」眾以先生博洽,始各歎服。其實乃先生口占此詩,為某商解圍耳。商大喜,越日以千金饋之。

陸白齋傳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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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紹曾,字貫夫,吳縣人。嘗得神仙白玉蟾像,拜而懸之齋中,因以「白齋」自號,吳中無賢愚,皆稱白齋先生。皙而髯,博物好談論,廣蓄古書名跡,有好之者輒舉以相贈,越數年故物復見他處,又購之,匄者踵至,復舉以相贈,終無所吝惜。自鍾鼎古文,下及八分行楷,靡不研究,尤工八分。居恒溷跡市廛,不欲自暴其長,默默若無能者。及叩以古文奇字,古隸偏旁之正偽,沿流溯源,應之不窮,莫能測其蘊也。家計中落,往往攜所作書入市得貲,可供數日餐,則楗戶不復出,貲罄復入市。市人欲貶其值,妄訾其書為劣,怡然受之,無忤容。或具厚幣乞書,則傲岸略不為意。知交憫其老病,勸以操行勿太峻,周遊通顯,不難致中人貲,白齋掀髯笑曰:「夫鼴鼠飲河,止於滿腹。吾旦夕吮筆伸紙,以謀吾饔飧,是亦足矣。受千金之賜無以報,豈吾之志哉!」居則刻意臨書,雖妻孥詬誶,晏如也。尤喜蠅頭細節,有人泐之盤盂几研以進御,純皇激賞之,一時聲價大重,學八分者多師之,八分之為蠅頭,蓋自白齋始。嘗自評曰:「吾書去古遠甚,惟規矩不欲稍溢,今得精紙良筆而為之,其為工詎可量耶。」凡遇古碑,雖巉岩絕壑間,必攜乾餱,架木懸綆,手自拓摩,辨其漫漶。集漢魏六朝隸書碑文,依其行款寫為縮本若干卷,校勘極慎,可補洪婁諸家書及顧氏隸辨之漏。晚年尤好飛白,有《飛白錄》二卷。白齋家既貧,子又不肖,年八十餘,顑頷以終。所集隸書數十冊,在日為畢秋帆尚書購去,未及刊刻而畢氏籍沒,書不知流落何處矣。

舒鐵雲和尚太守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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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慶年間,有和尚太守一案最為奇異。和尚姓王,名樹勳,山西人。揚山鹽賈王引長世僕,汪重光乳母之子,始在木蘭院為道士,後至京師廣惠寺為僧,號明心和尚。有口辯,多技能,兼挾異術,一時名動公卿,下而士庶商賈,上而達官勳衛,皆有皈依者。蓄積饒多,忽言塵劫且至,當留髮蓄妻子。遂出都,依所善者某中丞作幕友,久之復入都。會開事例,乃捐通判,分發湖北。諸弟子左右之,補善缺,擢同知,晉知府,調補襄陽府知府。其幼主王六聞信往投,命為侄,乃留署中,旋以卓異赴部。御史石承藻發其奸,下刑部,訊得實,諸弟子復左右之,得從輕。比奏上,仁宗震怒,命發黑龍江編管,先於刑部前枷號兩月,再行發遣。然其弟子總以為神奇,不可解也。舒鐵雲孝廉有《和尚太守謠》一篇,警煉奇詭,李長吉不可多也,或他日和尚竟藉此獲傳,則和尚之幸也。詩云:「棄民為僧如禿鹙,棄僧為官如沐猴,宦成黃鶴樓中住,事敗黑龍江上去。南來初寂寞,騎上揚州鶴,北去尤蕭條,凍煞紇幹雀。無端忽慕竺法深,有時化為支道林,碧紗籠邊鍾悄悄,青蓮缽底花沉沉。石塔寺,無一縫,金輪會,有萬眾,吳國銅瓶五色堅,趙州布衫七斤重。借得如意影,放下苕帚柄,或現宰官身,或佩國公印。兩眼看天雋不疑,五體投地霍去病。豈知襄陽節度,乃有敘勳僧正。聚處禪師之鬥場,住處終南之捷徑。君不見南州傳法唐慧能,又不見西蜀入貲漢長卿,料得清貧饞太守,依然天竺古先生。恒星不見官星見,不看僧面看佛面。匆匆一曲雉朝飛,啞啞三更烏夜啼。州亦不可添,詩亦不可改,白銅鞮上春如夢,黃金臺畔人如海。珊珊者骨,種種者髪,不須笑整冠,且與翻著襪。卿在雁門關來,師言石頭路滑。鈴音云何劬禿當,禪味如是乾屎橛,贈君以繞朝之馬撾,李斯之狗枷。峨峨御史府,堂堂司寇衙。五百劫,恒河沙,二千石,優曇花,紆青拖紫波斯匿,偎紅倚翠摩登伽。於是乎始墨,於是乎始髽,汝受諸苦惱,何不出了家。吁嗟乎!天下雖大,難容其身,地獄之設,正為此人。今我故我,無臣有臣,束之高閣,問之水濱。初不若劉孝標,典校秘閣上;又不若揚法持,戰勝邊庭壯;爰有薛懷義,行軍總管彼一將;復逮李罕之,中書門下此一相。韋渠既工古樂府,賈島亦登進士榜。國子祭酒理又玄,合門祗候言非誑。馮延魯去空遁逃,孫景元來曾供養。而況徐羨之愛湯惠休,阮佃夫薦茹法亮。青史十七部,白髮三千丈,既已追度牒,何又進治狀?君不見襄陽太守王和尚。」

瓶水齋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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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興舒鐵雲孝廉,名位,字立人,寄居於吳。誕之夕,母沈夢一僧,手折桂花,從峨嵋山老,故小字犀禪。十歲,下筆成章。父翼,官廣西河池州知州,南邦入貢,隨父出鎮南關,迓使者,賦《銅柱詩》相贈答。弱冠登賢書,屢遊戎幕,以母老不屑就升斗,九上春官,不得志,遂絕意進取,奉母以居。母歿,以哀毀卒。與昭文孫子瀟太史、秀水王仲瞿孝廉相友善。法時帆祭酒式善,嘗作《三君詠》以贈之。著《瓶水齋詩集》,趙雲松先生跋其詩云:「開徑如鑿山破,下語如鐵鑄成,無一語不妥,無一意不奇,無一字無來歷,能於長吉、玉溪之外自成一家。」龍雨樵先生跋其詩云:「他人之詩有六家,鐵雲則兼有三長;他人之詩有四聲,鐵雲則兼有五音;他人之詩有唐宋元明,鐵雲則兼有離騷八代。」其為前輩心折如此。諸體中七古為最,如《破被篇》、《張公石》、《任城太白酒樓》等作,直是前無古人,後無來者。茲錄其七言近體,如《落花》云:「珠玉九天殘咳吐,江湖滿地舊文章。碧憎霍霍雙鷹眼,紅踏荒荒四馬蹄。」《曲阜拜聖人林下》云:「劫火紅燒秦月令,史才青削魯春秋。出家仙佛開生面,入彀英雄到白頭。」《夷門懷古》云:「六國輸贏歸婦女,一關開閉老英雄。」《金穀園》云:「名士十年無賴賊,美人雙淚有情儂。」《汴梁宋故宮》云:「湖上春寒天水碧,帳中酒熱帝衣青。」《臥龍岡》云:「兩表涕零前後塞,一公安樂老稱藩。」《劍閣》云:「一枝草送姜維去,汪夜氈拖鄧艾來。」《皋亭山》云:「一樹鳳凰收王氣,半堂蟋蟀死秋聲。」《書仲瞿經解各說後》云:「壁中絲竹紅羊劫,殿上文章白虎通。」《書〈壯悔堂文集〉》云:「南部煙花歌伎扇,東林姓氏黨人碑。」《倉聖祠》云:「從此[1234]央多識字,只留獬豸與驅邪。」《贈吳穀人祭酒揚州》云:「殘夢已贏樓薄幸,老成猶見殿靈光。」《屠琴鄔大令〈貽是程堂詩集〉》云:「一官百里江淮海,三絕千秋書畫詩。」《題蔣秋浦侍御詩》云:「三百里中黃歇浦,一千年後白香山。」《七夕》云:「豈有牽牛笑妃子,漫云顧兔悔嫦娥。」諸聯戛戛獨造,真無一語拾人牙後慧者。

陳司業別號舍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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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熟陳司業祖範,屢困場屋。嘗作《別號舍文》,頗極詭譎,是年竟中式。辭云:「試士之區,圍之以棘,矮屋鱗次,百間一式,其名曰號。兩廊翼翼,有神屍之,敢告余臆,余入此舍,凡二十四。偏袒徒跣,擔囊貯糒,聞呼唱諾,受卷就位。方是之時,或喜或戚。其喜惟何?爽塏正直,坐肱可橫,立頸不側,名曰老號,人失我得,如宦善地,欣動顏色;其戚惟何?厥途孔多。一曰底號,糞溷之窩,過猶唾之,寢處則那,嘔泄昏忳,是為大瘥,誰能逐臭,搖筆而哦。一曰小號,廣不容席,簷齊於眉,牆迫於蹠,庶為僬僥,不局不脊。一日席號,上雨旁風,架構綿絡,藩籬其中,不戒於火,延燒一空。凡此三號,魑魅所守,余在舉場,十遇八九,黑髮為白,韶顏變醜,逝將去汝,湖山左右,抗手告別,毋掣余肘。」

梁山舟調陶篁村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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會稽陶篁村先生元藻,買墅於西湖葛嶺之麓,名曰「泊鷗山莊。」六十餘,娶一妾為餪老計。梁山舟學士調以詩云:「病來久不見陶潛,隔著重城似隔天。昨夜中庭看星象,小星正在少微邊。」「聞說蓉江泛櫓枝,已成陰後未涼時。一枝椰栗無人管,付與樵青好護持。」「不是朝雲侍老坡,恰如天女伴維摩。對門有個林和靖,冷抱梅花奈爾何。好將斑管畫眉雙,莫染星星鬢上霜。比似詩人張子野,鶯花還有廿年狂。」此四首隨園老人已采入詩話中。復有《再調篁村》二首云:「湖光如鏡復如奩,中有飛來比翼鶼。惱煞畫船樓外泊,紅闌添上一重簾。」「一幅新翻秘戲團,海棠側畔老梅株。問年三五盈盈月,不見猶憐況老奴。」先生沒後,如君守志不嫁。後四十餘年,梁竹晉與先生令孫春田學博軒遊,詢之,如君尚在,年已六十餘,長齋繡佛,足不出戶,每食則設於先生小像之側,進酒侑食,如事生禮,亦一段風流佳話也。先生工詩古文詞,兼長制義,顧南北十上鄉闈,不得售。在京師有日者,兼精風鑒,謂之曰:「君命中金寒水冷,五分功名。雖然,骨格清奇,不名世,當壽世也。」使相諸郎,則曰:「皆科第中人也。」先生遂絕意進取。二子廷琛、廷叔,先後登甲科,出宰劇縣。先生買宅湖山,徜徉詩酒。乾隆甲寅,春田以新補弟子員入場,先生見獵心喜,意欲重攜鉛槧,諸侄輩止之,不可;戚友咸止之,亦不可。於是春田來奔告於山舟學士,學士往謂之曰:「篁村,爾求死耶」何其老而無恥也。」先生曰:「吾文興頗勃勃,故偶作是想耳。」學士曰:「是不難,俟首場畢後,君為擬程,吾來同作。」屆期,學士偕先生至青雲街陶氏書坊接考,知首題為「夫子之牆」一節,兩公共硯凝思論題,舉筆成文,皆清微淡遠之音。比榜發,則是科中式之文,皆捃摭《爾雅》及《廣雅》、《考工》、《三禮》而成者。學士謂先生曰:「此中須丹壁垣墉,吾與子黃土頹牆,復從何處討生活耶?」相與乾笑而已。

梁山舟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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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侍講幼時,其父文莊相國猶未達也。居鳳凰山麓,夫人夜織,兒嬉於旁,虎突入戶,夫人驚絕,侍講戲如故。問之曰:「有大獸來,四顧而去。」山舟侍講,書名壓一代,性獨孤僻,作書喜用許虛白紙,夏岐山、潘岳南筆;刻石必陳雲杓、陳如岡、馮鳴和。後虛白齋紙盛行,馮、潘、夏、陳因以致富。

荊軻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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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匱徐鎔慶大令,詩才卓犖,有語不驚人死不休之概,有《玉山閣稿》。洪稚存太史評其詩如「神女散髮,時時弄珠」。記其《易水懷古》一篇云:「秦皇按劍吞諸侯,燕丹太子思報仇,荊卿慷慨以身殉,臨行更請將軍頭。將軍斷頭頭不落,背有人頭血漉漉,倒懸雙眼看荊軻,不到咸陽不瞑目。咸陽宮闕鬱崔嵬,列戟如山九殿開,一道白虹穿白日,荊軻含笑捧頭來。將軍頭對秦王面,督亢圖窮匕首見,此時秦皇手無劍,十萬貔貅不上殿。殿下負劍頻詔王,王卻擊軻軻八創,匕首不利藥囊利,人術雖疏亦天意。嗚呼!天意帝秦不可回,君不見漸離之築張良椎。」奇氣鬱勃,讀之可下酒一斗。

山魈僬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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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船山太守有二僕,一曰劉升,甚長,名之曰山魈;一曰張芳,甚矮,名之曰僬僥。太守作詩合詠之云:「一僮短小如僬僥,一奴長細如山魈。奴能抄書僮識字,一屋高低有奇致。」先生或賦詩,僬僥磨墨,亦若有所思,詩成棄其草,山魈繕寫,偷作《床頭稿》:「先生燕居常閉門,僬僥侍立如無人;先生出遊行頗速,山魈一過市人縮。先生醉後山魈扶,僬僥趯猶提壺。先生貧極僬僥瘦,山魈搖搖如學究。僬僥喜,山魈愁,笑啼幻作雙獼猴。山魈立,僬僥坐,俯仰雲泥人兩個。山魈一嗷僬僥驚,忽如天半聞雷聲。僬僥一怒山魈伏,左右如葵衛其足。吁嗟乎!先生無聊只好奇,僬僥山魈亦頗落落無威儀。無威儀,先生怒。山文僬,僥趣魈。」詩謔而雋。

願為人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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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山先生詩才超妙,性格風流,四海騷人靡不傾仰。秀水金筠泉孝繼,忽告其所親,願化作絕代麗姝,為船山執箕帚。又無錫馬雲題燦贈詩云:「我願來生作君婦,只愁清不到梅花。」以船山夫人有「修到人間才子婦,不辭清瘦似梅花」之句也。其傾倒之心,愛才而兼鍾情,可謂至矣。先生戲成二律以謝云:「飛來綺語太纏綿,不獨青娥愛少年。人盡願為夫子妾,天教多結再生緣。累他名士皆求死,引我癡情欲放顛。為告山妻須料理,典衣早蓄買花錢。」「名流爭現女郎身,一笑殘冬四座春。擊壁此時無妒婦,傾城他日盡詩人。只愁隔世紅裙小,未免先生白髮新。宋玉年來傷積毀,登牆何事苦窺臣。」亦詞壇一則雅謔也。

戴文節畫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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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塘戴文節公熙,夙工書畫。道光辛卯,為鄉人沈文忠公兆霖畫雙桂,題南宋詞曰:「占斷花中聲譽,香和韻,兩奇絕。」蓋文忠方應舉,寫此作利市也。是歲榜發,文忠名在第二,同人以為畫讖,文節賀詩遂有「桂林聲譽原無比,悔寫蟾宮第二枝」之句。後十年,文忠已疊秉使節。文節為人畫月桂圖,述及前事,自謂畫不足藉人以傳。比同治初元,文忠奉命,剿撫叛回,值秦中山水暴漲,沒於王事。而前三年庚申,文節早殉難杭州。藎臣碩輔,先復騎箕,譽望馨香,兩相輝映,則真所謂畫讖矣。

戴文節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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戴文節公熙,以書畫供奉南齋。道光戊戌,被命視廣東學,陛辭日,宣宗諭之曰:「汝畫筆清絕,然胸中目中,祇是吳越間山水,此行獲睹匡廬、羅浮之勢,巉岩演迤,雄麗奧曲,別有一種奇致,於畫理當益進。汝品學朕素知,公餘遊藝,兼可成全老畫師也。」公謝而出。途次遇名勝,輒研弄丹墨,自江右至嶺南,一壑一丘,咸為寫照。抵粵一載,裝巨帙進呈御覽,上奇賞之。今畫家評公作,謂粵遊後筆墨超特,若有神助云。

恨不見彭公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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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朝彭中丞鵬,號天下清官第一。錢塘馮山公景至撰《恨不見彭公敘》,略曰:「戊寅十月,予客天水方伯幕,古愚彭公來,客皆往觀。予方浴,觀無及,觖望累日,自景願見公垂二十年。甲寅閩變,賊欲汙公,公罵之,賊怒擊齒盡落,吾以公為罵賊斷舌顏杲卿。後宰三河,仁而廉,日餐齏粥,有時絕糧,吾以公為塵甑范萊蕪。御前放鷹者至縣,使來索餼羊,公鞭之,吾以公為強項令董宣。入為給事中,劾考官不公,至請斧劈臣頭,懸太學以謝士,吾以公為折檻朱雲、埋輪張綱。及出監河工,秋濤齧堤,公止宿其上,誓身同去留,吾以公為河溢瓠子,請以身填金堤如王尊。按察貴州,主僕行李裁二肩,吾以公為一琴一鶴趙閱道。凡此六七,公有一於今,必爭先睹快,況忠清正直,全備乎一身者哉!思之二十年,一朝失之,是吾命之不辰,而抱恨無窮期已。」云云。予讀是文,覺彭公之直節清聲,固令人有生不同時之慨,而山公之風趣,亦藉可想見矣。

潘文恭銘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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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文恭公初入翰林,以歙硯求銘於紀文達公,公為之銘:「棱棱有骨作作芒,取墨則利穎亦傷,繄包孝肅豈不剛,我思韓范富歐陽。」按文恭少年,渾涵端重,文達正當以風骨勖之,何反慮其過剛?殊不可解。

曾文正銘詞結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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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文正公嘗謂吳樹敏、郭嵩燾曰:「我身後碑銘,必屬兩君共任捃飾,銘詞結句吾自有之,曰:不信書,信氣運。公之言,告萬世。」又謂王闓運曰:「中興功業,吾已幸之;文學之事,未有所屬,敬以托君。」臨終,又誡其子曰:「吾學未成,詩文但存示子孫,慎勿刊刻傳送。」豪傑多諱言數,勳臣每恥無文,而公言如此,可想見其胸中浩落矣。

彭侍郎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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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侍郎玉麟,豐功偉業,照耀寰區,而其吐屬之名雋,有非他人所及者。《宿莫愁湖上》詩曰:「石澗泉聲瀑布流,萬竿修竹擁僧樓。我來睡入雲窩裏,曉起推窗白滿頭。」又題也園來雨樓聯云:「把酒謾談三代事,推窗好納六朝山;隔岸鶯啼春樹綠,卷簾魚唼落花紅。」抑何風流旖旎乃爾也。

江忠湣旅舍題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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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海藍少府居中,有《旅舍題壁詩錄》數冊、皆記歷年南北往來所見也。中有七律一章云:「勞生無計了情緣,踏遍紅泥意黯然。萬里關河魚腹紙,五更風雪馬頭鞭。浪遊燕市悲前事,小別章臺感隔年。寂寂曉風殘月裏,選詞誰唱柳屯田。」後署「蒼江懶樵草,丁未二月十八日識。」藍君原注:「懶樵,新寧人,名忠源,姓江。」又注,書法極為蒼秀。按江公以拔貢舉孝廉,起家教職,作宰浙西,調起軍營,帶勇剿寇。南昌被圍時,已官廉訪,助守尤力。旋擢安徽巡撫,殉難廬州,賜諡忠湣。跡公生平,英風偉節,遠媲張、許。雕蟲小技固不足言,乃詩筆之工又如此,賢者洵不可測也。藍君所錄緣字韻七律凡數章,首唱者書貫城縣穀疃集劉姓旅店,次河津吏韻,忠湣殆因計偕過此和題歟?又公在江西守城時,有感事一首云: 「東望三城久未改,又聞鼙鼓入中州。孤城保障吾何敢,大局艱難劇可憂。前席每思廉李將,中興誰是岳韓儔。時危多病寧天意,差幸甘霖兆有秋。」原注:「時方望雨。」此詩忠愛之忱,溢於言表,氣格自勝題壁作。張雎陽圍城聞笛之詠,盧建鬥軍中七夕之篇,遙遙千古,堪以鼎峙。名臣遺著,不可多得,謹錄以資詠歎焉。

王闓運思歸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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湘潭王闓運,少負異才,為文章甚似司馬遷。能以己意貫串,開合變化不蹈痕蹊,自然成法,侯魏弗如也。往來公卿間,多欲羅之者。闓運超逸,不樂仕進,嘗遊燕趙,將赴春闈,至清苑矣,意忽不樂,遂改轅歸,作《思歸引》,其序曰:「同治三年冬,余從淮沂,將遊於燕趙,過桃園之鎮,重訪石崇舊河。朔風飛雪,僾焉而歎,停車徘徊,感念伊人,詠其思歸之篇,悲所志之不遂,重尋自敘,喟然而悟。夫以五十之年,居九列之尊,據河陽之園,有綠珠之麗,加以邁俗之志,身在亂朝,有一於此猶不可免,況其驕侈陵轢,多藏以厚亡乎!余少小鈍弱,既冠始學,初覽經史,未及該貫,而長沙有山寇之圍,自此兵連,奄逾一紀,弛遁軍間,稍習時事。當世名公卿,謬以文詞相許,姓名達於六州,頗妄自矜伐,喜談遠略,視今封疆大臣,竊謂過之。值聖朝辟門求賢,開薦舉之路,白衣而登大僚蓋數十人。余周旋其間,年望相等,雖不必至督撫,其次亦差得之矣。遊半天下,未嘗困厄,然皆無一歲之留,望望而輒去,慮一牽絓為智者笑也。夫賢才有益於天下,天下誠有賴於賢者。非惟大名之不終,亦思慮之傷神也。是以孔子晚年,不夢周公;莊生論人,謂之不祥。且以七尺之身,乘百年之運,自奮於天地之內,董京所以顰蹙而去之者也。猥以孤煢之軀,無侍奉之祜,昊天隆格,慈德無報。然今年始過壯,未敢降志,稍聞古訓,得其微義,凡有文章,一見通解。室有賢婦,高萊妻之節;女喜篆文,能寫六經;大兒九齡,以《爾雅》解詁,往往合誼;小者六歲,識字形偏旁;有妾頗彈琵琶,能和簫笛;得屋三椽,弦誦其中,誠足以無悶矣。夫巢由不買山而隱,伯夷不樹粟而食,吾生也有涯,而所待者難期。余嘗遊朱門,窺要津,親見禍福之來、貴賤之情多矣,亦何取車登其階,然後悔悟乎?昔人有言『貧賤常思富貴』,尚子又云:『貴不如賤,富不如貧。』若以物論之,齊化成虧之心,猶為蔽也。凡名皆假設,實亦終化,倘非善安其生,則出處之道殊矣。歸歟!歸歟!將居於山水之間,理未達之業,出則以林樹風月為事,入則有文史之娛,夫讀婦織,以率諸子。何必金谷為別業,乃後肥遁哉!既息驂於清苑,閑居無營,因作詩一篇,以明所懷,悼石生之空言,故仍題曰《思歸引》云爾。」其詩曰:「思歸引,悲朔方,長風驅霜雁南翔。眷倫匹,懷江湘,假餘翼,誰謂河無梁。天地橫,萬鱗驤,群魚煦沫勞相望。人生年,樂無方,何為多患自憂戕。盛名來,先受慶,歡娛未畢生旁皇。遊天衢,歸故鄉,思古賢人心泰康。洞房雲閣臨朝陽,左圖書,右姬姜,鳴琴音,金石鏘,挹芬華,味元莊。」

王闓運挽張文襄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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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皮晚年極疲薾,論者謂其有意避事,或亦有之。蓋其閱歷既深,覺無一人可靠,無一事可辦,遂憤憤流於消極,亦理勢然也。沒後,南北士林多悼惜,挽章極多,惟湘潭王湘綺先生一聯云:「老臣白髮,痛矣騎箕,整頓乾坤事粗了;滿眼蒼生,淒然流涕,徘徊門館我如何。」言之淒然,有餘慟焉。


憐才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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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慕廬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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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文懿公英,字元少。家故貧,能力學,性嗜酒,有李太白風。其為文也,原本六經,出以典雅,不蹈天崇決裂之習。補博士弟子員,以欠糧三升,為奏銷案黜革。旋冒籍嘉定,拔取後,又以攻訐除名。應吳邑童子試,題「係狂者進取」一句(或云「其在宗廟朝廷」一句),邑宰見其文,以為不通,貼文於照牆,不取。時海寇作亂,蘇郡中有駐防兵來守。韓公家居婁門,其屋盡被圈封,為屯兵之所,其裝折尚欲著房主辦理。公既無居,益落魄不偶。迨昆山徐大司寇乾學來蘇,方夜寢,有門生候於門者,爭誦公之文,以為笑柄。徐聞之,急問公姓氏,曰:「此文開風氣之先,真盛世元音也。」次早,即命延見,收為門生,遂引入都中。援例中北闈鄉榜。康熙癸丑會狀連捷,官至大宗伯。噫!韓非徐不足以為師,徐非韓不可以為弟,誠千古知己也。

韓慕廬推重朱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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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慕廬宗伯,以諸生被斥。壬子應京兆試,以第一人中式癸丑會狀。虛心好學,至老不倦。嘗語人云:「吾貴為尚書,寧如秀水朱十,以七品官歸田,飯疏飲水,多讀數萬卷書耶。」

朱文端公救舒文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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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乙亥,阿逆既投誠。舒文襄公赫德時任定邊將軍,請將其家屬分置蘇尼特等近地,以為羈質。純皇帝大怒,謂其分散骨肉,有傷遠人之心,命近侍封刀斬之。朱文端公聞命,排扉而入,請召對,力言人材難得,舒某雖一時過慮,然平日辦事勤慎,請援議能之典。上曰:「命已下逾日,恐難追轉。」公奏曰:「即命臣子成麟追之。」上可其請。公出,謂其子曰:「追不及,汝勿返也。」成麟故勇往,即於馬前割袍前襟,馳騎而往,甫至潼關,卒追前命而歸。時傅文忠公告人曰:「朱公誠仁者之勇,是日雖恒百輩,終無濟於事也。」

紀文達虛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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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丙子,紀文達公以扈從道出古北口,偶見旅壁一詩,剝落過半,中有「一水漲喧人語外,萬山青到馬蹄前」二句,公奇賞之。壬午順天鄉試,公充同考官,得朱子穎孝純投詩作贄,則是聯在焉。因歎針芥之契,果有夙因。後公出督閩學,嚴江舟中賦詩云:「山色空濛淡似煙,參差綠到大江邊。斜陽流水推蓬望,處處隨人欲上船。」嘗語子穎,謂此首實從「萬山」句脫胎,人言青出於藍,今日乃藍出於青。此固騷壇佳話,亦可見前輩之虛心盛德,不沒人長也。

裘文達待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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裘文達公獎勵後進,凡人一善一長揄揚不置,雖素不識面,隔數十年猶稱道不忘。惟聞人背後謗議,必面折之曰:「爾勝他的好處何在?」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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裘文達公名曰修,江西新建人。公賜宅在內城石虎胡同,構一軒名好春。退直所憩,賓客門下士往來者,於閽人悉不關白,徑入此軒。若已退直,則公必在軒左右,若待客矣。一日值歲小除,諸人咸詣軒,與公餞歲。忽司閽者至公側耳語,公大笑曰:「戶部堂官歲盡分飯食銀兩,亦不可告人耶!」即命挈一囊至,瀉出之,皆庫貯大錠兩五十。公數坐中客若干,令各懷其一,曰:「諸君年事大窘,聊以分潤耳。」數不足,復命入取之,遍給乃止。公食指既廣,又賓客常滿座,值窘乏,亦時時斷炊。一日過午,尚未具食,坐客有慍者,公覘知之,即出語曰:「諸君他日皆飫天廚、頒尚食之人,豈矜矜於裘某之一餐乎?且主人亦尚未食,不獨客也。」客意乃解。乾隆帝眷公,時得召見,公奏事畢,則必言各衙門人才,曰:「某人勤,某人幹事,某人擅文筆。」是以公在部及掌院日,翰林諸曹司遷轉最速,由公推轂勤也。時公房師大學士蔣文恪公溥,亦極愛士,肯為寒素地,有揭薦牘來者,悉館門下,未嘗拒一人,其掌書記者,即公所引入。一日,公入朝,遇文恪公,公曰:「有一孝廉在都候選,所學極優,師留之乎?」文恪唯唯。公知文恪性闊達,賓客多寡,皆不甚措意,明日,遣一僕徑送孝廉入文恪邸第,屬僕曰:「第送詣某書記廳,云『昨已面語相公,相公屬留客耳。』」僕致公命出,書記某即挈孝廉巡歷廳事側兩廊,見屋比櫛,悉客館,內一室門獨啟,遂徑入,見榻上亦有臥具,遽命僕撤出,貯廳事中,語孝廉曰:「君行李至,即安置此。但出,必須鍵戶,慎勿啟也。」又一要語相屬:「君雖館此,實無一事,不妨日出遊行,然必須飯畢始出。日兩飯,亦無邀客者,但聞長廊口有高喚者曰:『飯具矣!』即速詣廳事食,遲則不及。」孝廉遵其約,每日飯畢即鍵戶出遊,約計復當飯,則又歸。歲值五日、中秋日,及歲盡前數日,即有老僕從三四輩挾巨囊至,遍入客館,見一臥榻,即置朱提一封,標其函曰:「歲脩」,為數五十。若旁有臥榻,則貯一小封,為數四,以犒從者。孝廉居文恪邸二年,選湖北一縣令始去,在邸日,未嘗一為事,亦未嘗一面文恪。蓋疏節闊目如此,然無礙其為太平宰相也。

姚文僖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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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文僖公官內閣中書時,常至閣取歷科狀元殿試卷觀之,日必書卷一本。嘉慶己未科大魁天下。論者謂「殿試卷字,為本朝狀元之冠。」公秉性剛直,嘗以事忤某協揆意,殿試時某適閱卷,匿其卷他處。仁和孫補山相國士毅覓得之,必欲置之前列,謂「此卷寫作俱佳,擯之何以服人?」某不得已,改置第九本,進呈御覽,特拔第一。此固由於天定,而相國憐才之意亦可感也。公時藝絕高,初為廣東主試(嘉慶庚申),所取文皆古淡,通榜無人登第。繼為福建主試(辛酉),乃降格取之,遂有登第者。後為山東主試(丁卯),皆取才氣發皇之作,登第者獨多。自謂取士後盛於前,取文則前勝於後,常以為憾。

陳句山典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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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句山太僕,文章德業為世儒宗,典試分校所得士,皆天下英俊。其典湖北試也,書榜畢,監臨范中丞燦謂公曰:「楚有諺云:『若要好,看黃孝。』」今黃岡、孝感,中式人多,眾所膺服。後所取士張夢楊等五十三人,登甲榜者十之六七,是科落卷,公一一別其純疵,明白批示。發卷後,下第士子多來求見,公指以要領,各得其意以去。有劉龍光者,聞公講論,感激欣喜,至於泣下,次科聯捷成進士,歷官御史,終其身執弟子禮。公嘗賦《書榜》詩曰:「千枝煙樺欲燒空,淡墨先題後押紅。要好由來看黃孝,拔尤適得五人同。」(前五名皆黃岡、孝感縣人。)

阿文成用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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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文成公屢膺撻伐,平定絕域,其拔擢人才,或於散僚卒伍,以一二語賞識,即登薦牘,故人皆樂為之用。興將軍奎,以將校從事,公奇其貌,曰:「此將材也。」因與之副將劄,命其攻克某嶺,即日克捷,其後卒為名將。如王述庵司寇昶、韓桂舲司寇崶、百菊溪制府齡、朱白泉觀察賡額,皆以微員賞識,其後皆為卿相。聞其於軍務倥傯間,惟於幕中獨坐,飲酒吸煙,秉燭竟夜,或拍案大呼,愀然長嘯,持酒旋舞,則次日必有奇策。其驅使將士,如發蒙振落。其成功者或獎以數語、或賞以糕果,而其人感激終身,甘與效死。其薨數日前,自知死期,於其誕辰,置酒作樂終日,訓其子孫,勵以綱常名節,曰:「余從此長訣,不復訓教爾等矣!」病篤時,將其兵書詩文稿,盡命焚之,曰:「無以此誤後人也。」卒後,往弔者見其廳第湫隘,居然儒素,較之當時權貴萬廈巍然者,薰蕕自別。比之李文靖廳前僅容旋馬者未為過也。

吳六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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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六奇,浙人,少負大志,家奇貧,落拓乞食,冬日袒身行市中,英爽如故。查孝廉伊璜奇其人,嘗加周恤,公深感之。後仕粵西,桂王時嘗有功,至總兵官。投誠清朝,隨平南王可喜,屢擒海寇有功,薦至提督。孝廉嘗以與修偽史故,株連獄中,幾不能免死,公特疏為之解救,卒白其冤,因聘查至粵中,厚為贈贐以歸。其署中有峻石,高數丈,查愛之,摩挲撫惜,因醉題縐石,次日遂失石。及抵家,石挺立其庭中,蓋吳潛使人運至矣。今越中傳為佳話云。

張文端代作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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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文簡公士禎,詩名重於當時,浮沉粉署,無所施展。張文端公英,時值南書房,代為延譽。仁皇帝亦素聞其名,因召漁洋入大內,出題面試之。漁洋詩思本遲滯,加以部曹小臣乍睹天顏,戰栗操觚,竟不能成一字。文端公代作詩草,撮為墨丸,私置案側,漁洋得以完卷。上笑閱之曰:「人言王某詩,為豐神妙悟,何以整潔殊似卿筆?」文端公謝曰:「王某詩人之筆,定當勝臣多許。」上因命文簡改官詞林,因之得置高位。漁洋感激文端終身,曰:「是日微張某,余幾作曳白人矣。」

姚亮甫識趙學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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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河縣丞趙君學彭,武進恭毅公五世孫也。蘭陽之役,姚亮甫中丞夜出視工員勤惰,見君悴且寒,慰之曰:「才不可恃,此為腥膻地,有才者尤當慎。」君對曰:「學彭先恭毅裔,職雖卑,家法不敢逾。」中丞解衣衣之曰:「李制軍世傑,即由丞倅起家,君勉之矣。」上官如姚公,下吏如君,皆足為今之從政者法。

平湖張金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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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湖張金鏞,督學湖南,獎誘後輩特勤。才思稍異,即召至後堂,賜酒食筆墨,勸之勤學。放黜者有佳句,輒標舉之。科試錄遺才,得王闓運卷,驚曰: 「此奇才也!他日必以文雄天下。」急延見稱勉之,且曰:「湖岳英靈,鬱久必發,其在子乎!」一時才俊,爭憤於學,至今儒生談海門先生故事,輒欷歔感歎。海門,金鏞字也。金鏞好吟詩,日袖詩草韻書索句,客座輿中不輟。有貴官迎飲,禮貌肴饌有加,金鏞終飲不言。貴官怪之,使客間問,金鏞曰:「是日適改一詩未就,無他也。」其詩根柢既厚,又苦思研煉而出,佳者殆不減昌穀、武功。今錄其《贈劍行》曰:「君不貽我金錯刀,我不報君青瓊瑤。吳鉤三尺脫囊贈,引杯欲醉風蕭蕭。雌霓潛光月昏黑,一星熒然睒寒碧。天下今無萬人敵,拂拭霜痕三歎息。金槽琵琶拉雜聲,銀河燭短孤花青。朱絲䍡𦌉飄蘭纓,哀歌那顧四座驚。六州之鐵鑄神器,上有模糊百夫淚。讀史空懷許國心,論交忍負平生誼。劍乎!劍乎!世間奇士多風塵,學書不就徒逡巡。袁公下視粲焉笑,何不佩汝持照身。山鬼彷徨不敢語,玉龍怒吼銅杯雨。莫將溪水淬芙蓉,夜涼恐向秋空舞。」又《春曉曲》曰:「金猊微觸簾鉤動,釵玉低橫鬢雲聳。一奩水冷鏡中鸞,黼帳香濃綠鬟重。十二層城仙夢回,碧天如水春雁來。欄干瑤露滴成雨,樓前桃花開未開?」又《春夜曲》曰:「玉繩遲遲蓮漏長,畫簾風細吹衣香。碧環無聲半臂冷,紅絲繡罷雙鴛鴛。蛾眉斂黛唇脂凍,香頸低徊翠釵鳳。欲落不落銀燈花,欲成不成綺帷夢。」又《宣府》曰:「隘害雄三輔,京師枕背區。峰高連大翮,地險厄飛狐。落日平沙迥,秋風廢壘孤。豹房歌舞處,一例沒青蕪。」其二曰:「昔在明中葉,年年此用兵。人姻今巨鎮,烽火舊邊城。雉堞殘山接,雕弓曉月明。琵琶憐塞女,對客作秋聲。」又《固關》曰:「一步分燕晉,重關嶻嶪開。山隨雲北去,人與雁西來。客鬢霜前短,鄉心馬上催。承平嚴鎖鑰,好葺舊烽臺。」

畢制使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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鎮洋畢秋帆制使沅,憐才好士,為風雅主盟,提挈寒畯,不留餘力。署中遊客常滿,俱見優待。一夕,公潛至館中,視客所為,有客焚香而祝曰:「家貧母老,無以為生。遠投畢公,求薦館席,今來數月,猶未得棲枝,幸垂憐憫。」翌日,公延客入曰:「薦禰之書,僕非敢吝。念君家有老母,未可遠離。」袖中出五十金曰:「稍備資斧,助君歸裝。」又出一書,屬帶致某銀號,且曰:「勿作殷洪喬故事。」客未饜所求,悒怏而返,銀號中書棄置篋中,亦不省記。是日偶檢得,念為公所托,親致之。號主人詢其來歷,具言歸自畢公署,兼述謀館未得,意甚頹喪。主人閱書畢,舉手賀曰:「制使饋君千金,存僕處作母,歲以子金資薪水,今而後可無事遠遊矣。」客始聞而驚,繼而喜,喜極而感,淚涔涔下,不能止。歸家設公長生祿位,朝夕膜拜,終其身不衰。

錢文端之知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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秀水錢文端公陳群,有知人鑒。諸城劉文正,初釋褐時,以所業就正。公謂文正房師王樓山云:「吾賀子及門得偉器,他日令僕才也。」金壇於文襄,方為孝廉,來謁,公即大賞異之。劉文正及錢塘梁文莊,俱以筆法自詡,公曰:「二君毋高自位置,會看賢郎跨灶耳。」後文正子文清相國、文莊子山舟學士,果濡染家學,八法冠時,碑版大書,照曜四裔,不必如大令自譽,而書名突出二公上。文端幼貧甚,隆冬早起讀書,灶無宿薪,汲井水盥手,膚為之坼。未弱冠,依人京師,傭書糊口,冬無裘,入市以三百錢買皮袖,自綴於袍,鈔纂益力。逾數年,旋里,課兩弟讀書於南樓,去梯級,縋繩送飲食,歲除始一下樓。如是者二年,學大進,遂以文字邀異遇,高官大年,席寵累代。高廟南巡,公扶杖迎鑾,御製詩至有「江浙大老」之目,可謂榮已。回憶童牙孤露,饑寒逼人,雖寤寐中當無此冀望。士之匿影蓬蓽,憔悴謀生者,觀於公,無自戚戚也。

石學政典試江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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順治十年,江南學政石公申,登試案遲遲不發。既而謂諸生曰:「余苦心力索,得三狀元,是以遲滯。一昆山徐元文,一吳縣繆彤,一長洲韓馚。」石公召韓謂之曰:「子文元氣渾涵,如玉在璞中,其光必發。然光焰太藏,不在其身,將在其子孫乎?」後徐、繆兩人俱中狀元,韓以青衿終其身,其子果中癸丑狀元。始知石公巨眼,文有定評如此。

尹文端督兩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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尹文端公繼善總督兩江時,年才三十,人呼為小尹。海寧楊守知,素知名,晚以道員候補江南,尹獎慰之甚厚。楊撫鬢曰:「蒙公盛意,惜守知老矣。夕陽無限好,祇是近黃昏。」尹曰:「否,否。天意憐幽草,人間重晚晴。」楊出語人曰:「不謂小尹吐屬敏雋乃爾。」又有王主簿者,司守行宮,得句云:「愧我衙官無一事,宮門持帚掃閑花。」尹異之,遂加獎拔。

陳楚產除夜覘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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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楚產號五不,讀書甚苦,寄食硯田三十餘載,齒逾知非,始補弟子員,隨捷兩闈,筮仕萊陽令。時值除夕,欲覘萊俗與楚風同異若何。徒步出郭,所見烘壚戲鼓、爆竹黏吟,比戶皆是。行至效墟,忽聞茅屋有書聲出,潛窺之,見一士子與其婦,坐擁敗絮,一讀一紡,青燈熒然,色甚淒瘁,夜向午矣。陳殊歎異,即還署,呼役舁酒麵肉米相餉,並贈以詩曰:「破灶無煙火,寒門蛛結絲。斯人今日事,似我少年時。」元旦士子來謝,則童生觀光也。時楚產尚艱嗣,立遷其家於署內,飲食教誨如子者數年,亦成進士,官至粵東司臬。楚產累官知府,適為其屬,觀光執弟子禮不改。在萊之日,麻城接壤豫省,其里人言先輩好文愛士,必舉此事為稱首。

來文端之知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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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端公來保,為乾隆朝宰相,生平最善相馬,一時有九方皋之目,然其知人之明,亦有不易及者。文襄公兆惠,微時甚貧窶,生未逾月,父母俱亡,育於姑家。七八歲時,已長大如成人,力敵百夫。偶過市,見群不逞聚毆一人,兆勃然揮拳奮擊,皆披靡鳥獸散。方欲追擊,一道人從後掣其肘,即隨之去。至西山深處一茅庵中,留教拳勇,且口授以兵法,半年乃歸,姑以為已死也。既而入營,就步糧,為街卒。文端兼攝步軍統領,見諸卒潑水不過尋丈間,兆獨遠及數十丈外,異之,呼與語,甚戇,命鞭之,如擊馬,大呼曰:「性耐刀鋸耳,不堪鞭箠也。」文端見其狀貌已奇之,聞言,益大異,令明日至府面試。挽強命中,揮刀運石,力大無窮。與談行軍紀律,侃侃而言,動中窾要,文端益大喜。次日入朝,見上叩頭賀曰:「臣為國家得一奇士,街卒兆惠,其人雖微賤,真大將才也。」即日召見,命之射,九發皆中,立授一等侍衛。後平定西域,數建大功。

林文忠契張亮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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銅山張督部亮基,初以中書從王文恪公治河工。適林文忠謫襄河務,獨契公。時公嘗卻河弁饋金三千,文忠密識諸簡,未以告人也。逮公為永昌守,文忠方由西域賜環,授滇督,公道謁焉,文忠歡甚,出手籍記卻金日月,公戄然異之,蓋不復省記矣。公之清恐人知,文忠之求賢若渴,殆未易於今人中求之(按文忠嘗疏薦公云:「其才勝臣十倍。」宣宗始知公可大用,文忠之識公實基於卻金一事)。

林文忠折服龔定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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龔瑟人名振都下,朝貴倒屣交迎。而口若懸河,每及當世事,縱橫陳說,四座皆喑,與之詰難,鮮不辟易者。一日觴於某貴人第,座有林文忠,定庵席次,談天雕龍之辯,風起泉湧,眾唯唯,而深厭苦之。酒數行,坐客有言部胥多奸人者,長喟不已,文忠笑曰:「君何易視奸人乃爾?而以若輩當之。」某曰:「何謂也?」公曰:「子真未知之乎?吾與子言奸人。夫奸人者,言人所不敢言,為人所不忍為,如公孫宏期年化俗,尚以為遲;安石萬言書,自擬伊、傅;秦檜『我有二策可以聳動天下』之類是也。蓋輦轂之前,人文所聚,而彼輩乃大言不忌,自信之堅如此,亦非真有過人之材也,不過見當時人材脆薄,學識猥陋,故肆無忌憚,挾其術以沽名獵位,眩其學以動眾驚俗,一旦得志,殃民生而敗國是。如此輩者,行逆而險,行偽而堅,老成謀國,在所必誅者是也,此之謂奸人。君惡得以區區刀筆吏為奸人哉!」言已,滿座改容稱善。定庵頗自矜持,聞者謂非文忠森嚴聳切之論,未易折服之云。

名臣留意人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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昔讀武進張皋文編修茗柯文,書左仲甫事,有曰:「余同年友仁和湯吉士金釗告余曰:往歲北來,道出鳳穎,往往詢其民人繇俗,有刑獄不當,賦役無節者,民曰:『非霍邱左爺來,誰與辦之?』有風俗乖忤,水旱冤抑者,又曰:『非霍邱左爺來,吾屬不安枕矣。』」云云。又大學士左公宗棠,請飭史館為桂超萬立傳,疏曰:「道光十七年,臣宗棠會試北上,道出欒城,偶遊城市,見知縣桂所張示諭,勸民耕種,並示以種植木薯、棉芋之宜,以及備荒之策,甚為詳備。詢之居民,皆言令之愛民出於至誠,其潔清自矢,為從前清官所未有,心竊異之。」云云。霍邱、欒城之循卓,不待復言,而湯、左二公,當騎驢覓舉、手無寸柄之時,驛路偶經,即留意人才如此,儒臣識量,名相襟期,肇於此矣。

曾文正知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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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世士大夫,多稱曾文正公能知人,非妄語也。江忠烈公忠源,初謁公於京邸,既別去,公目送之曰:「此人必名天下,然當以節烈死。」時天下方無事,眾訝其言之不倫。後十餘年,忠烈果自領偏師,戰功甚偉,嗣殉難廬州。公東征時,滬上乞師,公奏請以今相國合肥李公赴滬,而以參將程忠烈公學啟從。臨發,公送之登舟,拊忠烈背曰:「江南人譽張國梁不去口,君去亦一國梁也,行聞君克蘇州矣,勉之。」李公至滬,由下遊進兵,自青浦昆山轉戰至江蘇省城,拔名城,殪大憝,雖嘗借助英法兵,而西人獨推忠烈功,為淮軍諸將最,其聲威殊不出張忠武下。嗣克嘉興,先登,中槍仆地,卒不救,其以死勤事,亦與忠武同。蓋升平之際,物色人才,危急之秋,激昂忠義,精神所感,誠至明生。文正儒臣,豈有相人術哉!嗚呼!洵天人矣。

朱暝庵流寓長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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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暝庵流寓長沙,嘗歲暮貧甚,榜詩於門曰:「申椒零落菊英殘,從古瀟湘作客難。連日市門三尺雪,更無人記問袁安。」時威毅伯曾國荃方家居,聞之歎曰:「文人至此,我輩之責也!」急造訪,贈錢十萬。至除夕,復榜門曰:「羔酒笙歌餞歲時,蓬門苔瘦得春遲。蒼生莫問安危局,我且無聊爾可知?」有告巡撫者,巡撫怒,將追逐之。或解之曰:「名士狂態固爾,不足責。」巡撫笑曰:「名士!名士!能辟穀乎?」暝庵聞之,又為詩曰:「名士原無辟穀方,貴人休替達人忙。冰山有我天公在,勝似人家沈部堂。」

張文達之愛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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庚子回鑾後,惟京師學務,辦理差強人意。先是,京師本有大學堂,庚子之亂,生徒星散,至是,長沙張百熙被命管學。公夙負學界重望,苦心孤詣,銳意興學,禮聘桐城吳摯甫先生為教長,陽湖張鶴齡副之,網羅一時名流殆盡。開師範、仕學、譯學、醫學四館,繼又開進士館豫備科。自是,五方秀士,鱗集黌塾,文學彬彬振朝野矣。文達後因清廷疑忌,不得展其懷抱,乃辭學務一切差使,改任郵傳部尚書。與侍郎唐紹儀,因用人事不相能,遂鬱鬱一病不起。張為人宏達愛士,能容納眾流,沒後,士林爭悼惜之。如皋冒廣生挽以聯云:「愛好似王阮亭,微聞遺疏陳情,動天上九重顏色;憐才若龔芝麓,為數攬衣雪涕,有階前八百孤寒。」蓋紀實也。論者謂文達離學務而任郵傳,本非素願,推文達之心,始終不能忘情於苦心締創之全國學務耳。


吏治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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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世綸為清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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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康祺《燕下鄉脞錄》筆記云:「少時即聞鄉里父老言施世綸為清官,入都後,則聞院曲盲詞,有演唱其政績者,蓋由小說中刻有《施公案》一書,比為宋之包孝肅、明之海忠介,故俗口流傳,至今不泯也。按公當官,實廉強,能恤下。初知江南泰州,值淮安下河被水,詔遣兩大臣蒞州督堤工,從者驛騷閭里,白其不法者治之。湖廣兵變,援剿官兵過境,沿途攘奪,公具芻糧以應,而令人各持一梃列而待,有犯者治之,兵皆斂手去。守揚州、江寧,所至民懷(按公為靖海侯琅次子),乞留者萬人,不得請,乃人投一文錢,建雙亭於府衙前,名『一文亭』。累遷督漕運,奉命勘陝西災,全陝積儲多虛耗,而西安、鳳翔為甚。將具疏,總督鄂海以公子知會寧也,微詞要挾,公笑曰:『吾自入官,身且不顧,何有子?』卒劾之,鄂以失察罷。公平生得力,在『不侮鰥寡,不畏疆禦』二語,蓋二百年茅簷婦孺之口,不盡無憑也。」

魏青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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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青天者,廣昌魏少宰定國,知湖廣應城縣時,楚民爭稱之者也。公善決獄,惠政入人心,鄰縣訟者咸赴訴,上官亦知之。雲夢、孝感民,為有司所虐,閉城罷市,大吏親臨不得入,檄公往,民望見銜牌,歡曰:「魏青天至矣。」皆羅拜,旋解散。嗣守杭州,豁浮糧,屏盜賊,戢旗兵,民感戴如在楚時。會巡撫黃叔琳獲罪,或言叔琳弟叔敬為御史,巡臺灣,過杭擾民,民罷市,世宗命將軍總督會訊。訊日,觀者如堵牆,叔敬囚服,噤不語,將軍呼三木脅之。公率錢塘令歷階上,抗聲曰:「府縣司地方,地方罷市,府縣不知,請先劾府縣。且闔城老弱萬千在庭下,辱將軍一問,有無立剖,安用刑為?」將軍目外望諸百姓,匍伏同聲應曰:「如府君言。」叔敬遂得釋。公後以陳臬畿輔,拷人致死,謫戍黑龍江。乾隆元年,與楊名時、魏廷珍同召見,出撫安徽,入貳吏部。終其身世,稱魏青天。

郭琇令吳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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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制軍琇令吳江時,簠簋不飭,大吏將劾之,郭立誓痛改,令役擔水洗縣堂及內室,示民以更新,後果操行峻介,卒稱直臣,以其事無稽,姑置之。偶讀新城陳侍郎用光應詔言事折子,有云:「臣聞湯斌為江南巡撫時,將劾吳江縣知縣郭琇,琇請見,願以治行自贖,斌許之,遂一變而為良吏,且致位卿貳,以名臣顯。」是人言不盡子虛矣。按康熙二十五年,文正撫蘇,嘗薦琇居心衝澹,蒞事精銳,宜行取,部以催征未完議格,特旨允行,授御史。又三十八年春,聖祖南巡至德州,見琇跪道旁,諭閣臣曰:「郭琇前令吳江,百姓至今感頌,其人有膽量、無朋比,可授湖廣總督。」知郭制軍之在吳江,其改轍以後,必有循良慈惠,深饜人心者。至於居臺垣時,劾河臣靳輔治河無功;劾大學士明珠、余國柱結黨營私,背公納賄,少詹高士奇、都御史王鴻緒等招搖依附,一時方嚴抗直之聲幾使輦下栗然,朝貴側目(詳見公所著《華野疏稿》)。其豐裁氣骨,作令時必已不凡,特年少闊疏,人言偶惑,宜文正儆厲而獎掖之,不然士大夫一命甫膺,甘為墨吏,素絲已黦,白璧難磨,尚何晚蓋立功之可冀乎!命世如郭公,仍不能掩其生平之一節,有位君子,庶知懼焉。

李侍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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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左李侍郎望石,初名立。其選庶常也,世祖舉御筆改名讚元。後以監察御史出按楚,時鄂渚有大滑段世昌,稔惡萬端,而神謀四達,前臺使莫能誰何。李至,佯置不問。一日,餞客江干,已微醉,從一尉一僮,夜往叩門,世昌倉皇趨出,徑前手縶之,命尉牽其頸,踏月還署,即置之獄。遠近顯要為之求解者,書牘盈案,李概不發,立杖殺之。當世昌入獄時,語其家人曰:「我少時見一道人,能知未來事,詢以終身,道人曰:『他日所遇,非桃非杏,非坐非行,即祿盡時也。』今按君姓名適符,尚欲覬生乎?」

袁子才宰江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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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簡齋宰江寧時,五月十日天大風,白日晦冥。城有韓女,被風吹至銅井村,村去城九十里,明日村人送歸之。女已字李秀才子,李疑風不能吹人遠去,必有奸,因控官。袁曰:「古有風吹女子至六十里者,汝知之乎?」李不信,袁取元郝文忠公《陵川集》示之,曰:「郝公一代忠臣,寧作誆語?第當年風吹吳門女,竟嫁宰相,恐汝子無福耳。」秀才讀詩大喜,姻好如故。總督尹繼善聞之曰:「可謂宰官必用讀書人矣。」其詩曰:「八月十五雙星會,花月搖光照金翠。黑風當筵滅紅燭,一朵仙桃落天外。梁家有子是新郎,芊氏負從鍾建背。爭看足下來鬼物,雲鬢欹斜倒冠佩。須臾舉目視旁人,衣服不同言語異。自說吳門六十里,恍惚不知來此地。甘心肯作梁家婦,詔起高樓榜天賜。幾年夫婿作相公,滿眼兒孫盡朝貴。須知伉儷有因緣,富者莫求貧莫棄。」

公歸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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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湖陸稼書龍其,改名隴其。初為嘉定令,以小舟載紡具抵任,內子躬自辟纑,易日用蔬菜,而慈惠字民,強毅任事,一時有神君之頌。忽有瞽者詣案自陳曰:「聰明正直謂之神,公即神也。我不幸兩目無見,特乞公一字批斷,來生作有目人,地下冥王必不違公言耳。」稼書笑而允之。不二載,被劾去,嘉定士民數千泣留不得,因刻《公歸集》為贈。山右魏總憲上疏,稱以天下第一清官,復其職,仍補靈壽縣,內擢監察御史。罷官歸朱涇,著書自娛,卒於康熙乙亥年。歿時,並無疾苦,午倦臥床,口喃喃若與人談者,有頃,呼其家人曰:「忠湣公在此交代,我其去矣。」遂閉目而逝,空中蕭鼓暄闐,合村無不共聞,歿後寂然矣。

岳青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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岳少保起,滿洲人,以孝廉起家。初任奉天府尹,前令尹某以貪黷著,公入署時,命僕自屋宇器用皆洗滌之,曰:「勿緇染其汙跡也。」後與將軍某抗,罷官。嘉慶即位,首起用,為山東布政使,俄調任江南巡撫。公以清介自矢,夫人親掌簽押,署中僮僕不過數人,出則騶從蕭條,屏卻輿轎,瘦驂敝服,居然寒素。禁止遊船妓館,無事不許宴賓演劇,吳下奢侈之風,為之一變,實數十年中所未有者。其馭下甚寬,然不假以事權。嘗與客共談,指其侍從曰:「若輩惟可令其灑掃趨走、烹茶吸煙而已。署中政事,乃天子付我輩者,安可使其與聞?從來大吏,多不能令終者,皆倚任若輩為心腹故也。」其夫人尤嚴正,公嘗往籍畢弇山尚書產,歸已暮,面微醺,夫人正色告曰:「弇山尚書,即以耽於酒色故,至於家產蕩然。今相公觸目驚心,方畏戒之不暇,乃復效彼行耶!」公長謝乃已。故吳民至今思之,演為《岳青天歌》,以湯文正之後一人而已。

陳宏謀捕寺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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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州治平寺有二十二房,囊橐饒裕,造密室藏婦女,恣意淫縱。乾隆二十四年,巡撫陳文恭公宏謀,兼得其實,密掩捕之,搜獲婦女四人,並衣飾奩具無算。公派員讞鞫二十二房內犯奸者一十四房,淫僧一十六名,並供出被奸婦女二十五人。奏聞,械淫僧解京治罪,刑部請杖斃,奉旨發黑龍江,給披甲人為奴。

陽曲令祈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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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六十年辛丑,山右大饑,平陽、汾州尤甚。高安朱文端公,銜命往賑,全活無數。公還朝,亟稱陽曲令沈某,治行為山西第一。沈,閩人,初令陽曲,次牧沁州,後守汾州,皆有惠政。嘗祈雨,三祈三應。陽曲為省會首邑,自庚子秋至辛丑夏,歷三時不雨,求輒不應。沈率紳士步行百二十里,至五臺山神祠禱焉,是夜即雨,連三日夜大雨,陽曲之四隅莫不沾足,而鄰境旱如故。沈歸,中丞率大小屬吏郊迎,萬民擁道,歡呼忭慶。為民請命,至誠感神,雖古循吏,莫是過已。

張巡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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純皇帝幸灤陽,有隨侍太監某,滋擾民間。時熱河巡檢張若瀛者,桐城相國文和公族子也,撫以善言,太監愈咆哮。若瀛乃呼役縛之,立加大杖。直督方敏愨公聞之,大驚曰:「張某瘋矣!」亟上章劾奏,上察其情,謂侍臣曰:「非太監恣行不法,若瀛安敢爾。其人殊有家風,朕甚嘉之。」因特旨越七階,擢同知;而太監遣戍畿輔。民庶歡聲若雷。

田文鏡屬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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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傳田文鏡為豫督,平越王少司馬士俊適令祥符。庭參日,田問出身,王攢眉囁嚅,故作羞愧狀,良久始對曰:「士俊不肖,讀書出身,某科散館翰林也。」田以為刺己,怒斥之。王知不免,回署即詳請免河南堿地稅,冀見忤放歸。田果疏劾。時楊中丞文乾,方為布政司使,入謁曰:「王某請免稅邀譽耳。公不欲成孺子名,盍少緩。」田諾之。未幾,楊巡撫廣東,即保薦同往,以道府用,薦升兩司,田卒,代其任。以田文鏡之嚴苛明察,而王則面加訕誚,楊則誘以巽言,剛柔抑揚,若弄孺子,其才豈在文鏡下。

博山縣令之強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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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五十七年,和珅方秉政,兼步軍統領,遣番役四出詗事,攜徒眾,持兵刃,暴民間,官吏莫敢問。一日,至山東博山縣,飲博恣肆,知縣聞即捕之。至庭不跪,以牌示知縣曰:「吾提督差也。」詰之曰:「牌令汝合地方官捕盜,汝采三日不吾謁,且牌止二人,而率多徒何也?」擒而杖之,知縣卒以是去官。博山民若失慈母,而和珅遂亦不復使番役出京師。蓋知縣事者,偃師武億虛谷先生也。先生邃經學,考證金石,多精論卓見,循吏儒林相表裏如是,戢暴馴良之異政,奈何與不讀書人謀之。

侯抒愫之清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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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南侯戶部抒愫,順治壬辰進士。令濰縣時,清操絕人。大賈郭某陷於訟,薦紳為之請者以十數,侯閣閉不與通。同年某方守萊州,移書懲責,侯佯為莫解,復曰:「濫竽作吏,曠職懷慚,苟有可以報朝廷愛百姓者教之,敢不惟命。」守意沮。方抒愫出宰,其兄抒惲語之曰:「吾家世清白,若以一錢歸,吾不復東視若矣。」故愫以清節特聞,兄之教也。

蔣伯生大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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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熟蔣伯生大令因培,宰山東,多惠政。初至汶上,父老稱蔣公子。會巡漕御史某家人,婪索供張,勢張甚,所過咸趨承惟謹。抵汶上,君方詣行館謁,及門聞詬厲,廉知橫行狀,便止屏外,揚聲慷慨而言曰:「公奉天子命來,因公過鏡,凡適館具餐,所應儲峙,有司為東道主,何敢怠忽,今乃縱廝養無狀乃爾乎?是藐功令也。因培亦朝廷命官,藐功令者而顧靦顏奉之,非夫也。」遽令撤所張燈及供膳,拂衣徑歸,御史遂中夜倉皇去。後事發,以賄賂牽連者數輩,東撫以君事上聞,奉朱批「此人可嘉之至」,由是君強項之名,籍甚遐邇矣。

羅仙塢作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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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源羅仙塢先生令中部時,有婦人以夫久出不歸,求判改嫁,先生云:「焉有為汝父母官,而忍聽汝改嫁耶?計汝母女二口,升米可活。」手寫朱票,令此婦於每月朔執票支倉米三斗,並諭以「我在此一日,無慮一日失養。唯囑汝守分,毋使我氣短」,感謝而去。一日夫回,偕婦來叩謝,先生欲杖之,婦代乞免。先生曰:「為善必終。」仍令支一月糧去,而收回朱票。此事可謂仁至義盡。又嘗上省謁秦芝軒中丞,中丞言:「爾守中部,好處我不深知,醜處亦未聞,固不見所長,卻不見所短,似不應久屈在下邑。」先生正色答云:「且不必論長短好醜,只以國士遇我,我不敢當,若以眾人待我,我亦不受。」即日稟辭去。蓋中丞微示以調繁意,先生之應答也有體。

沈觀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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仁和沈觀察廷芳,乾隆鴻博科人物也。為御史,號勁直。督山東賑恤,尋拜登萊青道之命。以萊州老儒高鳳起、法坤厚、毛贄,晦名樂道,有加禮焉。暇則屏騶從,入村舍,巡視稼穡,問民疾苦。人識其所乘白馬,見其馬來,曰:「我使君也。」遷河南按察使,入覲,奏言母年九十,乞歸養。高宗俞其請,並賜御書旌之。服除,陳臬山東,仍乞歸老。其歸也,數千人送至崮山驛,皆曰:「使君前者去不數歲復來,今當以何時至邪?」慰之曰:「父老意良厚,其各訓子弟,勉為善良,毋為繫念矣。」流涕別去。觀察歷官中外,雖甚鞅掌,不廢撰述,蓋桐城方侍郎弟子云。

李太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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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士禎《池北偶談》筆記云:近日廉吏,以松江太守李正華為第一。正華貢士,獻縣人。予鄉李御史,按下江,誅詛豪霸,有海忠介之風。中讒被逮,吳民號泣攀送者數萬人,既登舟,僚屬皆在,相視揮淚。正華最後至,攜一酒瓢,滿酌送侍御,慷慨言曰:「吾曹期不愧天日、不愧朝廷、不愧百姓耳,成敗利鈍,造物司之。公今日之行,榮於登仙,諸君何至作楚囚相對耶?」侍御掀髯大笑,諸君改容謝之。後以考成不及格,鐫級去。行之日,囊無一錢,松江人醵金數百,強投舟中,復人製一衣獻之,凡數千領,正華一無所受。松人走白巡撫中丞,下檄使受之,移書慰勉,乃量受為行李之費。既歸家,騎一驢,往來田間,歲一至郡城。南鼎甫官河間時,與之往還,甚稔。予過獻,問其所居,在縣西門,數椽僅蔽風雨云。

張待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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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城本長山縣地,元始為縣,閱《長山志名宦》,宋止知縣翟大順一人,丞簿則有明以前,竟無考。適閱《東軒筆錄》,得張待問一人,知志之闕漏多矣。張待問為淄川長山縣主簿,縣有盧伯達者,與曹侍中利用通姻,復憑世蔭,大為邑患,縣令憚其勢,莫敢與較。張一日承令乏,適伯達以訟至庭,即數其累犯,杖之。未幾伯達之侄士倫,來為本路轉運使,人皆為張危之,或勸令自免去,張曰:「盧公賢者,肯銜隙以害公正之吏乎?」了不嬰意。一日士倫巡按至邑,召張語之曰:「君健吏也,吾叔賴君懲之,變節為善士矣。」為發薦章而去。待問固不愧名宦,乃士倫亦鄉之賢大夫也。錄之以補志乘之闕。

人心刁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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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二十三年,兩江總督于清端公成龍,喜微服潛行,察疑獄、求民隱。然奸人造言散布以傾怨家,或反失實,屬吏雖灼知而不敢言也。有布衣程姓者,進見直言,且指目擊一二事為徵,公悚然曰:「微子言,吾安知人心刁詐若此耶?」陳恪勤公鵬年守吳,亦喜微行。有金獅巷富室汪姓兩子,以曖昧事殺其師,賄通上下衙門,以疑案結局。惟公不可以利誘,汪遂重賄左近茶坊、酒肆、腳夫、渡船諸人,囑其咸稱冤枉。公察之,眾口如一,遂不深究。又劉家浜富家乳嫗攜一小孩,看稍懈,忽不見,殺死城干,剝去金珠衣服,緝凶無著。公夜出查訪,遇醉漢曰:「此沈某殺也。」次日拿審問,沈極口稱冤,其實並無此事,略加刑即釋焉。孔子曰:「眾好之,必察焉;眾惡之,必察焉。」善夫!

陸清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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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稼書先生宰嘉定,日坐堂上課子讀書,夫人在後堂紡績,民有事控縣者,即出票交原告喚被告。如抗,出差。其聽訟也,以理喻,以情恕,如家人父子調停家事,漸成無訟之風。有兄弟爭訟不休,公謂之曰:「兄弟不睦,倫常大變,予為斯民父母,皆予教訓無方之過也。」遂自跪烈日中,訟者感泣,自此式好無尤。嗚呼!若先生者,誠聖人所謂「道之以德,齊之以禮,有恥且格」者也。公生辰,貧不能備壽筵,夫人笑之,公曰:「汝且出堂視之,較壽筵何如。」但見堂上下香燭如林,斯民敬之若神明焉。

相傳稼書先生歿後,為嘉定縣城隍,縣民數百人,直至平湖接公上任。時先生夫人尚在,謂縣人曰:「公在縣時,不肯費民一錢,今遠道見迎,恐非公意耳。」

張朝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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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三桂之變,全楚震動,土匪蜂起。時於清端守武昌,威惠素著,剿撫兼施,計擒大冶賊黃金龍斬之,降其眾數千。捷聞,巡撫張公朝珍,持露布示僚屬曰:「人謂我不當用醉漢,今定何如?」蓋清端嘗襄事秋闈,陪大吏觴,兩使者抵掌論時事,飲數十巨觥,闈中皆笑公酒狂。故張公及之也,屬吏見長官,多囁嚅逡巡,拘守儀節,公獨於皇華公宴之座,侃侃直言,靡所避忌。恐此時豪氣,已足吞逆藩而有餘,況金龍一無賴賊哉!


先德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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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文肅厚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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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文肅公文程,為宋忠宣公裔,清初仗劍謁軍門,太祖曰:「名臣後,宜厚待之。」遵化四城之役,公守灤州,獨得保全闔郡生靈。大兵入關時,公參決幃幄,勸睿忠王秋毫無犯,為明帝發喪,並護送倪文貞公靈柩南歸,凡忠義之士皆褒獎之。時定賦稅,有司欲以明末練餉諸苛政為殿最,公曰:「明之亡,由於酷苛小民,激成流寇之變,豈可復蹈其所為!」因以萬曆中徵冊為準,歲減數百萬兩,民賴以蘇。故其簪組鼎盛,為八旗巨室云。

昆山徐氏先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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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山徐建庵司寇之祖贈公某,於明時嘗為常熟嚴文靖公記室,時三吳大水,贈公代具疏草請賑,文靖猶豫未決,筮之,因囑卜者第曰吉,乃請於朝,全活無算。生子開法,於鼎革時有鎮將某,寇掠婦女數百人,鎖閉徐氏空宅大樓,嚴命開法監守。開法悉縱之,送還其家,遂將空宅焚燒。及某來索取,曰:「不戒於火,俱焚死矣。」某默然而去。開法連舉三子,元文中順治己亥狀元,乾學中康熙庚戌探花,秉義中康熙癸丑探花。

昆山徐氏乾學等,以同胞昆弟三人先後得鼎甲、躋膴仕,洵為科名盛事。相傳徐之父坦庵,母顧夫人,當明末兵亂,有武將俘婦女數十人扃徐別室,顧設計縱火出之。及三子登第,人謂陰德之報,婿申穟亦舉順天庚子江南解元,聯捷成進士,逮後科第綿長。曾記其廳事一聯云:「祖孫父子兄弟叔侄,加以外甥宅相,女婿門楣,人人得第;子午卯酉辰戌丑未,兼於丁巳鄉闈,己亥會試,歲歲登科。」誠足傳也。

三別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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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善柯光祿岸初先生,常言昆山徐氏三昆季,皆世間偉人,其別號建庵、果亭、立齋,各道性情,無不極似。余從遊日久,信其知言。相國面方口大,雙眸有光,寡於言笑,與客飲至酒深,或述往事,間發諧語,乃始微哂,莊坐移晷無倦容。盛暑必肅衣冠,雖門生故吏不以褻見。小時嗜弈及葉子戲,自晉秩大司成,遂絕不為。昔李九我為南祭酒亦然,蓋先後賢亦同揆也。司寇溫厚凝重,短視而善鑒人,凡受其賞識者,次第盡掇巍科。吐握之勤,農夕靡暇,常至口酬辨問,手繕簡箋,耳受陳稟,兼施並給,曾不闕誤。賓退而後,輒事鉛槧,即飲闌寢倦,從無釋卷之時。宮詹性恬榮進,稱疾家居。築室山南曰「耘圃」,榱桷樸素,列貯縹緗,竹塢蕭森,蓮池淡蕩,遊其門者翛然有遺世之思。年五十有二始舉一子,遂命地師相地。客有問者曰:「相地何用?」宮詹自指曰:「將以藏此軀耳。」時司寇與相國尚無恙,而宮詹方在盛年,遽為此語,亦足以見達天之致矣。不數載而司寇與相國相繼謝世,果亭先生特膺寵命,薦陟宮詹。嗟乎!達天者其得天獨厚哉。

青龍盤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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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山徐翁,醇謹樸誠,鄉里目為長者。負郭田百畝,佃於農而收其租,家道恒足,稱小康焉。一夕,夢有青龍盤旋堂柱,覺而異之。詰旦,有佃人來償租,攜十齡餘幼女同至翁家。女服青布衫褲,性憨跳,以兩手抱堂柱,攀援欲上,旋轉而墮者再。翁頓憶昨夢,以酒食款佃人,詢其女猶未字。翁曰:「而女吾所愛,吾有子年相若,以婿汝何如?」佃人惶恐謝曰:「郎君當婚巨室,某貧薄女又村陋,奚敢附高門乎?」翁曰:「我固欲之,不汝嫌也。」因強與訂盟,以釵鈿數事為聘,厚饋而遣之。迨女既長,歸徐,生三子。長元文,狀元及第;次乾學,次秉義,俱探花及第。龍盤之夢,洵貴徵也。初女年幼,常夢小遺,既長亦然,多方療之終不治,問之則曰:「睡夢中見有紅燈兩盞至前,遂遺,亦不自覺也。」後以子貴,迎養京邸。嘗祝皇太后萬壽,賜宴宮中,酒闌將私,宮嬪以紅紗燈導至廁所,始悟前夢之奇驗如此。

張相國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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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文端公之封翁,初夢神送一衣冠人至,謂為晉朝王處仲。是夕果生一子,封翁甚喜。稍長,器宇魁梧,性亦聰慧。十歲忽殤,封翁悲慟綦切。越數年,又夢前衣冠人至,曰:「吾周覽天下,福德無如翁家,今再來不復去矣。」俄頃公生,言貌舉止與前無異,故字曰「敦復」。予小子識之,不敢忘,爾時童稚,不敢請問翁家之先,有何功德。後聞吾師張子畏觀察寅言,始略知其大概。先是明季張氏之祖,有諸生某公,生二子,俱讀書立品。公老不得志,家計日窘。一日鋤圃種菜,忽見窖藏,白鏹充斥,不下百萬,自念書生福薄,驟得巨資何以堪之,遂如舊掩好,將留作善舉。及老而疾革,始告二子,命必俟荒年掘以賑饑,「爾曹務須善成吾志,倘背吾訓,妄存貪念,子孫不昌」。二子泣涕受命。公卒後數年,適遇奇荒,二子遵公遺命,發圃覘之,信然。遂謁邑令,敬陳遺訓,願出窖救荒。令故賢者,正苦賑濟無術,聞言大喜,自督役親往發之,果得藏鏹百萬,盡以賑饑,所活無算。事竣,將為請獎,二子堅辭不受。後某甲早行,見人肩擔二筐,內盛珊瑚、青精、水晶、硨磲之屬,大如杏實,累累如貫珠,不知何物,試問何往,曰:「送往張家去也。」後逢清初定鼎,文端、文和兩公,父子相繼拜大學士。一時兄弟子侄,由私第而躋顯秩者,指不勝屈。始知所見珊瑚等物,為各色頂戴也。

陳太封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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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右陳翁,相國文貞公祖也。家貧,以舌耕為業。年至不惑,計累歲所積脩金,共四五十金,熔小鋌十餘枚,每夜燈下一一摩挲,聊以自娛,媼嘗戲而揶揄之,亦不以為侮也。村有族子某,困厄無以自存,素知翁所積,嘗伏窗窺之,欲胠篋竊取,而苦無間。一夜,媼啟戶如廁,某乘間潛入,稔知積金固置褥下,急探手暗中摸索。翁睡固未熟,覺而攬其袂,就壚坑取火燭之,見是某大驚,仍息其燭,低聲問曰:「汝何為者,奈何作此醜事?為宗族羞。」某愧且栗,答曰:「歲暮饑寒交迫,實逼處此。」翁曰:「汝休矣。」遂取所積金盡付之,麾令速去,「好為之,我不汝瑕疵也。」某不遑叩謝,匆匆攜金徑去。翁乃大聲呼曰:「有賊!」媼聞急返,問如何,曰:「適有賊入室,已驚竄矣,未知失物也未。」命媼燭之,遍察惟失積金,媼色懊怨,翁謂得失有命,反慰藉之。時翁方苦無嗣,自後媼忽有娠,連舉數子,家亦漸裕。某自得金後,勤儉經營,居然小康,娶妻甚賢。某嘗向妻述前事,欲報翁德,苦未得當。會秋穀將登,某防盜獲,夜起偵伺,時月明如晝,見二人稱足行阡陌間,意是盜瓜豆者,姑屏息覘之,但聞噥噥小語,一曰:「在此」,一爭曰:「否,否。吾審之最確,畢竟在彼不在此。君如不信,試折枝插之,十日不枯,便驗真偽。」一人曰:「諾。」又相將行數武,插枝而去。某知二人為形家者流,急跡其插枝處,固己新購之業,留心識之,果十日其枝不枯,大喜,商之妻,將謀葬親。妻尼之曰:「吾儕小人,猝得吉壤,恐無德以堪之。君嘗言欲報翁德,聞翁所葬親地甚凶,將謀改葬,不如即以此穴相贈,我親附葬其旁足矣。」某曰:「汝言良是,但翁長厚,明言相贈,彼必不受,奈何?」夫妻沉思久之,某忽躍起,拊妻背笑曰:「得之矣。翁昔葬親,掘穴不深,我所目見。趁寅夜人靜,我兩人潛為遷葬,附親其旁,仍將舊穴填好,不使翁知,不亦可乎?」妻曰:「善。」遂如言部署訖,而翁果竟不知也。越歲相國生,以少年登科甲,躋顯秩。翁年期頤,矍鑠異常,每春秋展祭,尚在舊穴。凡精形家術者,皆謂此地子孫不當發跡,又有為翁謀者,謂某之某地最吉,如改葬莫善於此。翁亦甚欲之,以前事恐某介意,反赧於啟齒,後另擇數處,皆云不吉。不得已托人風意於某,某笑曰:「若然,則小子已代翁改葬久矣。」遂宛轉向來人告其顛末,使轉達翁。翁感激往謝,酬以重金不受。再延形家相之,僉謂封拜之地,乃伐石封墓,氣益尊。不數年,相國入閣,果如形家言。

劉封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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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東諸城劉封翁,素饒於材。值歲荒,斗米千錢,民不聊生。封翁計擁厚貲,饑民未必甘心坐視,而不發難者,遂決意毀家救荒,活人無算。後其子文正公統勳、孫文清公墉,相繼為宰相;曾孫文恭公銀之官至尚書。仕宦科第,至今不絕,僉謂為善之報。

王文莊之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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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塘王文莊公際華之父名雲廷,陰德甚厚。嘗於除夕有販者,索僕所負賬,因僕已更他主,告之故。販遽肆咆哮,公即代償之。又一日,家人市帚,賣帚者既去復來,云失其一,公償以錢。賣帚者睨視謂曰:「使汝不匿帚,肯與我錢耶?」人咸誚公,公怡然也。其忠厚類如此。封公登雍正丙午鄉試,文莊中乾隆乙丑探花,官至禮部尚書。

陸稼書先生曾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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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稼書曾祖溥,為豐城縣丞,嘗督運夜過采石,舟漏,跪祝曰:「舟中一錢非法,願葬魚腹。」漏忽止。旦視之,則水荇裏三魚塞其罅,人稱為盛德之佑。溥子東遷居泖上,築堂名「三魚」,今稼書文集稱《三魚堂》。裘少司農憂歸邸里之日,舟中篋笥沾濕,見船底有巨隙,一大魚橫塞之,水不得進。二事絕相類。

熊文端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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熊文端公賜履,漢陽人,相仁皇帝先後幾三十年,忠清剛介,崇尚理學,當時號為賢相。薨時,家無擔石,賴族人熊本主喪,始獲葬焉。其暮年始生子名志契,公甚鍾愛,然志契才智庸劣,幼失怙恃,無人訓迪,遂至目不識丁。仁皇念公舊德,召見志契,欲賜科目,因問曰:「汝所羨慕者何?」志契童騃,因遽曰:「我欲策蹇驢遊都市中。」上嗟歎曰:「賜履無子矣。」因命歸。乾隆甲子,授翰林院孔目,遂命上駟院賜驢一頭,以遂其志。後志契以孔目終其身。

史閣部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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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末史忠正閣部可法殉節時,相傳尚無嗣息,弟可程官北京不返,其後裔無有問之者。雍正初,鄧東長宗伯鍾嶽,督學江左,有童子史姓,年四十餘,其祖書可法名,心異之,詢之,則閣部孫也。蓋督師赴揚,寄孥白下,有孕妾於滄桑後生一子,延史氏之脈,因家焉。鄧公遍詢諸老生,對無異詞,及閱其文,疵累百出,鄧公曰:「是不可以文論。」錄之邑庠,而刻石署壁,以記其事,俾後之視學者毋憑文黜陟也,故史生得以青衿終,而家亦稍裕焉。天之祚忠節,不絕其後,洵非偶然,而鄧公恤孤苦心,亦不愧古人也。按《靳茶坡集》有《送史愚庵梅花嶺展墓》詩。愚庵,道鄰子,鼎革後流寓山陽。又《揚州志·名宦傳》,載史公死後,養子直求其屍不得,招魂葬衣冠焉,愚庵當即直耶。

王端毅家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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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原《王端毅公遺事》,凡四十則,公子康敏公所述。夏日京邸,偶得一編讀之,因錄一二則以自警。公家法甚嚴,子孫雖孩提,無敢嬉笑於側,盛暑中必使著衣襪,始侍左右。嘗曰:「教爾曹讀書,非為利達計也。正欲使知為人底道理。」公謝政後,有一通家子,在官寄茶一簍,公受之,後復寄二簍,亦受之,但答書云:「令先君為時名臣,吾子宜清白律己,勿替家聲,何勞為老夫之故,數數寄贈?吾受之,心甚不安,此後勿再寄,寄亦不受矣。」公門人蔡虛齋,《發志錄》一條云:「公嘗問:『今學者滿天下,何故異才難得?』予對云:『是固有由。上之人,所以養之者,本未盡其道;下之人,又幸際時之升平,而售之急耳。以生所見言之,如生稍知章句訓詁,人便舉而進之於學宮矣,未幾作經義,甫成篇便得補廩,又未幾作三場文字,便期中舉人、中進士矣。一中進士,則官已到手,或無暇於學,或自以為無用學矣,其什而能學者無幾,蓋識見既淺,踐履必薄,規為必粗,非所謂俟其熟而食之者也。況自幼入小學,所學多非學做人之實事,人才之不如古以此。』公曰:『然吾兒子承裕,今年二十三,丙午年已中舉人,然吾未欲其急於仕,且令靜覽群書,間閱世務,冀他日得實用爾。』」承裕即康敏公,仕至戶部尚書。

諸七襄先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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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傷,飲小便,止痛解毒,獲效最神。秀水諸七襄宮詹錦之先人,有為縣吏者,憫刑人之痛苦,每竹枝必浸廁中久而後用之,如是者數十年。迨宮詹顯達,人咸謂因是得報。

裘文達家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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裘文達公充磨勘大臣時,某省士子用社稷鎮公子,眾以為應議,公心知非杜撰,而一時忘其出處,歸第問公子麟,對以句出《國語》,後於《左傳》檢得之,遂長跪受責,時公子已官編修矣。公課子之嚴,待士之寬,一舉而兩善備焉。

潘封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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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縣潘相國之封翁,性好善,喜施舍,人有婚喪事,以緩急告者無弗應,闔城以善人稱之。一日閑步郊外,見涼亭中有一老者飲泣,解帶將自經,翁遽前止之。詢其故,其人曰:「數日間將為子娶婦,貸於戚友得三十金,今日進城市衣裙,為剪綹賊掏摸去,無顏見家人,故覓死耳。」翁曰:「此小事,吾償爾金以成其美,毋遽輕生也。」拉之入城,向所熟店鋪假三十金予之,其人感泣叩謝,問翁姓名,不告而去。後數年,翁為先人覓葬地,久之不得,偶偕地師至光福鎮,見水中有一墩,左右環以兩堤,若二龍搶珠狀,地師詫曰:「此吉壤也,葬之,後必有大魁而位登宰輔者。」顧無從得主者姓氏,姑至一酒肆訪之。坐定,見當爐一叟,似即向所贈金者。叟見翁喜曰:「吾恩人也,奚為而至此?」翁告之故。叟益喜曰:「此某之廢地。曩承拯救,厚施久不忘,欲報無由,惟朝夕焚香,祝公福壽。今以是地為可用,謹以奉貽。」翁不可,與議值,叟不肯受,推讓至再,即以前所贈三十金署券歸之。既葬,相國之顯達,果如地師言。識者曰:「此所謂陰地不如心地也。心地善,則陰地隨之矣。」

王文慎之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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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通王文慎公廣蔭,與方伯公藻,同姓而不一族。未遇時,約偕北上。方伯公捷,預館選。文慎落第,思留京圖再舉,苦無仰蓄資,遂鬱鬱偕方伯歸。文慎公家屋三椽,破陋不敝風雨,無几案,以三足椅支壁讀書,繩床外即釜鬲也。父狷介,館穀外,不一毫妄取,適臥疾,聞子失意歸,大怒。文慎亦慮父譴,留行李舟中,輕身歸。進門呼父不應,反身面壁臥,文慎公慚懼,跪榻前不敢動。父忽回首哂曰:「汝從王四回耶?」蓋方伯行第四也。文慎公不敢應,父又曰:「王四翰林回,汝亦翰林回耶?」文慎泣失聲,父愈怒,叱之出,曰:「不中,勿入吾門也!」文慎退見母,母以糲食啖之,令避舅家。舅固富族,憐之,予百金,勖曰:「明年恩科,甥速返,安見不狀元歸乎?」文慎公遂行抵京,閉門謝客,日伏案作楷書,積策卷萬計。試前,出所習,焚香祝之曰:「某屢躓,不能得二老歡,今殫全力為背城戰,敗則身殉之耳。」祝已,痛哭繫巾梁上,示必死。揭曉果巍然前列,殿試以第二人及第。先是閱卷某大臣,定名次,公第七,置前十卷枕側假寐,將於侵晨進呈,覺枕少動,知有異,急撿視,公卷已抽出寸許,蓋黠僕欲以賄者易之也,某大臣遂不寐,移置第二,懷卷待天明。及臚唱,竟依所定名次及第焉。捷書至家,太夫人方支破釜作早炊,報者足觸釜,釜壞,太夫人泣曰:「斷吾炊矣。」以泥金帖示之,乃喜。公後官至大司空,以恭送御容至沈陽,積勞,薨於京,予諡文慎。

遺米化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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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傳武英殿大學士潘芝軒先生,懸弧之日,其庭前忽產一芝,潤鮮可愛,先生因以自號焉。道光三年夏,公先以大司徒忤旨家居。適江浙大水,饑民乞食載道,公首倡蠲賑,每自辰至午,至者人給一升,過午則止不給。一日已交未初,饑民皆散去,忽有白髮老嫗,攜青布囊龍鍾而至,閽者拒之,嫗號泣不肯去。閽者不得已,走告公,公惻然,命呼之入,視其囊僅容升許,且中有一孔,量與之,至斗餘不足,嫗止之曰:「足矣。公樂施如此,天必賜福。」遂攜其囊而去,並無泄漏,惟案上遺米數合,公呼僕拾取,則粒粒皆明珠也,其大者圓湛如戎菽。或疑此嫗為菩薩化身也。

蘭太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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蘭河督第錫,山西人,由岳州太守,歷官河督,清儉勤苦,所至有惠政,人咸戴德。聞其官太守時,太翁以老諸生隨任,常出外與裏氓雜處,有事稍不愜,歸即杖責之,太守長跪乞悔乃已。如此父子,真可謂古人矣。申蓮渠嘗述其政績本末,惜不能詳記之。

程太封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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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西新建程太封翁,性耿介,躬耕自食其力。娶太夫人某氏,井臼親操,雍雍然有梁孟、鮑桓之風。後家道日裕,夫妻力行善事,所製升斗,俱有復底,糴則加板一層,糶則去之。晚年盈資累萬,兒孫繞膝,雙慶古稀。是日戚黨畢集,太夫人受賀畢,忽入房端坐,仰藥而逝。時方暑月,舉家悲切,惶恐無措,以天熱不能備禮,草草殯殮,又慮被人口實,倉卒葬於田隴。後有形家過其地,見之歎曰:「此吉穴也,必熱葬易於得氣,子孫發祥乃速,且貴不可言。」不數年間,其孫晴峰先生前采,辛未進士,官至兩湖總督;憩棠先生柳采,甲戌翰林,官至浙江巡撫;霽亭先生奐采,庚辰翰林,官至江蘇藩司,兼攝巡撫,其他曾孫科第仕宦,至今不絕;益服堪輿之言不謬。

倪封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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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江倪封翁,為濂舫方伯之父,次郊大令之祖也。嘗客金陵,有星者善觀氣色、決吉凶,百不一失。相公之面,謂氣色暗晦,不出一月壽終,促早歸部署,遲則無及。翁聞之,心甚怏怏,急買舟歸。過蕪湖,檥舟江滸,薄暮登岸野眺,見一少婦抱嬰兒垂涕臨江,意欲投水。公問:「汝何人,欲尋短見?」婦拭淚曰:「妾生不辰,良人嗜博,昨賭敗,將鬻妾以償博徒。妾上難舍慈姑,下難拋幼子,展轉思維,不如一死。」公問身價幾何,曰:「言定二十千矣。」公曰:「此亦細事,汝第抱於回家,我明早攜錢給汝夫償債可也。」婦猶豫不信,公指江為誓,並問姓名及里居甚詳,婦具告之,拭淚叩謝而去。公歸舟戒旁人勿遽解纜,天明懷數十金訪至婦家。婦正盼望,見公至大喜,顧謂姑曰:「此即江干所遇善人也。」公急命其夫遍招博徒來,為償其貲,且戒以後勿再與其夫同局,免致夫妻分離,僉諾諾連聲稱歎而去。公又出銀三十兩付其夫,曰:「此給汝,聊為生計。汝好為之,一家數口庶不至凍餒。汝婦賢孝,予愛而敬之,不揣冒昧,願寄為吾女。予歲常上下往來,過此必來問訊,有無尚可相通也。」一家聞之,環拜地下,叩公姓名,以便屍祝。公笑曰:「久自知之。」後公過蕪湖,必往探之,舉家奉公如神明。其夫已戒賭,善權子母,居然小阜矣。越歲,公再如金陵訪星者,詰其言何不驗,星者見之驚曰:「公陰騭紋滿面,不惟延壽,後福且不可量。」問別後作何善事,公殊茫然,嘿思豈即蕪湖救婦事乎?再十二年乃終,年已將八十矣。

李封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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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肥李玉泉封翁文安,道光戊戌進士,生平篤於天性,躬行君子也。官刑部提牢時,例各囚每飯一勺,公散飯必期滿勺,生熟必親嘗之,又自捐米煎粥,以濟晚飯後收到人犯。獄中瘟疫易作,公懇切為文禱於神,囚病俱起。又預製藥材以濟急,夏則捐頒蒲扇,每秋各司捐棉衣,公於每所,更添棉被十二條,以備病犯發汗養病之用。種種善事不可枚舉。公著《愚荃敝帚二種》,上卷《貫垣紀事》、下卷《村居雜景》,每事各紀七絕詩一首,而《貫垣紀事》一卷,不惟可備掌故,後之人踵而行之,功德真非淺鮮。所謂「哀矜勿喜,好生之德,洽於民心」,封翁有焉。

葉封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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桐城葉封翁鳳奎,生性孝友,慷慨好施。母抱痼疾,手奉湯藥者五年如一日。弟客塞外,乃短衣匹馬出關覓之,手足把晤,歡喜過望。兄宦蜀無嗣,僅一女,卒後所遺宦囊頗充,一以付女。或謂宜少留作歸柩資,公謝曰:「女為兄鍾愛,何忍較錙銖、傷骨肉情耶!」遇親友貧者,不吝推解;有商緩急者,必展轉稱貸以應,坐此負累積千金。篋券盈寸,人甘心負約,輒焚去。方壯年,以事泊鎮江,見鄰舟一少年色慘變,手持碗飲泣,詰之,哭曰:「家姑蘇,從親故丐數金,被盜路絕,只合仰藥死。」公奪擲江中,招之同歸,為措資使還,生平好善不倦多類此。後公之長子樹南,官湖北知縣;次毓桐,己未進士,官吏部文選司主事;次樹棠,即選教諭;次湛元,辛酉副舉人;次毓榮,乙丑進士,官工部屯田司郎中。

朱封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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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應朱武曹先生彬,沉潛理學,工詩古文,於經史尤極研究。舉孝廉,官學賻,時子文定公已通顯矣。督學使者,非年家子,即小門生。先生於按試時趁官侍立惟謹,學使固辭,先生終不去,學使踖蹐,深以為苦,雖老每會試必與計偕。文定公官至列卿,同人咸勸先生可勿應試,先生不肯。道光癸未,公放會試總裁,示帖回避親父某人,都中傳以為笑,儒林中嘖嘖歎羨,而先生懊喪特甚,擬留京俟再試。於是棘槐諸大臣,咸勸公為奏請一品封典,俾致仕。先生初不知也,比命下,則大怒以為阻其上進之路,選大杖欲撻公,公介戚友跪謝乃已。乙酉,公視學浙江,先生偕來。公持法嚴,士子有過及文藝小疵,咸夏楚,不少貸,其作奸犯科者無論矣,故時比之雷部神,有「天君」之稱焉。賴先生時為訓解,公因之少霽威嚴,然承杜石樵尚書後,以猛濟寬,人多不堪。歲試未竣,飛謗已至京師,吾鄉錢心吾給諫特疏劾之。事下廷議,謂學政奉公行法,職也,惟親父不應隨棚按臨各郡,予公薄譴,先生遂浩然歸去。歸後以載籍自娛,不問外事,年逾大耋乃終。

潘公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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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縣潘中堂芝軒,狀元宰相,貴極人臣。其長男某弱冠舉於鄉,考取內閣中書,咸期以遠到,三十後忽慕清淨,思祝髮為僧。父不許,乃辭官攜妻歸,夫婦異室同功,潛修梵行,惟歲時偕至祖廟拜謁而已。衣冠布素,止蓄一媼供炊事,閉門卻掃,晏如也。隆冬輒自攜錢鏹,遍行僻巷,見貧乏者量助之。居恒絕跡官府,都中有顯者,過吳求謁,亦拒不納,囑鄰人持刺復,己亦不往答也。佃戶不能納租,即銷其籍,頗有偽飾以紿之者,亦聽焉。家故巨富,質庫十餘,逼時貸其息。境有大工或災歉,首先倡捐,動輒萬金。大吏為請敘,即固辭,或泐碑紀所施,則隨意注親友之名以應。人問其何以棄榮祿、甘淡泊,慨然曰:「吾父狀元宰相,弟亦聯步青雲,自揣才不及,故藉是以收束身心,培養元氣,非逃禪以鳴高也。」無何,厥子亦探花及第而入翰林。

高郵王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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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郵王氏,祖孫父子篤志傳經,為清朝儒門之冠,其立朝亦卓有聲績,不墜家風。文肅公安國,清操冠時,每日出內直,家不舉炊,挈幼子同輿,市餅餌數枚以代蚤膳。履懿親王與之善,嘗資助之,公辭不受,曰:「忝在九列,不敢與王私交也。」公子石臒觀察念孫,仕諫垣時,以彈和相著聲望;公孫文簡公引之,則履道廣深,風鑒明遠,明刑典禮,獨持大綱。蓋三世清氈,百年喬木,體用兼備。讀書之收效宜然,彼劉歆、戴聖輩,抗顏大師,望實俱隕,恐仍是緣飾經術,澤古不深耳。

邵二雲學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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邵二雲學士垂髫時,侍寢於乃祖,每丙夜,老人睡醒,輒持學士足,令背誦日間所讀書,或舉經史疑義、前賢故實相告。語不熟記,則搖之使不得暢眠。以是學士湔潤家誥,卒成通儒。

胡封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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官府案牘,有更易一字而輕重懸殊者,吏胥每藉是以舞弊。惟通州胡太宗伯長齡之封翁,嘗改一字,救人之生,可以為法。封翁嘗為州吏,承行盜案,犯供糾眾自大門入,已定讞矣。翁知眾犯因貧苦偶作竊,非真巨盜,言於官曰:「此到案而即承認盜情,必非久慣為盜者,今首從皆斬,似失入矣。」官以上司催迫,不及更繕招冊為辭,翁請於大字添一點,為「自犬門入」,且言某仰體公好生之心,並無私弊,官悟而從之。一舉筆間,而拯十餘人之命,宜其食報於後。按《五代史》,張居翰改詔書「一行」為「一家」,免蜀降人千餘,其事亦有足稱。

方恪敏之種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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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恪敏公觀承,子襄勤公維甸,兩世為尚書、直隸總督,皆有名績。恪敏五十未有子,撫浙時使人於江寧買一女子,公女兄弟送至杭州,將筮日納室中矣。公至女兄弟所,見詩冊有故友名,詢之,知此女攜其祖父作也。公曰:「吾少時與此君聯詩社,安得納其孫女乎?」還其家,助資嫁之。公年六十一矣,吳太夫人旋生子,即襄勤也。

稽封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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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鄉稽滌圃先生承志,嘗為河東河道總督,父子兩世奇遇。其封翁某,少無賴,置身賭博場,貧益甚,乃就食於叔父文敏公曾筠河東官署。文敏甚惡之,恐其滋事,訓戒綦嚴,不許出署。公抑鬱無聊,遂逃出,充作河標兵,拔百夫長。後文敏薨,文恭公璜又邀聖眷最隆。乾隆三十四年,文恭奉命勘南河工程,時封翁正在標下,捧茶一杯,打跧以進,文恭為之起立,諸大吏皆見之,疑而不敢問也。至公事畢,有某公從容竊問,文恭答曰:「此余族兄也。」乃大驚。自此屢次拔擢,至瓜州守備,而滌圃亦中鄉榜,歷官至長蘆都轉運使,遂引族歸。一日偶與如夫人戲曰:「吾不欲做顯官耳。若出山,珊瑚頂、孔雀翎,有何難哉!」如夫人曰:「妾不敢信,主公若得赤頂翠翎,妾願作綠珠、紅拂,以事主公。」交相拍手,自此出山,已而果然。

季封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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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陰季仙九尚書芝昌,以進士第三人及第,官至閩浙總督。哲嗣念貽,亦以進士入翰林,家門鼎盛。而其贈公則以知縣遣戍新疆,卒於口外者也。初贈公官直隸巨鹿縣知縣,地方傳言有教匪事,公方嚴拿,總督遽飛章入告。及上命重臣來查辦,公業將首犯擒獲,並搜得名冊二本,細為訪問,非青蓮、白蓮等比,不過以鬼神禍福,恐嚇愚民,為斂錢計耳,並無謀叛情事。及閱名冊,則紳衿富戶,幾居其半。公籌思數日,至郡見太守曰:「此等人名為教匪,實非教匪,而冊內共有二千數百戶,俱是良民,一時無知,惑於禍福之說,與之往還,冊上即列其名,並非從之為匪者也。星使到時,若將名冊上呈,勢必將各戶拿問,總得原情釋放,而二千數百人家已破矣。」太守曰:「子將若何?」對曰:「以某之愚,欲將名冊焚之,只辦為首者數人而已矣。」太守曰:「此舉甚善,然子且獲大咎,咎不止於褫職,盍再思之。」公曰:「某思之已熟,一己獲罪而能保數千戶無恙,亦何憚而不為?」太守曰:「子願則好為之,毋令後人笑子拙也。」公還,即舉名冊投之火,合署人皆大驚,既已無可奈何。星使至,將首犯審明後,即飭取名冊,公曰:「某已查明,所列之人俱係良民,留之恐拖累,已焚之矣。」星使大怒,顧亦無可奈何,只據實嚴參。褫公職,發新疆效力贖罪,公怡然就道。人或憐之、或嗤之,然此數千戶實良民,雖漏網,地方亦卒無事,而公竟歿於戍所。公歿後不十年,尚書即探花及第,孫曾鼎貴。噫!孰謂天道無知,而報施果不足憑耶?

紅豆書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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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吳惠氏紅豆書莊,在蘇城東南冷香溪之北。先是東禪寺有紅豆樹,相傳白鴿禪師所種,老而朽,復萌新枝。周惕移一枝植階前,生意鬱然,因自號「紅豆主人」。僧目存為繪紅豆新居圖,主人自題五絕句,又賦紅豆詞十首,屬和者二百餘家,過吳門必停舟瞻賞。傳至子孫,數十年來鐵幹霜皮,遂有參天之勢矣。惠氏三世研經,蔚然為東南耆碩,餘事作詩,復風流照曜如此,洵令人追慕不置也。

傳是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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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山徐健庵先生《宋元經解》之刻,實足津逮來賢、肇起熙朝樸學。其私家藏書曰「傳是樓」,向不得其解,後閱汪鈍翁《傳是樓記》云:「先生召諸子登樓而詔之曰:『吾何以傳汝曹哉!嘗慨為人父祖者,每欲傳其土田、貨財,而子孫未必能世富也;欲傳其金玉、珍玩、鼎彝、尊斝之物,而又未必能世寶也;欲傳其園池、臺榭、歌舞、輿馬之具,而又未必能世享娛樂也。吾方鑒此,則吾何以傳汝曹哉?』因指書而欣然笑曰:『所傳者惟是矣。』遂名其樓為『傳是』。」

郝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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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光間薊州郝氏七世同居,食指千計,男耕女織,家法嚴整。士子讀書應考,入學中舉人,不赴禮部試,恐入仕也。出遊不得越二十里外,京外官奉使其地,咸主其家,備供頓,不纖悉累地方官吏。四民之往來,則具酒醴芻秣無虛日。其餘睦姻任恤,事不勝書,人皆稱「郝善人」云。窮鄉編戶,有此馴良孝友之家,貞不絕俗,善不近名,古來獨行傳中,實所罕覯。詳列於此,俾采風者有述焉。

曾文正家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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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文正公致其弟威毅伯書云:「聞林文忠三子分家,各得六千串。督撫二十年,家私如此,真不可及。吾輩當以為法。」讀此見文忠之清操,亦見文正兄弟之志趣。


異徵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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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荔裳受土地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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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荔裳為山東臬使,族子某素不肖,與總兵於七飲博為奸。於七者,前明末年,山東土寇降清朝者也,雖為總戎,怙惡不悛。以族子事告公,公怒曰:「如此必為家門之禍,俟其歸,將縛至祠堂杖殺之。」某聞之,逃至德州,夜宿土地廟中,夢土地神謂曰:「汝毋怖,大富貴至矣。現在於七謀反,汝可速往京師,赴提督處出首。」且曰:「某地中埋有百金,可取為路費。」族子掘地,果得金,大喜,以怨其叔故,遂赴提督處,並誣其叔與於七通謀,以故荔裳被逮入獄。未十日,於七果反,族子以首報之功受賞,荔裳牽累入獄,旋亦昭雪。

韓文懿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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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文懿公,貌寢陋,而髯叢如蝟。年逾四十,甫領鄉薦,計偕北上,膏秣無資,襆被徙行。嘗日暮失路,寄宿人簷下,少間一叟籠燭至,見問誰何,公具告邦族,叟瞿然曰:「是慕廬先生也耶?老朽向讀大文,向慕已久,今不知惠臨,褻慢勿罪。」公謙詞致謝,叟叩門肅客入,為具酒食,款洽甚恭,就廳西偏設榻,請公安寢。叟入,公甫就寢,廳上故供祖先木主,殘燈尚明,時正月中旬,燈節初過,月明如晝,忽聞窸窣作聲,一女從門隙入,靚妝高髻,徑至祖先案,伏地跽拜已,出一物置香爐下,冉冉由門隙入內。公知有異,悄起,於爐下摸得一物,就燈下諦視,形類蔑絲,上纏紅線一縷,腥臭刺鼻,乃攜壓枕下,倚枕假寐以覘之。無何,又聞窸窣聲,前女從門隙出,後隨一女,相將至祖先前,伏地交拜。前女起索爐下物,不得,意甚惶急,後女立待良久,復由門隙入內。女便至榻前問曰:「頃爐下一物,公見之否?」公披衣起坐曰:「良有之,汝需此何為者?」女曰:「實告公,妾非人,乃縊鬼也,合於今夕得替投生,非此物無以為信,乞公憐而賜還為幸。」公拈髯冷笑曰:「若然,汝利人之死,以圖己之生,我實不願遂汝之生,而不救人之死。物固在此,吾決不汝還矣。」女再三哀之,公瞪目拈髯,冷笑不答。女慘然變色曰:「公不畏鬼耶?如再不擲還,妾將現變相矣。」公笑曰:「汝縱現變相,是汝本來面目,吾何畏哉!」女䰰䰰有聲,長袖一拂,蓬髮垢面、帚眉突睛,舌出唇外長尺有咫,怒目相向,意殊獰惡。公笑曰:「汝技止此乎?汝試亦觀我變相何如?」相傳公固奎星化身,時宿酲未解,酒氣尚醺,急起赤足,索得隻履,夔躍而前,鬚髯怒張,盛氣向女面一噓,其狀儼然如世俗所繪奎星也者。女不禁悲嘯撲地,幻為雲煙,頃刻澌滅,竟不能復聚形矣。公乃叩內室門,叟出,備告所以。先是叟有子出外,婦不得於姑,日間適以小事勃溪。叟聞公言,知有變,急入告媼,相與破婦房門,果見婦懸梁上,氣尚未絕,解繯以水灌之,頓蘇。公諭叟與媼,善視其婦。一家感泣,從此稱慈姑孝婦焉。天明,公出爐下物火之,並將灰投圊中,以絕其患。是科,公登會元,官至大宗伯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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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申八月,禮部尚書韓卒於位。公長洲人,中康熙癸丑會狀兩元,授翰林修撰,至今官。先是,以內閣學士予假歸,乙亥率召入京。有屠西爽者,以卜筮名吳中,韓問之,曰:「公此行官至尚書,然癸未即當南歸,過此不能歸矣。」韓入都,累遷禮部、吏部侍郎,超拜大宗伯。至癸未始嬰疾,乞假未允,甲申病增劇,再疏告老,命在任調理,至是卒。公平素為人述屠言,且云:「過癸未不歸,豈遂死耶?」王大司空鴻緒時同被召命,聞屠語人曰:「韓公此行不歸矣。」果驗。屠亦以癸未年卒。

杭大宗為寄靈童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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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近蓬奉鬥甚嚴,每秋七月為盂蘭之會,與施柳南刺史同設道場。施能見鬼,凡來受祭者俱能指為何人,且與言語。方立壇時,先書列死者姓名,向壇焚化。萬故杭大宗先生弟子,忘書先生名,施見是夕諸公俱集,有人短白髮、披夾紗袍不冠而至,罵曰:「近蓬我弟子,今日設會獨不請我何也?」施素不識杭,不覺目瞪。旁一人曰:「此杭大宗先生也。」施向前揖問先生何來,曰:「我前生是法華會上點香者,名寄靈童子,因侍香時見燒香女美,偶動一念,謫生人間。在人間心直口快,有善無惡,原可仍歸原位,惟以我好譏貶人、黨同伐異,又貪財,為觀音所薄,不許即歸原位。」因自指其手與口曰:「此二物累我。」問:「先生在陰間樂乎?」曰:「我在此無甚苦樂,頗散蕩,遊行自如。」問:「先生何不仍投人身?」杭以手作拍勢笑曰:「我七十七年人身,倏忽過去,回頭想來,有何趣味?」曰:「先生何不仍求觀音收留?」曰:「我墜落亦因小過,容易超度。可告知近蓬,替我念穢跡金剛咒二萬遍,便可歸原位。」問:「陳星齋先生何以不來?」曰:「我不及彼,彼已仍歸桂宮矣。」語畢,上坐大啖,笑曰:「施柳南一日不出仕,我輩田允兄大有吃處。」田允兄者,俗言鬼字也。

胡清恪夢王文成而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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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七年,詔求骨鯁質樸之士,如古馬周陽城者,九卿咸有薦辟。廷試策論,上親取青浦胡清恪公寶泉第一。公時官中書舍人,用大學士查公薦也。後公官御史,有敢言之目,任封疆,能持大體,卒為名臣。相傳公將生之夕,父教授君夢王文成遺以金軸,曰:「五十年後,煩送至吾鄉。」及高宗南巡,至會稽,遣公齎御書「名世真儒」額及御祭文,祀文成,方悟前夢,因為題曰「三不朽」,懸諸祀堂。按夢境渺茫,豈可據為典要?而碩輔真儒之魂魄,千載如生;絲綸俎豆之恩榮,九幽亦感。此則確然可信者也。

栗恭勤為河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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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西栗恭勤公毓美,由拔貢知縣,官至太子太保、東河總督,為治河名臣。知縣事時,善決獄。嘗言讞獄,宜旁敲側擊,使之不得不吐供實情;再察其神色,度以人情物理,自然判斷平允。若徒事刑求,或將緊要供情,先出自問官口中,即案無枉縱,亦難信於心矣。曾至滑縣查災,聞民間習教者多,而匪徒復乘荒肆掠,料其必將滋事,勸知縣強公克捷,嚴密防範,並往白太守,太守不以為然。未幾滑縣界果亂,克捷死之,沿及畿輔,天下震驚,人乃服公之先見。其治河也,創造磚工議,謂:柳葦秸料,備防不過二三年,歸於朽腐,實為虛費錢糧;購儲碎石,不但路遠價昂,而灘面串溝,阻隔船運,亦屬不易,且石性滑,入水易於滾轉,仍不免引溜刷深;磚性澀,與土膠黏,拋壩卸成坦坡,即能挑遠溜勢。每方磚價不過六兩,而石價則一方自八九兩至十二三兩不等,方價即多少懸殊,而碎石大小不一,堆垛半屬空虛;磚則以一千塊為一方,平鋪計數,堆垛結實,並將與磚較量輕重,石每方重五六千斤,磚每方重九千斤,一方碎石之價,可購兩方之磚,而拋一方之磚,又可抵兩石之用,經費尤多節省。於是破除浮議,不辭勞怨,決計行之。天子深是其言,諭地方大吏,無掣其肘,公遂連歲奏績,疊邀優敘。年六十三歲,卒於河防工次,上聞震悼,恤典綦厚。河南人如喪考妣,即生祠處處祀之。公歿之明年,河決開封,各官晝夜堵築,當合龍之際,河上忽來一蛇,眾歡迎之。蓋河將合龍,河神必化蛇至,有黃大王、朱大王、齊大王等神。老於河工,見蛇之色,而知為某某,當稱其號,以金盤迓之,蛇即躍入,以河督肩輿迎之廟中,祭賽數日,俟合龍,蛇乃不見。是役也,蛇作灰色,非向所見者,歷祝以某某大王,均不為動。眾人大惑,巡撫牛公鑒聞之,至河濱,一見吒曰:「是栗大人耶?」蛇遂躍入盤中。越日下埽,平安蕆事。眾問巡撫曰:「何以識為栗公耶?」曰:「栗公項下有白癜風,周圍似玉,我見此蛇頸有白圈,疑是渠化身,呼之而應。渠真作河神矣。」於是奏請以公列入河神祀典。公六歲就外傅,對句輒驚塾師;九歲學為文,落筆揮灑如宿構。同縣某翁,相攸得之,招至家令與子讀,同室臥起者數年。一夕盜殺翁子,室扃如故,無跡可尋,眾疑公,公無以自明,官亦不能為之明,已論抵矣。女另醮同里富人王某,婚數日,王醉告女曰:「吾慕汝色,以重貲募劍客,本欲殺栗,不意誤中汝弟也。」女聞之,殊自若,翌日歸寧,則徑入縣署呼冤,官提王究,不能置辨,乃收王,而出公於獄。女見公,泣語之曰:「吾所以忍為此者,以弟之仇、君之冤,非吾不能雪也。今已白矣,身既他適,不能復事君,亦再無歸王理,計惟一死而矣。」遂對公自刎死,合邑皆驚其節烈。公感其義,通顯後,終身不置正室。

沈端恪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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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端恪近思,字闇齋,幼依靈隱寺僧諦輝,既已披剃,復延師課以舉業。遊庠還俗,無所歸,徘徊於西泠橋下,遇項某,識其非常,邀至舍,妻以女,成進士任選。君以清介著,不可干以私,後為御史大夫,雍正丁未卒於位。聞卒之前一日,出端門,瞠目若有所見,嗬曰:「此何地,爾等敢來?即來,何須多役?」時戶曹郎姚均風培和隨其後,問公與言者為誰,曰:「衙役。」實無一人也,姚訝之,次日公薨。

姚文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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浙湖姚文僖公文田,少時嘗從群兒嬉於敗屋中,一兒後至,見有神兜鍪黃金甲,貌獰惡可畏,挺身立簷下,以手拒椽,若不使覆壓者。兒驚怖疾走而啼,眾聞兒啼,爭出問故,公亦隨之出,屋遂圮,金甲神亦不見。人謂遇難獲免,群兒中必有貴顯者,後公果以第一人及第,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。

齊召南一生三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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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台齊宗伯召南,平生不多作夢,每夢則必有異。應鄉舉時,遊于忠肅廟,倦憩於廊,見若隸役者執刺相迓,入中庭,忠肅出位揖之。先生因請曰:「公在景泰時,專聽獨任,幹裁一時,而易儲之事默不諫,何也?」公曰:「耿耿此心,淹沒幾數百載,微子問,余固將有說,子他日第詳檢皇史宬中,便知我心跡耳。」言訖而寤。及丙辰入翰林,修《明史綱目》,英、景兩朝,實任纂述。先生因請開皇史宬章疏,乃著《易儲十論》以暴于公之冤云。一在上書房時,一日面忽發赤,如中酒狀,其夜夢遊天台與司馬道士談玄甚久,寤後不知所謂。越三日,暮出禁門,馬逸不止,顛焉,腦髓竟出,賴蒙古某治之,兩月餘始活。既思夢中遇承楨之地,乃墜馬坡焉。一丁丑春,將赴杭,渡錢塘之夕,夢至天竺,觀音大士遣侍者乞題柱聯,遂口占二語以應,醒後錄存。即至萬松嶺,新方伯富公曰:「某一子染痘甚劇,家人禱於天竺,始得生。今將往祭,諸物備矣,獨缺聯句,願得先生之筆以為重。」先生遂取所錄存者示之,而告其故,富大驚悟,從此稱先生為老佛云。先生瞳人極小,能遠視,與紫坪登山,見江舡葉許大,先生辨舟中幾人,服某某色,杯斝壺觴之屬歷歷可數,下山至泊所,則舟甚大,所視皆不爽。先生清晨望雲,能尋其根,雲仿佛如絲繫於山,隨所尋挖之,得雲根石,多花草鳥篆形,尤異者一石具先生名字,因彙印一冊,為賦《天然圖書歌》以誌之。

裘文達為水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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裘文達公臨卒,語家人曰:「我是燕子磯水神,今將復位。死後,汝等送靈柩還江西,必過此磯,有關帝廟,可往求簽,如係上上第三簽者,我仍為水神,否則或有譴謫,不能復位矣。」言終卒。家人聞之,疑信參半,蒼頭某信之獨堅,曰:「公為王太夫人所生,太夫人本籍江寧,渡江時,曾求子於燕子磯水神廟,夜夢袍笏者來曰:『與汝兒,並與汝一好兒。』果逾年生公。」公妻熊夫人,挈柩歸,至燕子磯,如其言,卜於關帝廟,果得第三簽,遂舉家大哭、燒紙錢蔽江,立木主於廟旁,旁有尹文端公詩碣。予往蘇州,阻風於此,乃揖其主而題壁曰: 「燕子磯邊泊,黃公壚下過。摩挲舊碑碣,惆悵此山阿。短鬢皤皤雪,長江渺渺波。江神如識我,應送好風多。」次日果大順風。

梁學博遇術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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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文莊公尊人學博公,少為名諸生,與同輩詣一術士,問曰:「得一第乎?」答曰:「不僅是。」更向上問曰:「官翰林乎?」答如前。又問:「為京堂耶?卿貳耶?」俱如前答。公曰:「然則作相矣。」對曰:「真者不能,假者可致。」同人曰:「蓋協辦耳。」後以明經老,而以文莊貴,受大學士封。

梁相國解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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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文定公病篤,夢至一處,宮殿嵬峨,坐客皆非所認識者。公談久,忽想吃煙,苦無火。或指一殿曰:「此中有火。」中坐神人招梁曰:「且緩吃煙,我有一對,君對之。」書「三代之英汝繼泰」七字。梁驚而醒,召諸門生來視病,為解之,俱不能解。良久曰:「我不起矣。三者,三中堂寶也;英者,英中堂廉也;泰者,伍中堂彌泰也。三人官與我同,而俱死矣,我其繼之乎?速辦後事可也。」越三日而薨。

張文端應夢而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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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家輪回之說,儒者所弗道,而轉世托生之事,世常有之,昔人亦往往見之紀載,不得謂全屬子虛。頤如韋皋為諸葛武侯後身、范淳父為鄧仲華後身、蘇文忠為五祖戒禪師後身、史道鄰為文信國後身,身異性存,尚稱有理。至阮亭為高麗國王轉世,已屬不倫,而姚姬傳先生《惜抱軒集》有《香亭得雄於其去歲所失小郎有再生之徵識異》一詩,所謂「正似吾鄉張太傅,再招東晉大將軍」者,注稱張文端太傅母,始夢有異人,自稱王敦,至其家,生子名敦哥,數歲殞,母慟甚,夢異人復至,曰:「吾終為夫人子。」遂產文端,名之敦復。及長,遂以為字。姚先生本篤信宋儒之學者,乃舉此事,必非妄語。余嘗見阮亭《居易錄》,時稱文端為夢敦,當時敦復外別有此字,其為應夢而生,益可信。夫文端為熙朝良佐,而敦則衰世亂臣,生平大相徑庭,且相去千數百年,其一再托生,不知何意。又杭州錢曇如女史,母夢年羹堯而生,易兜鍪而巾幗,更不可解。頗疑輪回之中,別有宿緣牽合,異氣感召,種種不一。至如阿文成公,自知前身為塞外喇嘛,因小沙彌犯律,嗔心動而入世,佛家謂之墮落。德清蔡穀山學士,自知前生為黑橋老嫗,以善果轉男,此又各自一種。知其有如是種種,則此事雖奇,而實未足奇也。

姚端恪遇劍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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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初,桐城姚端恪公為司寇時,有山西某以謀殺案將定罪。某以十萬金,賂公介弟文燕求寬,文燕憚公方正,不敢向公言,竟私取之。一夕,公於燈下判案,忽梁上君子持匕首下,公問:「汝刺客耶,來何為?」曰:「為山西某來。」公曰:「某法不當寬。如欲寬某,則國法大壞,我無顏立於朝矣,不如死。」指其頸曰: 「取。」客曰:「公不可,何為公弟受金?」曰:「我不知。」曰:「某亦料公之不知也。」騰身而出,但聞屋瓦上如風掃葉之聲。時文燕方出京,赴知州任,公急遣人告之,到德州,已喪首於車中矣。據家人云:「主人在店早飯畢,上車行數里,忽大呼好冷風,我輩急送綿衣往視,頭不見,但見血淋漓而已。」端恪題刑部白雲亭云:「常覺胸中生意滿,須知世上苦人多。」

黎襄勤病中異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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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帥黎襄勤公,治河十三年,安瀾無事,雖由福命,然其生平清白乃心,吏民共悉。道光甲申春,薨於位。先於癸未冬,得夢甚異,有詩以紀。及卒時,坐而假寐,白氣彌空,家無餘財,眾目所睹,咸以為公之清節,升天必矣。嘗錄其詩見示,序云:「道光三年,歲在癸未,嘉平月二十一日封篆之期,予方苦病,纏繞數月,夜臥多不成寐,但是夕忽睡著,夢帝錫予銅符篆文,如古錢形,長約三寸餘,寬約二寸,夢中讀之,不甚記憶,上有『天雷』二字,下有『不千金』三字,餘字不甚了了。又似同節相孫制軍閱視,不知主何凶吉,詩以記之:『道光癸未冬,病魔苦為祟。痞塊填胸膺,腸胃復泄痢。進食苦難銷,夜臥多不寐。參術訖無靈,醫工術徒試。嘉平廿一日,就枕忽酣睡。夢帝齎銅符,珍重拜恩賜。長方不數寸,古篆渾難識。上列天雷文,下有千金字。其餘言尚多,模糊不記憶。既醒自尋思,蒼蒼是何意。或予河干走,尚有微勞勩。神人慰勉予,愛身無自棄。抑我祿命終,合作天雷使。君子安義命,達者一心志。堅定向道心,不以身死異。爰作五言詩,用紀侑來禩。』」此事似涉奇幻,然古來名臣,沒而成神,如寇萊公為閻浮王、韓魏公為紫府真人,見於載籍甚多,蓋其心可與鬼神質,即其氣自與天地通,非可以怪誕論也。

梁制府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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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構亭制府,總督直隸。自言五歲時,有外祖母楊氏,無所依倚,就養女家,得奇疾,臥床能將緞被寸寸裂之,亦不知其指力之勇從何來也。一日,召梁太夫人曰:「外孫二官以後切不許其立床邊,他渾身是火,近之將人炙痛。現在我跟前,某姑某舅,人雖物故,而與我有情,時來與我談笑,一見二官到,無不爬牆升屋而逃者,使我心大不安。」梁太夫人即手揮公出。公不敢再入,時於窗縫中窺探,楊已知覺,蹙額曰:「二官這小兒,又來作鬧了,速趕他去。」如其言,楊始安寢。亡何,楊病重氣絕矣,良久復蘇,張目謂梁太夫人曰:「我魂靈要出去,汝家灶神、門神一齊攔住大門,說我不是梁氏之人,不許我出去,奈何?」梁太夫人曰:「當速請高僧來誦經,為母親懺悔求請,何如?」楊曰:「不如仍教二官來,向二神一說,神必首肯也。」太夫人即率公往門灶前,代為通說。頃刻間,楊瞑目逝矣。

紀文達前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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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傳名人前因,皆星、精、僧,此說殆不盡虛。相傳紀文達公,為火精轉世。此精女身也,自後五代時即有之,每出,則見火光中一赤身女子,群擊銅器逐之。一日復出,則入紀家,家人爭逐,則見其徑入內室。正嘩然間,內報小公子生矣。公生時,耳上有穿痕,至老猶宛然如曾施鉗鑷者;足甚白而尖,又若曾纏帛者,故公不能著皂靴。公常脫襪示人,不之諱也。又言公為猴精,蓋以公在家,几案上必羅列榛、栗、梨、棗之屬,隨手攫食,時不住口,又性喜動,在家無事,不肯坐片時也。又傳公為蟒精,以近宅地中有大蟒,自公生後,蟒即不見。說甚不一。少時夜坐暗室,兩目如電光,不燭而能見物,比知識漸開,光即斂矣。或謂光女子即蟒精也,以公耳足驗之,傳為女精者,其事或然。惟公平生不穀食,麵或偶爾食之,米則未曾上口也。飲時只豬肉一盤、熬茶一壺耳。宴客肴饌亦精潔,主人惟舉箸而已。英煦齋先生嘗見其僕奉火肉一器,約三斤許,公旋話旋啖,須臾而盡,則飯事畢矣。《能松廬詩話》云:「西溟不食豕,紀文達不食鴨,自言雖良庖為之,亦覺腥穢不下咽。」且賦詩云:「靈均滋芳草,乃不及梅樹。海棠傾國姿,杜陵不一賦。」以梅花、海棠為比,雖不食鴨,而鴨之幸固已多矣。《芝音閣雜記》云:「公善吃煙,其煙槍甚巨,煙鍋又絕大,能裝煙三四兩。每裝一次,可自家至圓明園,吸之不盡也。都中人稱為紀大鍋。一日失去煙槍,公曰:『無慮,但日至東小市,覓之自得。』次日,果以微值購還。蓋此物他人得之無用,又京中無第二枝,易於物色也。」

劉文清前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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諸城劉文清公,亦由精靈轉世。其歸道山之歲,值十二月封篆之期,公坐內閣堂上,座後有一白貓,體態甚偉。當公未至時,固無貓也,此物自何來,人亦不知。堂上中書供事等群見之,而未敢言。及公退,貓亦遂不見。二十四日公卒,或謂貓即狐也,公將卒而神出見,然則此狐為公前身矣。

秦簪園祈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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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定秦簪園殿撰為秀才時,曾入韋蘇州祠祈夢,終夜目不交睫。天明而起,解頭上似有一物,以手摸之,乃大蜈蚣,為其一夾,痛不可忍。隔十年後中狀元,始悟「頭上一甲」耳。夢神之巧如此。

三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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蒙古松相國筠,能以一筆書大虎字,懸之可辟邪魅,求得者珍逾琳璧,公亦不輕書也。後公疾已綿惙,家人環榻啜泣,而氣終未絕,急張目曰:「迎我者儀從已至,吾室有三虎,懼不敢入,亟為我去之。」家人不解虎為何物,檢其簏,得公所書虎字,凡三紙,因移置別室。視之已化去矣。

朱中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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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陰朱中丞勳,以佐貳起家,官至陝西巡撫,賞戴花翎。先是中丞誕生時,適有老僧在門首化齋,告其家曰:「聞即刻恭喜,生一相公,此兒將來當大貴。六十年後,或可於長安相遇也。」道光初年,朱正在陝西,偶有差役,以事入峨嵋,遇此僧,僧曰:「有一書,煩為我寄朱大人,我尚知其誕生時也。」差回省城,不敢投,稟之長安令,啟其書,無他語。令為轉呈,但言今年某月某日,當束裝北上。果於是日得旨,召入京師,以四品京堂用。

嚴侍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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歸安嚴侍郎我斯,嘗夢至一山僧舍中,見座師及房師、諸同年俱僧服,訝之,諸公曰:「寧忘卻此地耶?」因問山何名,僧曰:「崧山。」忽悟曾曬鞋於階,視之尚未燥,尋寤。數日卒,口占偈云:「誤落人間七十年,今朝重返舊林泉。崧山道侶來相訪,笑指黃花白雀前。」見《尺五堂詩刪》、《曠園雜志》等書。按侍郎號存庵,少時嘗館儀鳳橋畔。一夕天未明,聞橋上灑掃聲,一人問何等神過,而除道特虔,掃者曰:「明日五更,八仙經此。」侍郎竊志之。次晚人定後,潛至橋上伺之。時方秋杪,皓月在天,照橋石如爛銀,人聲寂然,涼露侵袂。久之,不覺困倦,倚橋欄假寐。恍惚聞人語,急張目,則丐者成群而過,狀貌穢陋,醉態可憎,最後一人,跛足荷擔,若縫皮匠。侍郎暗數適八人,急趨迎之,七人者趨已遠,惟跛丐蹣跚不前。公抱其足,跪求指迷,跛者曰:「我縫皮不能自給,特從群丐博一醉,何所見而仙我?」先生嬲不已,跛者乃啟擔後桶示之,窺之則汪洋如海,巨浪蹴天,魚龍出沒。正錯愕間,跛者舉擔力推曰:「真嚴牛也。」而人與擔俱杳矣。康熙甲辰,侍郎廷對第一,由翰林院薦升少宗伯。一日,聖祖召對良久,侍郎體素魁偉,拜起獨艱。上命內侍掖之,笑曰:「真嚴牛也。」公悟仙語,遂乞骸骨,時年五十九。在籍食祿俸十餘年而卒。

潘榕皋夢董思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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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榕皋先生,書法董思翁,且慕思翁之為人。嘗臥病半載,一夕夢徬徨水濱,一巨舸自遠來泊,中有一叟,鬚眉皓然。潘摳衣入謁,問其姓名,叟曰:「予董其昌也。」潘心喜下拜,起而言曰:「久欲見公,不識公近在何所。」叟云:「欲識吾居,頗憶我所書經否?青色青光、黃色黃光、白色白光,彼有人焉,子其無意乎?」潘初不記是何經語,因言:「夙昔愛公墨妙,如渴思漿,亦能少酬鄙願否?」叟起立,就几醮墨疾書,俄成巨幅,精靈變幻不可名狀,潘喜甚。復請曰:「能再書一幅否?」叟仰天而笑,化成白鶴,望空飛去。潘急起追之,了無所見,惟見蓮影搖波,香風四布。潘手搴蓮子,嚼而咽之,甘美無倫,蘧然而覺,病遂愈。彭二林先生嘗記其事。

蔡必昌預知冥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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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太守必昌,任四川重慶守,云能過陰司,預知冥中事。福文襄王征廓爾喀時,蔡往謁見王,因問此行休咎,蔡云:「此次行軍,蕆事必速,冥中只造冊數月。此後不數年,川楚間當有大劫難至,冥中已造冊數年,尚未已也。」王因問冊中名姓,蔡憮然曰:「未來事不可預言,依稀記得秋帆制府,乃冊中首領也。」其言乃甲寅七月望日,洪太令慶祥,為人言之。其時楚中尚無兵燹之事,人以為妄言休咎。明年,果有楚苗之變,其後川楚教匪蠢動,兵連九載,始得蕩平,果如洪令所言云。

錢文敏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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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文敏公維城,以少司寇丁艱回籍,夢見一大碑,上書「哀哀哀」三字,心甚惡之。語其弟竹初明府,竹初曰:「三口為品,兄將來當著一品衣耳。」未幾卒,詔贈尚書銜,賜葬立碑,乃悟其夢。

董公遇孛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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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司空董公邦達,杭之富陽人,未遇時,與其友某讀書山寺中。一夕,月色明甚,同散步於寺前,行至山麓,忽見一女人,長丈餘,膚色如雪,披髮赤身,持刀立。二人大驚倒地,比寺僧蹤跡之,則皆死矣。次日,董公始蘇,備言所見,而某生竟不復醒。人咸以是女為山精、木怪之流,乘月明而出遊也。後公顯達,宦京師。一日諸客群集,公偶舉其事,以幸再生。坐客有精於天文者,歸而考之,則其日其時,孛星臨於斗牛之分。斗牛,杭之分野也。道家言孛係女身,居恒裸體,惟朝北斗,始著衣裳,人遭之未有不立死者。董公所遇蓋孛星,以福澤正遠,故得免耳。

錢黼堂少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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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善錢黼堂少宰,名樾,中乾隆壬辰進士,歷官至吏部左侍郎。少工書法,歷踐清華。年七十餘,自營生壙,一切飾終之具皆自經理。一日早起,命家人將書籍、筆硯、字畫、什物及生平玩好之具,盡行檢點,關鎖封固,若將有遠行者。遂坐後堂,倏然而逝。少宰為翰林時,其貌絕似趙榮祿畫像,過五十後兩耳下忽添長鬚。至七十餘鬍髮俱白,惟兩耳下鬛黑,亦罕見者。

紅紗罩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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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陽熊公伯龍,順治己丑科榜眼,素有文名。典試浙江時,途遇一羽流,仙風道骨,所謂雙眸朗暢、四氣和平,長江漢影、太華松聲,真有瀟灑出塵之概。倏以眼鏡相贈,頗明淨,熊欣然受納,用以閱文。此科題目「吾十有五」全章,主考意欲提重「學」字。內有諸生,脫過吾十有五一節,竟直剿下文,略為點題而已。熊大合意,拔置榜首,居然冠千佛名經。榜後,道士復來,對熊曰:「明公玉尺量才,鑒衡不爽,刻下此鏡已無用,想可作合浦珠耳。」公擲還。後復看所中之文,大不快意,然悔之已無及。蓋文章自古無憑,不必詞題黃絹,不必詩籠碧紗,暗中若得朱衣點頭,雖主考素著文名,未有不紅紗罩眼也。

王雲錦求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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勾吳王殿撰雲錦,康熙庚午舉南闈,至丙戌年,年五十矣,擬不與禮部試,求簽於關帝廟,有「五十功名志已灰,誰知富貴逼人來」之句。乃赴京,連捷南宮,大魁天下。

太常仙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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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常仙蝶,好與士大夫之風雅者作緣,或數千里相訪,值名人官奉常,則無不至,清代勝流紀此者多矣。吳縣潘鄭庵祖蔭,長太常時,蝶曾一至;仁和許星叔庚身,以太常卿奉諱南歸,卜葬之日,蝶亦栩栩然來。閱戴文節公《題畫偶錄》,知道光二十九年立夏日,公在私宅晨起,突見窗上一蝶,黃質、黑章、四趺,古樸類枯葉,公子驚喜曰:「兒聞仙蝶四趺,此良是。」公近窺之,略不畏人,惟屢張其翅,似索畫。公故善丹青,遂取箑為寫影。稿成,入署。公時以少司馬直南齋,晚歸,蝶尚在,又張翅不已。公諦視,怪所寫未肖,復細撫形色,及剝落處,一一似之,回視公子,皆曰肖,蝶始翩然去。公自謂賃此宅幾二年,未見一蝶,是日院中來三蝶,皆久駐簷外,蓋其侍從云。清衙久住,歲久通靈,遍識名流,至能擇人索畫,蝶誠仙矣。然遊戲人門,必留此毫端之幻相,豈神仙猶好名與?

朱文正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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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文正公相業巍巍,莫不稱為正人君子,待人接物,必恭必敬。晚年益自刻厲,宏獎人材,後輩門生,仰之如泰山北斗。一日有通家子某某,欲晉謁,閽人辭以請客。問請何人,閽人曰:「昨日請老師父執及前輩,今日請同年同寅,皆已故者。」某駭然問其禮,每一席設五六位不等,椅坐上書某名某公,以尊卑分次序,而自居末座,衣冠肅然。坐定,命僕行酒,上菜上飯上茶,一如生禮,祭畢則送諸門外,如是者三日,莫知其故也。越月而薨。

富寧安異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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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時,滿洲富寧安,征西靖逆將軍,世襲一等侯。奉命征西,在疆場逾十年,使策妄歸誠,西藏底定,繕城垣、治甲兵,以固哈密,厥績甚偉。傳言其身材偉壯,勇冠百僚,每夜眠,呼吸如雷,常令僕數人震擾之,使不得熟寢,不然則氣厥。誠異人也。

秦澗泉求關廟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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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澗泉修撰,將朝考,關廟求簽,得句云「靜來好把此心捫」,不解所謂。朝考題是《松柏有心賦》,通篇忘押心字韻,總裁列之高等。上覺之,乃各謝罪。上笑曰:「狀元有無心之賦,試官有失眼之人。」按宋莒公試《德車結旌賦》,亦忘押結字,謝表云:「掀天破浪之中,舟人忘楫;動地鼓鼙之下,戰士遺弓。」

戴相國談仙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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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庾戴可亭相國,罷相家居,喜與門下諸客講修煉之術。蕭山湯文端公未第時,館其家,亦預焉。一夕相國招諸客坐暗室中,不設燈燭,皆閉目靜坐。坐至夜分,相國頭上忽發大光明,其大如盤,其明如鏡,視其中隱隱若有物者,但不可辨耳,文端亦然,其餘諸客各有光,而小僅如豆,且搖移不定。次日,相國語諸客曰:「吾儕根柢厚薄、功候淺深,俱見於此。」相國年九十六而終,許信臣先生視學江西猶及見之,時年已九十外,不甚有言,而見人輒笑,終日無戚容。信臣先生曰:「此老視天下之人、天下之事、天下之物,無一不可喜者,其所養真不可及也。」

陳寶箴祈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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義寧陳寶箴,俶儻負才略,遭世多故,慨然有澄清之志。嘗應禮部試,祈夢神祠,夜夢隨李入蔡,雪月交映,旌旆飛揚,立馬指揮,意氣閑駿。醒而大喜。及下第歸,至上蔡縣,風雪大作,夜二鼓,始投逆旅,委頓殊甚。自是雪濘旬日,資糧皆盡,典衣鬻馬,僅得南還。乃知為神所戲,不復談兵矣。然寶箴論事,實能洞見本原,非苟為大言者。

彭侍郎以正壓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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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琴侍郎嘗言:一日正在書院中作文,而蕭滿至,大呼曰:「速助我,不然敗矣。」問何事,則其時衡陽縣城中有書肆曰集賢者,其主婦為妖所憑,延蕭滿施敕勒之術,大為所窘,飛一石至,幾碎其顱,故欲與侍郎俱往扶箕也。侍郎私念扶箕偽耳,安足驅妖,不欲往。而蕭滿固強之,乃與俱行,然實非其志也,故行甚遲。路中蕭滿與言,此婦居樓上,輒從窗中飛石擊人,肆中書籍皆為所毀,其餘什物無完者,一月以來,人莫敢往,往輒為所困。言未已,侍郎大怒曰:「青天白日,而魑魅橫行如此,我必往除之。」奔而往,蕭滿自後呼之曰:「止,止。吾尚有言」。問何言,曰:「兩人偕往,氣壯耳。」侍郎愈怒曰:「吾何畏之有?」徑叩書肆之門,門啟,突入,主人問姓名,不告,曰:「來驅妖耳。」即脫帽露頂,望樓上而呼曰:「妖能飛石擊人,何不擊吾頭?若不能者,吾且登樓碎汝軀,拉汝幹。」樓上竟寂然。侍郎連呼不已,而蕭滿至,見之喜曰:「有勝矣,速登樓。」乃俱登樓,婦在帳中,力持其帳不釋。侍郎呼其夫曰:「劈之。」帳既啟,而婦遽引衾,自蒙其頭。蕭滿即取清水一甌,畫符其中,使其夫啟衾而灌之,婦飲符水,略不牴牾。蕭滿曰:「飲此神識當稍清矣,吾儕且扶箕。」侍郎則假箕筆為處一方,略用丹砂鎮心、茯苓安神之品,授其夫曰:「以此療爾婦。」遂與蕭滿俱出。越日詢之,此婦竟愈矣。

張照前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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輪回之說,說部記載頗多,所聞若張尚書之為斷臂和尚、錢中翰之為天童寺僧,尤覺其信而可徵也。斷臂和尚不知所從來,以鈍根求悟,效二祖所為,尚書祖母錢太夫人重之,供養朱家閣指松庵中。時太翁農部家居,宅在秀野橋西,母王恭人方妊。將就蓐,農部飭家人呼乳醫,恇擾徹夜,於廳事隱几假寐。曙色朦朧間,恍惚見僧入,即呼之曰:「和尚且上高閣小坐,家有急事,不能偷閑共話也。」僧不答,徑入。驚而醒,聞有哄於門者,則舟子與閽者爭,閽云:「斷臂僧不來,何得索夜航錢?」舟子云:「明明宿我後艄,辨色即起,其傘尚在。」方爭證間,而庵中人來報,僧於半夜圓寂矣。遽返,中堂婢已報夫人舉雄,乃鑿然知宿德再來也。穎慧絕人,五歲時,農部以其多言,名之曰「默」。一日聞客呼少馬字者,問其義,客曰:「伯名集,析其字成佳成木。」尚書即嘩曰:「我必更名,否則異日必字我黑犬耳。」乃易之曰:「照。」即以得天字焉。十四入泮,十七鄉舉,十八捷南宮,選庶常。時未奉欽點,尚書仰奏云:「臣張照年幼,未嫻吏治,懇恩教習,願盡中秘書。」帶領官掖之不起。聖祖顧左右曰:「小蠻童乃頗有膽。」笑而頷之。散館後,以檢討供奉內廷者十八年。世宗即位後,偶問張文和:「廷臣中有通禪悅者否?」答曰:「族侄照,曾閱內典。」因召對,即問曰:「視朕何人?」對曰:「是佛。」「汝自視何人?」 對曰:「幹屎橛。」言下大契,即得放缺,十餘年位至卿貳,未必非當年龍華一會中香火因緣也。所著《天瓶詩》二卷,多采釋典,題中用字如生老、病死、衣衾、棺槨,及夢幻、泡影、露電等,不離梵筴,讀者笑此真伽陵集也。後扈從山莊墜馬,仍折右臂,得蒙古醫療之而痊。又三年,丁艱歸,卒於道。人謂和尚誤矣。此福緣,亦孽果也,不如天童僧之能來去自如矣。又見一卷書杜陵苦熱詩,大醉後伏地作者,墨沈淋漓,後題款云:「得地居士為稷堂先生備端陽貢」,收入內庭。

錢中翰前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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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明錢少馬士貴,五十無子,祈嗣天童住山,長老耆宿也,為入定覘之,則曰:「錢宰官有家無子,有子無家。」言下有省,乃歸而施舍,蓄資四十萬,三年而罄。復往四明住僧,僧曰:「可矣。」乃設齋飯僧。堂頭曉眾曰:「今有錢宰官無子祈嗣,大眾誰願往?」眾皆愕眙,惟擔飯僧向錢一笑,堂頭曰:「汝亦可。」乃下座送錢出,而擔飯僧即於燒火凳上坐逝矣。歸而生中翰芳標,肩有肉駢起,與擔飯僧極肖,初名鼎瑞,字寶汾,更名後乃字葆馚,以康熙丙午孝廉,官中翰,詩號金門,詞名湘瑟,多工豔體,絕無蔬荀氣語。奏銷獄起,鐫秩家居,性好弈,方與客對設楸秤,忽閽持信入曰:「天童山寄來。」拆視乃空緘也,恍然大悟,即作偈曰:「來從天童來,去向天童去。笑指天童山,白雲最深處。」遂示微疾,數日而逝。其孫長澤,棋入第二品,時已八十餘,述之甚悉。

漁洋先生前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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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稗勺》述高南阜云:「漁洋先生前身,為高麗國正。將誕之夕,有人止村廟中,見途中羽葆鼓吹,儀衛甚盛,其人駭懼。詢之從者,云高麗國王降生新城王家。其人素善封翁,急入城探訪,先生已墮生矣。南阜與王氏交好,此說得之於其後嗣,非齊東野人之語也。按清朝名臣,張文端為王敦後身、裘文達為河神感夢,河間、湘鄉兩相國亦相傳靈物降生,此外見之紀載,不可枚舉。風節文章如文簡,固應生有自來。

康茂園南遊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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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茂園先生名基田,山西興縣人。乾隆癸酉鄉薦後,曾作南遊夢,數十年升沉顯晦,了不記憶,惟記舟至太倉州城下,聽岸上人語曰:「此太倉西門也。」欣然登岸,進西門流覽,逾時出北門而去。丁丑成進士,簡發江蘇知縣,似太倉或有緣矣,凡水陸所經,如夢中所遇。補新陽縣,東去太倉西門三十里。調昭文,出太倉北門七十里,以為夢兆已驗於此,或以升太倉為言,終無驗。嗣任嶺南,調中州,再至江蘇,官職日顯,擢任河道總督,年已六十有七矣。因邵工大壩被焚,降太倉州知州,至西門入城,如舊遊,旋署松江府知府,州人遮道送別,公避之,由北門登舟,然後知夢徵之乃如此也。因作《南遊夢記》。

曾文正公巨蟒轉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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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文正公碩德重望,偉烈豐功,震於一時。顧性畏雞毛,遇有插羽之文,皆不敢手折。辛未十月,到上海閱兵,其時供張已備,從者先至,見座後有雞毛帚,囑去之,謂公惡見此物。不解其故,公姻家郭慕徐觀察階告云:「公舊第中,有古樹,樹神乃巨蟒,相傳公即此神蟒再世,遍體癬文,有若鱗甲,每日臥起,床中必有癬屑一堆,若蛇蛻然。然喜食雞肉,而乃畏其毛,為不解耳。」後閱《隨園隨筆》,言焚雞毛,修蛇巨虺,聞氣即死,蛟蜃之類,亦畏此氣,乃悟公是神蟒轉世,故畏雞毛也。宋文信國公,傳為吉安潭中黑龍降生,信國柴市殉難後,是日其鄉風雨大作,人見黑龍復歸於潭,與公之異將毋同。

何子貞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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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子貞紹基,少年時夢至一處,見案上以盤盂盛饅頭甚多,即取一食之。又取其一,忽有人攘臂奪去,遂不得食,視其人不識也。及嘉慶庚辰歲,桂林陳蓮史先生,以己卯解元、中式第一名貢士,遂魁天下,子貞見之,則即夢中所見也,悵然曰:「吾其不能與此人爭乎?」至道光乙未歲,子貞以第一人領解,而次年成進士,則會狀皆非元也。夢兆洵不虛矣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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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貞於道光己亥歲,典七閩試,歸途於行館中,夢其仲弟子毅來言別,留之不可,視其服則已僧服矣。覺而泣曰:「吾弟其不幸乎?」於是朝暮哭。及入都,既復命,馳詣其父文安公私第,時子毅果已前卒,家人以其遠歸,不即告,而子貞已哭失聲,遂不能秘。問何以知之,乃言所夢云。

湯文端安居凶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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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山湯文端公官京師時,居東單牌樓,其屋相傳為乾隆時大學士和珅舊第,素稱凶宅。及文端居之,了無怪異,惟後有屋七間,頗宏敞,不居人,屋中藏庋書籍,庭下雜蒔花木。最西一室,為奉佛之所。文端每日晨起,必至此室禮佛,從者皆止於庭,不入。文端至戶外輒見一叟,先在室中膜拜,拜已不見,文端乃入拜,日以為常,心知其為狐也,以其不為人害,亦姑聽之。及文端薨逝之年,此叟遂出至廳事,客至,見其蒼顏皓首,倚隱囊而坐,疑為文端也,將趨問起居,倏已滅跡,乃共駭異。文端薨,妖異大作,桌椅之類,無故自動,或數人方共啜茗,茗碗忽飛至他處。湯氏惡之,不復居此屋。

度量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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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京江遺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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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江風度端凝,為清朝第一。故乾隆時翠華南幸,常御書此四字,以顏其閭,父老至今猶傳為佳話。殊不知公之生平,固不獨以度勝,其器量亦實有大過人者。幼時攻製藝,嘗誦公「不患不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也」一節題文,至束股(曩時製藝有八股,或六股,其篇末二股,謂之束股)「不受朝廷不甚愛惜之官,亦不受鄉黨無足重輕之譽」二語,輒信公人如其文,具此胸襟,安得不光國而邁種耶?與公入詞林時,府中有一力,年已老矣。某年,公歸自京師,晨興詣齋,執卷坐此,力入灑掃,率呼曰:「玉書且起,公為徙別室待之。」事已而後,入不少怪也。其徒語力曰:「相公今貴矣,汝猶當束髮受書時而名之耶?」力聞之,爽然。翌日,遇公則改貌,而稱謂亦如儀,公愕然詰之曰:「誰教汝者?」力曰:「聞禮應如是,覺昨非而今是耳。」公欷歔太息曰:「是何黠物,斫汝天真矣。」又公入相時,其府垣外有隙地,鄰有興作者越用之,家人與之爭,則不聽,將怒而鳴諸縣,先以書馳白公,公還箋曰:「千里來書止為牆,讓他幾尺也何妨。長城萬里今猶在,不見當年秦始皇。」嗚呼!此二者,皆瑣事也,然富貴人處之,鮮有不怒其侮己者,而公之有容乃如此,今尚可得其人哉!傳聞公之輔政也,日入值,一日上問曰:「天下以何物為最肥,何物為最瘦乎?」有滿大臣搶白曰:「莫瘦於豺狼,莫肥於豬羊。」上顧問公曰:「張蠻子(清初稱南人往往以此),汝謂何如?」公曰:「臣以為莫肥於春雨,莫瘦於秋霜耳。」上太息曰:「此真宰相語也!吾滿臣中能及此哉?」

杜公厚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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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坻杜文端公(立德),德器厚重,人不見其喜慍之色。京師有無賴子,偶與騶卒哄,乘醉隨公輿後辱詈,公若不聞。無賴於隨至邸第,詈不止。久之,公遣問曰:「詈可已乎?」無賴子歸,酒既醒,或告以昨辱宰相,倉皇詣第謝罪,公慰遣之,仍予二金,令改行生理,無賴子感泣而去,歲時必至公門叩拜,卒為善人。予鄉文定孫公(廷銓)、司寇高公(珩),居鄉亦然,皆可為士大夫法。

王相國假歸後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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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太倉相國假歸,入山養病,戒僕人勿言姓氏。道遇疾雨,移舟避鄉坊,其家不容,逐之,乃告曰:「我好人,勿疑也。」鄉人笑曰:「好人那肯六月出門遠行?」公聞之,悚然曰:「彼言是也。」公喜菊,多蓄名種,杜醒陶造之,猝見白剪絨,不覺身入花間,忘與主人交禮。公曰:「君興故不減我。」乃贈與之。公夏六月,斜跣據地,手捉菊蟲,鄰叟不知,意花丁也,呼之不應,乃戲蹴之,公曰:「叟亦愛菊耶?」亦贈與之。公有古瓷,直不貲,一日李安溪索觀,命奴捧之,歷階而上,失足傾跌而碎,李不覺失聲,公怡然不動,安溪每服其雅量。

王鳴盛家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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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祿王西莊先生鳴盛,家居時,有無賴子與人賭勝,醉罵王氏之門,門者不能忍,先生力止之。次日,無賴子酒醒,其母挈之詣先生家請罪,笑謝之曰:「昨汝酒醉,我卻不怪。但以後醉了,若罵他人,恐致獲咎。」無賴子惶恐而歸,戒酒終身,卒無事。先生涵養如此,宜其瞽目復明,年躋大耋也。

蔡文恭家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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漳浦蔡文恭公,致仕家居,每遇巡檢典史,亦執禮甚恭。或以為過,公曰:「欲使鄉民知位至宰相,必敬父母官;知父母官之尊,雖宰相必致敬。庶幾常存不敢之心,而犯上作亂者或鮮矣。」故終公之世,漳浦民無滋事者。見梁茝林中丞《歸田瑣記》。按,昔賢有以宰相居鄉,聞縣官過門,必起立拱手者;有在籍顯官,道逢丞尉,遭嗬斥不校者,前史多傳為美德,公亦有所受之也。

梁瑤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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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文定公國治,中乾隆戊辰狀元,入直南書房,累任學使。後以粵東事免,復擢湖南巡撫,入繼於文襄輔政,故當時有於、梁之稱。其實公醇謹持躬,不敢濫為交結,與文襄異趣也。其先撫湘時,有家人索屬下賄不遂,故意阻其膳脯,以激公怒。而公枵腹終日,初無怨嗟,惟吸煙草而已,亦不知其為其奴所紿也。在軍機時,和相以其懦弱可欺,故意揶揄,至用佩刀公發以為嬉笑,公亦歡容受之,亦可覘公之度矣。

阿文成相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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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文成公與和相,同值軍機大臣十數年,既薰蕕不相合,乃除召見議政外,毫不與通交接,凡立御階之側,公必相去十數武,愕然獨立。和就與言政事,公亦漫應之,終不移故處也。安南國王阮光平至京,遣其臣饋公土儀,公取一二物,使人出曰:「中朝公相問陪臣好。汝國王既誠心朝覲,其優賚厚寵,皆出自皇上體恤遠人之意,莫謂中朝公相,不識順逆二字也。」其陪臣汗流浹背,出謂人曰:「此誠宰相語。」公有上賜馬,一日脫韁去,圉人入告,公方觀書,曰:「覓之。」既獲,復命,公徐曰:「好。」仍讀書如故,其相度有若此。

史文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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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文靖公貽直,器量宏大,風度翩然。嘗有不時宣召,公雅步如常。或有催促之者,公曰:「天下安有奔迫之宰相耶?」人服其知大體云。

成知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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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州牧善,滿洲人,以筆帖式薦至冀州知州。時甘肅道員蔣全迪以冒賑伏法,子孫皆遣戍,其妻孥流離失所。嘗覓食直隸,至州界,其妻病旅店中,因賣其媳為奴。公買其媳歸,成婚日,憐其娜嫋羞澀,詢知其家世,慨然曰:「等為外吏,豈可幸其患難、辱及家室?安知吾子孫輩他日不至此也。」因立遣還,並厚贈貲,遣送其妻媳歸籍,士人爭頌其德焉。

雷副憲雅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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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翠庭副憲鋐,立朝謇諤,貞介絕塵,其雅量亦不可及。家居時客至,三呼從人捧茶來,未應,公亦怡然。或問之,曰:「在家廩給薄,此輩自懶於趨承耳。」

吉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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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縣潘長公,好善樂施,歷久不倦。除夕,有偷兒入匿暗室,潘君檢點入戶,猝不及避,視之,識是鄰人某,以嗜賭故,計窮而至,公因給銀十兩,導以好言,勸習經營。某得銀後,改邪為正,設小肆,家漸以裕。後潘公覓葬地,一時難得吉穴,尋至某處,見是好風水,有文筆峰環抱,恰與子午針相對,分寸不差,探問地主,即鄰人某也。因出價易之,渠感前恩,不較值。後哲嗣芝軒先生,果中乾隆癸丑科狀元及第,登相位。雖係人傑地靈,未始非累積陰功所致也。可不勉為善人乎哉!

蔡文勤家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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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文勤居家時,手創家規十六條,懸之祖廟,皆敬宗恤族,簡便易行者。約鄉鄰三百餘家,公禁賭博,宗親州里,翕然從之,風俗為之一變。雍正五年,漳泉饑,公適假歸,道經江浙,貸貲買米數千石,抵漳平糶,全活極多。名世大儒,有益鄉國如此。

戴簡恪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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戴簡恪公敦元,官刑部尚書。一日大雪,公著雨罩,手抱文書,步至街衢,呼驢車乘之。御者不知公為誰也,及至署,隸役嗬殿而入。公下車,去雨罩,帽露珊瑚頂,御者大驚,將棄車而逃。公強留,與之錢而去,都中謂之「驢車尚書」。卒之日,鄉人往視之,敝衣露肘,布衾一襲,其儉德為不可及云。

朱之錫遺婢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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總河尚書、義烏梅麓朱公(之錫),溫然長者,以清慎受知世祖皇帝。後齎志以歿,又無嗣子。近見公《遣婢帖》,真盛德事,錄之以示後生,知前輩用心如此。帖云:「前送回張氏女子,原無大過,祇是娃子氣,好言教導,不甚知省。誠恐聲色相加,流入婢子一類,所以量給衣飾,還其父母。初時原是待年,五六日後,便有遣歸之意,故自後並無語諧謔,猶然處子也。而此女臨去時,哭泣甚悲,既恐人笑,又恐人不相信,我亦甚憐之。足下可將此女原無大過、完璧歸趙一段緣由,向其父母、中媒昌言明白,以便此女將來易於擇婿也。」康熙中,徐、兗、淮、揚間,人盛傳公死為河神。十一年,總河王中丞,徇民情,疏語建祠濟寧,下部議,寢其事。按公此事,與宋張乖崖及明左都御史王公璟事略同,王事見《西園雜記》。

曾侯甘心受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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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治乙丑之秋,郭遠堂中丞開藩蘇州,余與同官諸人晉謁。翌日,中丞觴之。酒酣,中丞忽問元和令蕭山陶君肖農曰:「某人近日在家否?」陶對曰:「已遊庠且食餼矣。」中丞乃笑謂余等曰:「此係渠鄉人,當金陵初復時,冒稱校官,往謁曾侯,高談雄辯,議論風生,有不可一世之概。侯固已心奇之矣,中間論及用人,須杜絕欺弊事,遂正色大言曰:『受欺不受欺,亦顧在己之如何耳。某盱衡當世,略有所見,若中堂之至誠盛德,人自不忍欺;左公之嚴氣正性,人亦不敢欺。至如某某諸公,則人雖不欺而尚疑其欺,或已受欺而不悟其欺者,比比也。』侯不禁大喜,撫髀稱是,因謂之曰:『子可至軍營中,一觀我所用之人。』某諾而出,次日遍謁諸文武,歸而復命曰:『軍中多豪傑俊雄之士,然某於其間,得二君子人焉。』侯驚問何人,則舉塗方伯宗瀛,及中丞名以對,侯又大喜稱善,乃待為上客。顧一時未有以處之,姑令督造炮船。未幾,忽挾千金遁去,所司以聞,且請急發卒追捕,侯默然良久,曰:『止,勿追也。』所司惘然退。侯乃自捋其鬚曰:『人不忍欺,人不忍欺。』左右聞者,皆匿笑不敢仰視。」中丞言至此,又顧陶君曰:「此人既遊庠食餼,當令人勉之務正,如曾侯者,難再遇也。」次日,同官聚談,舉為笑柄。或曰:「幸金數不多,故侯大度置之耳。」或曰:「侯恐播受欺名,故忍而不追也。」余曰:「不然。昔宋韓魏公總五路師經略西夏,有人以偽書幹之,得厚贈去。」已而事露,諸將請捕之,韓公曰:「此人敢於百萬軍中,持偽書以欺我,則其人之膽識必有過人者,若跡之急必投入夏國,是又生一張元也。」遂止。後世論者,共服韓公之深識遠慮。當金陵甫復時,發逆未平,撚勢正熾,曾侯之見,即韓公之見也。大臣謀國深遠,豈惜此區區之金,乃受欺之名哉!眾皆以余言為然。


清操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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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氏督兩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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雍正時,范時繹任兩江督,鎮靜和平。養廉之外,苞苴不入。上聞其清貧,降旨褒美,命三巡撫酌議養贍。放衙夜靜,惟聞諸子讀書聲。范氏先有承烈、承勳,相繼任兩江督,及時繹至,題其堂曰「三到」,亦盛事也。

賡總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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賡總憲年七十五,耳目聰明,精神強健,自言生平最能耐苦。嘗居俄羅斯邊界四年,未嘗著大米、醢醬等物。其地牛羊肉外,蔬菜不可得,內地人攜種藝植,饋遺上官,即同珍品。其地四月後醒冰,七月即降霜,蔬菜生意不過六七十日耳。又云嘗隨秋獼圍廿餘次。木蘭者,清語哨鹿圍場總名也。凡鹿至降霜前,孳息最繁,人披鹿皮、戴鹿首,肖鹿之形;口吹角,肖鹿之聲,引鹿自至,因易捕獲耳。又言上哨鹿,必於天未明時,親出圍場一二十里外,扈從遴選巴圖魯二十餘員,前一日先遣人聽鹿聲,至則撲仆,以銀管刺臍,吸飲其血焉。

朱文正之清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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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興朱文正公,乾、嘉時名臣也,崖岸高峻,清絕一塵,雖然宰相,刻苦如寒士,饋遺無及門者。與新建裘文達公最善,一日至裘處,談次,忽歎曰:「貧甚奈何?去冬上所賜貂褂,亦付質庫矣。」裘笑曰:「君生成窮命,復何言?我管戶都,適領得飯食銀千兩,可令君一擴眼界。」因呼僕陳之几上,黃封燦然。公注視良久,忽起手攫二元寶,疾趨登車去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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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文正公清德素修,為時宗仰。薨之日,臥處僅一布被布褥,其別舍則殘書數篋而已,見者莫不悲感。仁宗親賜奠,甫至門即放聲哭,且賜以挽詩,有「半生惟獨宿,一世不言錢」之句。

王東皋清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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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東皋伯勉,河南湯陰人,丙戌進士,久於銓曹,一介不取,恒居官廨,雖胥吏亦服其清正。同年范印心,以平陽監司入覲,念其貧,懷金將遺之,約同年館卿錢綎同往,語久之,卒不敢言而退。寒冬惟一羊裘,數年不易也。御史李某過湯陰,見其居室卑陋,歎其清節,特蔬薦之。時王已自選郎改御史,內升京卿。歸里,上有意以都御史召,竟未及用而卒,海內惜之。滿洲總憲某,嘗歎鹽法之弊,合肥龔端毅公曰:「古云,有治人,無治法,但以兩淮付王伯勉,兩浙付魏象樞,各加僉都御史久任,何患鹽政不肅清乎?」

松文清食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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松文清公,貴能食貧,老不怠事。出為伊犁將軍,未挈眷屬。一日,遣役至京,附銀五十兩,將以迎夫人也。役未行而銀已他用,即亦不復寄貲。公子少宰熙昌,竭力摒擋,始獲就道。夫人既至,則置之別院中,日扃其門,供饌之外月與錢十千,婢媼傭值,均取給焉。其內召為塚宰也,行抵涿州,借喇嘛一騎,連夜至圓明園,家人戚友,遠迎者俱不及知。到園即具折,次日召見,即進講《大學》首章:治國平天下,當自正心誠意始。晚仍宿園中。又次日入城,先赴吏部之任,日晡方歸家,其妾迎於中門,公顧問誰家戚誼,公子曰:「此某姨娘也。」公始恍然。梁氏《歸田瑣記》載公逸事甚多,余節采其二,而公之忠勤廉正,略見一斑矣。

苦行老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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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清端公賓,釋褐歸里,講學五年,足跡未嘗入公門。每謂「貪不在多,一二非分錢便如千百萬」,後嘗舉此入對。聖祖嘉之。士未有未仕時,律身不嚴,而居官能以清廉著聞者,覺於公益信。後公令古田,調臺灣,督川學,巡台廈,開府湖南、福建,孑身在外,幾二十年,未嘗挈眷屬,延幕賓。公子曠隔數千里,力不能具舟車,一往省視。僕從一二人,官廚以瓜蔬為恒膳,其清苦有為人情所萬不能堪者,公晏然安之,終其身不少更變。聖祖目為苦行老僧,又曰:「從古清官,計無逾賓者。」蓋公之壁立千仞,與張清恪之「天下清官第一」,斯真泰、華兩峰,同標峻絕矣。

董文恪之儉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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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翰林入直軍機者,上元董文恪公教增,其一也(按:公乾隆五十二年,一甲三名進士)。出為外吏,強毅不阿。任川藩時,俗尚華侈,公力矯之,務為儉約。每公宴,誡不用優伶。總督勒公,以春酒召公,至門,已通刺矣,聞音樂聲,即返出,勒公為之撤樂,乃復至,飲盡歡。風尚為一變,蜀人兩賢之。

于清端之清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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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代賢臣,必以于清端為清廉第一。羅城非人所居,即王愷、石崇到此,豈復能豪舉。公之得力,在動心忍性,不必以儉德稱也。自江院遷閩臬,舟將發,趣人買蘿蔔至數石,人笑曰:「賤物耳,何多為?」公曰:「我沿途供饌賴此矣。」其自北直赴江寧也,與幼子賃驢車一輛,各袖錢數十文,投旅舍,未嘗煩驛遞公館也。在制府署,日惟啖青菜,江南人或呼為「于青菜」。僕從無從得茗,則日采衙後槐葉啖之,樹為之禿。諸子冬衣褐,或木棉袍,未嘗製一裘。官楚時,長公子將歸,署中偶有醃鴨,刳半與之,民間有「于公豆腐量太狹,長公臨行割半鴨」之謠。公卒之日,僚吏見床頭敝笥中,惟綈袍一襲、靴帶二事;瓦甕中粗米數斛、鹽豉數器而已。公之賢,不僅以廉儉見,特公清操苦節,夷險一致,尤為人所難能。若夫身為大臣,但能卻苞苴、安澹泊,於國計民生,坐視其窳敗惰偷,而絕無補救,是則植木偶於庭,並水不飲,不更愈於只飲杯水者乎?

清端晚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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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端晚歲,或有以蜚語聞者,公心動。時熊文端罷相居江寧,一日過文端舍,坐梧桐樹下,語及之,文端曰:「公亦慮此耶?大丈夫勘得透時,雖生死不可易,何況其他。」公曰:「敬受教。」其明年,乞休弗許,再過文端,有憂色,文端厲聲曰:「遂忘梧桐樹下語耶?」未幾,公卒於官。

趙恭毅之家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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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進趙恭毅公,貞操偉節,諸家紀述詳矣。其令商邱時,白太夫人在養官署,寄家信購物,僅紅頭繩一兩、胡粉一匣,見公家世守家書真跡。由偏沅巡撫,迎駕清江,往返僅用白金五十兩,見公所手治官書。公以大儒為名臣,此特其清介之一節。

服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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宜興任葵尊弘嘉,性儉樸而貌恭謹,玉峰相國最器之。丙辰成進士,館選有期矣,葵尊猶然襤褸,相國謂曰:「庭見天子,衣冠不在華侈,然亦須楚楚。」 葵尊曰:「敬依夫子命,當借之同舍生。」相國哂焉。嗣以考選為監察御史,多所建白,獨請定服制一疏,滿漢大臣意頗不愜,京師為之謠曰:「九卿六部兩衙門,盡脫貂狐猞猁孫;待漏五更寒徹骨,人人致怨任葵尊。」

湯司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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雎州湯潛庵先生,以江南巡撫內遷大司空。其歿於京邸也,同官唁之,身臥板床,上衣敝藍絲襖,下著褐色布褲。檢其所遺,惟竹笥內俸銀八兩。昆山徐大司寇賻以二十金,乃能成殯。其清介若此,而生前猶有以偽學劾之者。欲為君子,不其難乎?!

吉制府之清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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粵東制府,為天下繁華之區,居是官者,無不窮奢極欲,搜括明珠、翡翠、珍奇、寶玉,載滿海舶而歸。惟覺羅吉制府慶,督粵幾十年,不名一錢,几榻蕭然,渾如儒素。壬戌冬,博羅之變,公率孫提督全謀,極力剿捕,業已蕆事,而撫臣某素暴戾爭柄,公屢寬假,而某恐為公所害,因先發制之,密劾公疲軟失機數事,上命其究詰。某乃坐高座呼公至,宣上諭畢,即命公改囚服。並去僕從,鋃鐺縶頸,吏隸詆嗬以辱之,並詈以讕謾之語,公浩然曰:「某雖不才,曾備位政府,不可甘受其辱,有傷國體。」因引佩刀欲自刎。某素多力,因搤其左腕。公情急,遂取煙壺吞之,逾時而死,某遂以輕生上聞。公子壽喜,襲祖蔭散秩大臣,其家蓽門圭竇,初不知為曾任封疆者,則公之清介可知也。

陸清獻祝巡撫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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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清獻公令平湖時,值巡撫慕天顏生辰,眾皆獻納珍物,惟恐不豐,清獻獨於袖中出布一匹、履二雙,曰:「此非取諸民者,為公壽。」天顏笑卻之,卒以微罪劾罷其任。

劉文定之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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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進劉文定公,歷官清要,少司馬躍雲繼之。父子服官於朝,至七十年之久,而家無一畝之宮、半頃之地,可云清絕人寰矣。少司馬歸里時,其鄉人稚存編修寄以詩云:「卿相兩傳久,田廬一寸無。」自謂可與宋魏野上萊公詩「有官居鼎鼐,無地起樓臺」相埒。

劉文清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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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末,和相當權,最尚奢華,凡翰苑部曹名輩,無不美麗自喜,衣圭袍褶式皆內裁。其衣冠敝陋、悃幅玉華者,人皆視為棄物。時劉文清公,故為敝衣惡服,徜徉班聯中曰:「吾自視衣冠禮貌,無一相宜者,乃能備位政府,不致隕越者何也?寄語郎署諸公,亦可以醒悟矣。」時人爭服其言。

顧琮清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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混同顧公琮太師,文端公名八代孫也。風骨挺勁,在滿洲大臣中,與蝶園徐公並稱,時人為之語曰:「前徐後顧,剛亦不吐。」世宗初年,設會考府,公為主事,杖某親王府吏,親王初不悅,而後奇之。公嘗持議,欲行限田法,以均貧富,與用事大臣動色爭於上前,無所撓挫。有文覺禪師者出都,聲勢烜赫,騎從如雲,道出袁浦,袞、豫二州方面大僚,率屬郊迎恐後。公方與前總漕魏公庭珍相交替,皆若弗聞也者。公在京師守制時,小車敝帷,人以為廝養。奉命治漕治南北河,久享厚祿,老病罷歸,至不能僦一廛以居。壁立千仞,清絕一塵,惟公實允蹈之。

陸朗夫中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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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朗夫中丞耀,撫楚時,會總督閱兵抵長沙,直入巡撫廳中,見公午食,皆菽乳菜蔬,訝之。答以天久不雨,齋必變食,故如此。總督瞿然,詈其奴曰:「此來傳舍酒肉如山,何不以祈雨告邪?」返行轅,豐腆悉撤。時總督為滿洲特升額公,人謂特公善改過,而益歎公之清德之感人也。

錢文端題帳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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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禾錢文端公,視學畿輔,有《題帳》詩,一時傳為美談。詩序云:「往年學使者下車,供張甚盛,厥後相繼簡任於此者,多清節素著之前輩,以次刪除,唯臥室內設一帳,寒則禦風,夏避蠅蚊。余前後視學於此凡七年,蒞瀛郡者四,將行,必撤帳歸所司,曰明年來無煩改作也。辛酉春復來,見帳極新,因識數語,並綴以詩,繼余而役於此者,必朝右君子慎乃儉德,有同志焉。」詩云:「不寢常如枕有警,屏私絕似鏡無塵。題詩自有紗籠護,留伴他時絳帳人。」

破敗書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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戴簡恪公敦元,官司寇日,人呼為「破敗書櫥」。以公萬卷羅胸,而粗服敝車,外觀極寒儉也。


科名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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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子壯熊伯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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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子壯,字克猷,湖北黃岡人。少穎慧,讀書一目數行,屬文奇肆,中崇禎庚午舉人。領薦後,夢神告之曰:「爾須朱之弼作房官,方中春榜。」及至京,偶出寓散步,見數童子攜書包,經其門,一童子特秀出,執手與談,見其書上,寫學名朱之弼,大驚。隨至其家,其父乃開柴廠者。贈筆硯數事,珍重而別。後遭流寇之亂,不赴春官,及清朝順治己丑會試,朱之弼已為分榜,得首卷,即劉也。讀此知窮達有命,遲早亦有定數,為之慨然。先時廷對策,俱用四六。順治己丑科,世祖居軒策士,命勿用四六舊套,劉子壯對策稱旨,欽定一甲第一名,與榜眼熊伯龍齊名。熊典試浙江,一榜得三狀元,乙未史大成、甲辰嚴我斯、庚戌蔡啟僔,士林榮之。

康熙博學鴻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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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己未,召試博學鴻才,最為盛典,內外薦舉到京者五十九人,戶部給與食用,除老病不能入試外,應試者五十人。賜宴後方給卷,取中一等二十名、二等三十名。其有官已仕者,授翰林講讀編修有差;未仕之布衣,亦授檢討;其年邁回籍者,俱授內閣中書舍人。其中人材德業、理學政治、文章詞翰、品行事功,無不悉備,洵無慚鴻博。最恬退者,李檢討因篤甫授官日,旋請終養即歸。當時嫉妒者未免肆蜚讒,呼為野翰林。又有詩曰:「自古文章推李杜,而今李杜亦稀奇。葉公懵懂遭龍嚇,馮婦癡呆被虎欺(謂讀卷官高陽相國李蔚、寶坻相國杜立德、掌院學士葉方藹、益都相國馮溥)。宿構零軿衡玉賦,失黏落韻省耕詩(命題《璿璣玉衡賦》、《省耕詩》二十韻)。若教修史真羞死,勝國君臣亦皺眉(授職者俱令修《明史》)。」

丙辰會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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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門彭修撰定求,為雲客先生之子。幼奉乩仙甚謹,雲客嚴禁之,終莫能奪。籙練既久,遂能通神,廢乩運腕,不假思索。始為詩文,繼為制藝,隨筆疾書,悉成佳構。棘闈獲雋,用此技也。康熙丙辰歲,計偕入都,吳大馮與彭有舊,得其經義秘本,內有朱書「元君許我必中丙辰會狀」十字,竊異之。及禮闈榜發,與殿試傳臚,果皆第一。蓋功名之事,原有定數,而元君獨能預告之。所謂元君者,豈即所奉之乩仙耶?或云乩仙是前朝進士松江杜麟徵。

五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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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洲韓慕廬宗伯未第時,嘗祈簽於靈岩山寺,有「功名須到五門知」之句,不解所謂。後入鄉闈第三場,與一友同號舍,宗伯戲將策題五「問」字,俱書作「門」,以試其友。友誇其條對之詳明、議論之剴切,讚歎不絕,而題中誤字曾不加察,宗伯亦遂忘之。繳卷而出,是科領鄉薦,癸丑會狀聯元。歷官至禮部尚書,頗存綸閣之想。會直省解鄉試卷至部,見各舉子策論,多抄襲陳腐,不知己作何狀。召書吏檢閱,見策題五「門」字,不覺汗流浹背,回憶簽語,知官階已止於此,不復望宰輔矣。

朱竹典江南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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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竹檢討,於康熙辛酉主試江南,拔胡任輿領解。初,胡夢有人授以詩,有「手弄雙丸小天下」之句,而久困公車。至甲戌會試,題為「孔子登東山而小魯,登泰山而小天下」章。試後謁其房師趙恒夫於寄園,恒夫曰:「子必大魁也。」廷對果第一。

董文恭以官生應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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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各省鄉試官生卷,什九呈薦,其事始於富陽董文恭公以官生應試時。乾隆庚辰秋,劉文定公與介野園少宰典京兆試。有同考官某,素識文恭名,得一卷呈介公,介公不取,某曰:「觀其詞采麗富,必董公子也(時文恪公邦達在朝)。」介公大怒曰:「科場法至嚴肅。果爾,即奏聞。」賴文定力為寬解,乃悉取官卷付介公去取,自此沿為成例。順天鄉試官生卷,遂盡呈主考,而外省亦然矣。是科揭曉後,文恪公聞文定闈中排解事,退朝即率文恭踵門謝,命稱弟子。見文定《孫禮部集》記董文恭公遺事。

馮潛齋典閩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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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潛齋先生成修,廣東人。幼牧牛,夢有持扇為障日者,扇上有「貴州學政」四字,因發奮讀書,年三十四始遊庠,逾年登賢書,聯捷點庶常、改部曹、典蜀試,又典閩試,得藍生彩元,作解首。先是為王安國尚書典試,所賞必欲中元,因與正試主不合,爭之不得,尚書曰:「姑置之。此人不中元,吾不信也。」閱二十年,果發解。尚書喜極,而藍老矣。先生嗣出貴州學差,果符夢兆,旋罷歸。好論文,有八股之目,年九十餘始卒。乾隆壬寅八帙,與夫人同庚,俱康健無恙,屆結縭周甲之期,親友門生,駢集稱慶,重行化燭交拜之禮,自署其門云:「子未必肖,孫未必賢,屢忝科名,只為老年娛晚景;夫豈能剛,婦豈能順,重燒花燭,幸邀天眷錫遐齡。」至乾隆壬子,重赴鹿鳴,洵美談也。

阮文達為監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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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慶戊午,閩鄉試,新城陳鑒亭觀察以鹽法道在貢院頭門點名,並視搜檢。有應試廣文,懷挾一包裹,兵弁搜得獻之。陳公取包裹置坐右,謂兵弁曰:「既有懷挾,應再細搜。」兵弁乃重檢考籃等,稟曰無之。陳因目廣文曰:「既無懷挾,汝不進去何待?」廣文乃領卷徑去,而兵弁瞠視無一辭,旁觀者皆稱頌不置。夫科舉之搜檢,前代即有之,功令不得不嚴,而奉行不可不存寬大之心,以全朝廷待士之體,以養士子廉恥之原。如觀察者,可謂知政體矣。後觀察官至倉場侍郎,因憶嘉慶甲子科浙江鄉試,阮文達公為監臨時,事絕相類。第一場點名時,搜檢官某以士子懷挾之文字,跪白於公,公若為弗見也者。某乃起置文字於案,公取視之,正色曰:「此舊帳簿也,安所用之。」某惶惑退去。公嘗謂僚屬曰:「士子入闈,能帶文字,不能帶福命。國家嚴懷挾之罪,在功令不得不然,吾輩當仰體聖主作人之意,愛養為先,何可任意苛求,罔顧大體乎?」存心仁恕如此,宜乎富貴壽考,兼備一身也。又道光壬午北闈,仁和蔣侍御詩,為科場巡號官,有號役訐告某士子懷挾文字,蔣謂若果懷挾,則當搜檢時諸王大臣豈肯縱其入闈,此必汝藏匿之物,藉以挾詐耳,立予杖責而逐之。是亦能以愛惜士子為心者。

寫榜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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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文端公庚午典試江西,寫榜吏陳巨儒,鬚鬢如雪,自言年七十,手寫文武榜三十有二,求公贈詩,公賦云:「桂籍憑伊腕力傳,白頭從事地行仙。自言作吏中書省,曾侍朱衣四十年。」十月,復寫武榜,解首則其孫騰蛟也,名初唱,掀髯一笑筆墮於地。巡撫阿公喜,使告藩司彭公索詩,使者立簷下待,彭方有劇務,幕客代作,復不稱意。乃遣騎迎蔣苕生,蔣方飲酒肆,戀不肯行,敦促乃來,則速者又四輩矣。彭語之故,蔣曰:「不知公有此急也。」即題一絕云:「榜頭題去笑開眉,六十年來鬢若絲。官燭兩行人第一,夜闌回憶抱孫時。」

邵二雲中會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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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姚邵二雲先生,名晉涵,中乾隆辛卯科會元。是科首題,為「若臧武仲之知」四句,是日忽文思澀滯,至夜半而首藝尚未成,心甚慌惚。憶前己丑科落卷內,有「子在陳曰至狂簡後二比」,似可移置,不暇修改,而竟直抄之,聊以塞責完篇,並不妄思捷獲。而主試者閱至此二比,遂句句歎賞,以為空中議論,通場所無,竟置榜首。先生學問素充,經經緯史,下筆千言,何至有枯索之時,而為帖括題所束縛耶?即或文思偶滯,亦何至抄錄絕不相關之題文耶?乃竟以此得元,亦奇矣哉!可見時藝一道,原可通融,是在慧心人能自得之耳。

趙甌北重赴鹿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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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湖趙甌北先生,中乾隆庚午鄉榜,其外孫湯文卿錫光,又中嘉慶庚午鄉榜。先生賦詩云:「我方重赴鹿鳴筵,且喜東床有後賢。一代賓興傳異事,外孫外祖敘同年。」文卿亦賦詩呈先生,云:「騷壇一代主齊盟,少小相依識性情。難得母家成宅相,竟於甥館繼科名。翹才也算登黃閣,執拂曾經侍碧城。但願王筠同外祖,再看春榜問前程。」

陳三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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桂林相國陳文恭公,世居橫山村,築「培遠堂」,嘉慶丙子,相第不戒於火。五世孫喆臣守睿,癸酉解元,嘗夢狀元名繼昌,遂改名,以庚辰領會狀,年甫三十。前明正德二年,有雲南按察司副使包裕《遊環珠岩》詩刻云:「岩中石合狀元徵,此語分明白昔聞。巢鳳山鍾王世則,飛鸞峰毓趙觀文。應知奎聚開昌運,會見臚傳現慶雲。天子聖神賢哲出,廟廊繼步策華勳。」後四句陳公名字悉見,亦一奇也。相傳伏坡岩下,有石如砫,向離崖二尺許,讖云:「岩連石,出狀元。」近則竟相連矣。狀元夫人,為李侍郎宗瀚侄女,李寄詩云:「嬌矯文公五世孫,南交科第奪中原。三頭掌故今雙絕,千佛名經有幾尊。獨秀高驚天極柱,一枝青出桂林村。相期位業齊王宋,培遠貽謀屬相門。臚傳大宋已更名,世美家聲協鳳鳴。剛道珠岩浮柱合,又傳石刻滿城驚。七千里外荒真破,三百年前讖早成。聖代得人方共慶,肯教溫飽負生平。剝腹天心未易量,祝融掃蕩亦嘉祥。重新上界神仙府,依舊平泉宰相莊。人羨唐夫年始壯,我懷君子澤彌長。泥金漫說門楣喜,白叟黃童盡若狂。」先是,廣西貢院前大樓久圮,形家謂宜改建,甫落成而陳遂捷三元,制軍阮宮保詩云:「文運原因天運開,一枝真自桂林來。聖朝得士三元盛,賢相傳家五世才。史奏慶雲合名字,人占佳氣說樓臺。若從師友掄魁鼎,門下門生已六回。」注:近科狀元吳信中、洪瑩、蔣立鏞、吳奇浚、陳沆及陳繼昌,皆予門生門下之門生也。陳會試卷在第一房,王楷堂比部廷紹所薦。薦之夜,總裁黃左田宗伯鈔,夢有人持阮元名帖來拜。及定元,竟以廣西卷書榜,知得兩元。大司農盧南石先生謂黃曰:「夢合矣。」楷堂劄述其備細於阮宮保,宮保答詩云:「第一房中蓉鏡開,薦賢我亦夢中來。事從天定必成瑞,喜入人心真是才。魁首早知掄桂嶺,姓名端合借雲臺。憑君入格非常事,應有朱衣暗裏回。」真一則玉堂佳話也。

馬全兩榜武鼎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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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全,初名泉,乾隆壬申武探花。官福建遊擊,與同官某狎語失歡,奮拳相角。某敗走,全騎追之,及城濠,橋上相搏,俱墮濠水中,觀者解紛,至督轅,全復大嘩。事聞制府,俱為參劾。時年未三十耳,遂罷官,流落京師。相國傅公,惜其才勇,留京營教習。己卯科,改名全,又中式武舉。其明年聯捷,廷試技勇冠多士,又中狀元。前後兩榜鼎甲,亦所未聞。

秦松齡葉方靄逋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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蒼峴山人無錫秦諭德松齡,康熙己未詞科人物也,先於順治乙未入翰林,以逋糧案罷歸,然其文集載上座主胡山陰書(按胡名兆龍,乙未總裁)中。有基久在京師,素知功令,薄田五頃,輸賦獨先,本籍欠糧之冊,絕無賤名,只以同族孀姑,遠在鄰邑,平日不相聞問,不知何人所使,詭將彼戶濫注卑銜,逋賦三分,致干國憲,直俟檄提之日,方知受罪之由云云。按江南逋糧之獄,縉紳連坐極多,葉文敏公方靄,僅欠絲毫,亦遭削奪,故時有「探花不值一文錢」之謠。

王子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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儀徵阮文達公校浙時,喜以學庸名題。按試杭郡,有仁和童生王某,於場中作詩云:「學台慣出學庸題,難倒西泠王子微。今日我拚交白卷,狀元歸去馬如飛。」子微其別字也。公見詩,問爾長何題,對以議論文稍可自信。因別命一題,頃刻而成,文不加點。公大喜,使遊泮焉。

莊學士自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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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州莊本淳學士培,因少時頗自負才華,不作第二人想。乾隆乙丑,其兄方耕少宗伯,字存與,榜眼及第。時學士猶未捷南宮也,賦詩調之云:「他年小宋魁天下,始信人間有弟兄。」果中甲戌狀元。潘芝軒尚書未第時,與其兄樹庭中翰,咸為名諸生,有聲黌序,其封翁雲浦參軍,索書楹帖一聯云:「老蘇文學能傳子,小宋才名不讓兄。」後芝軒中癸丑狀元,樹庭頗惡此聯,為易去之,皆讖也。

額外生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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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昌彭芸楣尚書元瑞,視學兩浙,歲試禾郡。有童生某,年六十餘矣,繳卷時長跑自陳,自童丱至今歷三十餘試,今將就木,冀得一衿以為榮,公笑頷之。案發,準作額外生員,批其卷云:「年在花甲之外,文在理法之外,字在紅格之外,進在額數之外。」聞者笑之。

晚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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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詠,字阮懷,別號遺山,宣城人;薑宸英,字西溟,慈溪人。俱以詩古文見重於時,其蹶弛不羈,性亦相似。阮懷十五省試不售,年近六旬始歲貢,入太學。昆山徐相國為大司成,奇其才,延之家塾,常謂曰:「先生弱冠蚤致盛名,余甫就傅,願一見顏色不可得,今乃屈至門下,實慚且幸。」阮懷唯唯,絕無遜讓意。又數年,召試博學鴻儒,授翰林院檢討。未幾,以老病去官而卒。西溟長身多髯,尤工書法,相國監修《明史》,疏其名以聞,因得借秩史館,屢試京兆,乃得雋,康熙丁丑成進士。時聖駕親征葛爾丹,奏凱旋京,舉朝獻頌,諸體畢備,唯西溟文最古雅,適遇傳臚,特拔置一甲第三名,已七十有餘歲矣。西溟書素以行草擅長,登第後乃喜作小楷,以三指撮管端,懸腕疾揮,分行結體,疏密合度,其紙尾圖記曰:丁丑後書。

陳文簡之遭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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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己未會試,長洲宋文恪公充總裁官,海寧陳文簡相國,其女婿也,時方為孝廉,以避嫌不與試(按時回避例尚寬,翁婿舅甥,尚無確須回避之明文)。三月九日,禮部奏回避事,聖祖閱至文簡名,指詢廷臣,群臣咸以宋某係陳婦翁對,上曰:「翁婿何回避之有?可趣令入試。」時日已亭午,闈中將放飯矣,奉旨特送舉人陳元龍一名入場,然卒以避嫌屏斥。至乙丑,文簡始及第。其遭遇實在未達時也。

彭文勤試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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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勤督學浙江,所命試題,如「王二麻子」、「斬」、「絞」、「徒」、「流」、「杖」類,俱極巧妙。一日至敷文書院課士,山長以有事出院,因出四題:肆業生云「至於岐下」,請考生云「放於琅琊」,肆業童云「館於上宮」,請考童云「處於平陸」。公謂諸生曰:「汝等知今日出題之意否?」對曰:「不知。」公曰:「橫看去,乃『至放館處』四字也。」又試金華九學同場,將出題,教職中偶稟他事,語雜仲四先生,公問仲何人,曰:「武義歲貢,設帳郡齋者。」遂連書九題:「武王是也」、「義然後取」、「歲不我與」、「進不隱賢」、「士志於道」、「仲尼之徒」、「四時行焉」、「先行其言」、「生之者眾」,合「武義歲進士仲四先生」九字。童生初場題,分四仲:「管仲」、「虞仲」、「微仲」、「牧仲」。次場,教職中耳語云:「今日恐不能再切中四先生矣。」公即書四題:「太王」、「尊賢」、「西子」、「席也」,補足「設帳郡齋」之語。復試總題:「仲壬四年。」仲聞之,謂太守曰:「宗師前後試題,勝於為我作傳矣。」又試處州初場,府尊不到,委同知點名;次場求謁,公曰:「太尊今日才來?」對曰:「方從省下來,不獲已,故命同知來。」公曰:「來與不來,聽太尊自便。尚有童生正場,太尊來,益昭慎重。」對曰:「敢不如命。」是日七學出題,自一字至七字止:「來」、「醫來」、「遠者來;」、「送往迎來」、「厚往而薄來」、「不遠千里而來」、「而未嘗有顯者來」;經題:「七日來復」、「鳳凰來儀」、「貽我來牟」、「剡子來朝」、「禮聞來學」,以問答中多來字故也。及試童生次場,府尊奉委上省,仍委同知點名,公笑謂教職曰:「太尊今日真不獲已也。」題出:「又其次也」、「委而去之」、「同其好惡」、「知其所止」、「來者不拒」。其敏慧類如此。又聞某方伯試士命題云:「伯牛有疾」、「子路請禱」、「充虞路問」、「康子饋藥」、「瞽瞍殺人」、「右師往弔」、「門人治任」。蓋其時督學新亡,方伯攝行試事故也。

潘文恭應童子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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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文恭公試童子日,端坐試席,風度凝重,吳縣令李逢春異之。因命對云:「范文正以天下自任。」公應聲曰:「韓昌黎為百世之師。」夫文正、昌黎,後世殊難追逐,然公口氣如此,則已安排作狀元宰相矣。

趙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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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辛巳殿試時,兆將軍惠方奏凱歸,高宗隆其遇,亦派入閱卷。兆自陳不習漢文,上諭以諸臣各有圈點,圈多者即佳也。將軍檢得趙翼卷,獨九圈,遂以進呈。先是歷科進呈卷,皆彌封,俟上親定甲乙,然後拆題。是科因御史奏改,先拆封,傳集引見。上是日閱卷逾時,見第一卷係趙翼,江南人;第二卷胡高望,浙江人,且皆中書;而第三卷王傑,則陝西人也。因特召讀卷大臣,問本朝陝西曾有狀元否,對曰:「未有。」上即以三卷互易,趙為第三人及第。傳臚之日,三人者例出班跪,而趙獨帶數珠。上升殿遙見,以問傅恒,恒以軍機中書對,且言昔汪由敦應奏文字,皆其所擬也,上心識之。其明日諭諸臣,謂趙翼文自佳,然江浙多狀元,無足異,陝西則本朝尚未有,即與一狀元,亦不為過耳。於是趙翼之名益著。

割裂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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鮑覺生先生桂星,督學河南,出題每多割裂,士子逐題作詩嘲之云:「禮賢全不在胸中,扭轉頭來只看鴻;一目如何能四顧,本來孟子說難通(顧鴻)。」「世間何物最為凶,第一傷人是大蟲;能便當先驅得去,其餘慢慢設牢籠(驅虎)。」「廣大何容一物膠,滿場文字亂蓬茅;生童拍手嗬嗬笑,渠是魚包變草包(及其廣大草)。」「屠刀放下可齊休,祇是當年但見牛;莫謂龐然成大物,看他觳觫覺生愁(見牛)。」「禮雲再說亦徒然,實在須將實物先;匹帛有無何足道,算來不值幾文錢(禮雲玉)。」 「古來慘刻算殷商,炮烙非刑事可傷;不見周文身一丈,也教落去試油湯(十尺湯)。」「沒頭沒腳信難題,七十提封一望迷;阿伯不知何處去,剩將一子獨孤棲(七十里子)。」「秋成到處穀盈堆,又見漁人撒網回;不是池中無別物,恐防現出本身來(穀與魚)。」「紙上筌蹄亦可求,葩經專紀草春秋;一生最怪鶯求友,伐木都教影不留(獸草)。」「真成一片白茫茫,無土水於何處藏;欺侮聖人何道理,要他跌落海中央(下襲水)。」「揀取明珠玉任沉,依然一半是貪心;旁人不曉題何處,多向紅樓夢裏尋(珠寶)。」「但憑本量自推摩,果是真剛肯怕磨;任你費將牛氣力,姑來一試待如何(堅乎磨)。」

李申耆應童子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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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湖李申耆先生兆洛,少即絕特向學。初應童子試,縣令陳君以其年最稚而投卷最先,疑詰之。先生應答如流,令曰:「汝即歸,吾不招復汝矣。通場必無及汝者,招復非第一不可。汝髫年初試,即蓋一邑,非吾之所以期汝也。」遂在廳事書聯為贈曰:「他日定成名進士;乃翁真有好兒郎。」邑中傳為佳話。比應學政試,督學仁和胡文恪公既首擢,復將先生原場及復試卷刻成,九學諸生各給一本,曰:「歸家熟讀之,毋薄李生新進。老夫衡文半天下,未見有如李生者。」先生淹通天人,學專而博,當其華年英發,固宜如景卿麟鳳,蚤著輝光,而當時名卿大夫,有風教之責者,一士之身,矜寵培護至此,亦可謂難能已。

龔尚書憐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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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肥龔尚書憐才下士,嘉惠孤寒,海內文流,延致門下,每歲暮各贈炭資,至稱貸以給客。馬殿撰世俊未遇時,長安過夏,佗傺特甚,袖文質公,公讀竟歎曰:「李嶠真才子也。」贈金八百,為延譽公卿間,明年辛丑,馬遂大魁天下。公卒,竹挽詩有云「寄聲逢掖賤,休作帝京遊」者,蓋深惜之也。

謝啟祚老女出嫁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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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間,粵東諸生謝啟祚,年九十八,猶入秋闈,以年例當早邀恩賜,大吏每列其名,輒力卻之,曰:「科名定分也,老手未頹,安見此生不為耆儒一吐氣?」丙午鄉試,果中式。謝戲作《老女出嫁詩》云:「行年九十八,出嫁不勝羞。照鏡花生靨,持梳雪滿頭。自知真處於,人號老風流。寄語青春女,休誇早好逑。」時同榜有十二齡童子撫君某。《鹿鳴宴紀盛》詩有「老人南極天邊見,童子春風座上來」,一時傳為佳話。明年應會試,特恩授司業銜。又三年,恭祝乾隆帝八旬萬壽,晉秩鴻臚卿。瀕行,賜詩額以寵之。又十數年卒,蓋壽近百二十歲矣。有見其朱卷履歷者,先後三娶二媵,舉十三男、十二女,孫二十九人,曾孫三十八人,元孫二人。此君非特登科,年齒之高,當為清朝第一。即家門鼎盛,子孫眾多,恐亦罕與比儷也。

汪容甫嚇死小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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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都汪容甫先生中,郡中之碩學,鄉人豔稱為無書不讀者也。先生在庠時,每學使按臨,無歲無科,先生皆首列,無敢易者。而孟公督學江蘇,則契先生為尤至。蓋前此諸公於先生多以名譽相拔識,而文章高妙處,時有非諸公目力所及者,非必為真知己也。惟孟於先生,斧鑿適相當。孟不負先生,先生亦不負孟也。某年孟公校士至揚州,既入場,竊跡先生所坐號,背影覘之。適先生文成,整卷畢,擲筆拍案曰:「今日當嚇死小孟矣。」孟匿笑而去,先生不知也。逾日,視案出,先生竟無名,觀者大嘩。先生亦自失,默誦所為文,無可疵者。方驚愕間,而院門閉復啟,炮再九鳴,又四人扛一案亭出,糊壁後,則大書曰:「超超等第一汪中」七字也。眾論翕然,先生亦自善,然不知孟之命意也。翌日復試,唱名至,孟笑謂先生曰:「前日小孟未嚇死,昨日當嚇死小汪矣。」先生始囅然,知為前言之戲報也。然自是益重視孟為知己。

曾文正入翰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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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文正公國藩,成進士時,殿試列三甲。故事,三甲多不入翰林,國藩大恚,即日買車欲歸。時勞文毅公崇光,已官編修,有名公卿間,因往慰國藩,固留之,且許為盡力。歸,即約善書者數人,館之家,又假親友僕馬各十,鞍轡以待。國藩已試出,急寫其詩,分送貴要。既而國藩果列高等,入翰林,然國藩終以不登二甲為恨。至督師兩江時,偶與賓客語及「如夫人」三字無對,李元度應聲曰:「同進士。」曾色變,李亦慚悔,久之乃解。

彭雪琴之知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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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剛直公,不能作楷書,試卷謄正,往往出格,九應童試,皆坐是被斥。時浙人高某,視學湖南,嘗微行物色佳士,不可得。最後過剛直故里,聞讀書良苦,循審所習,似非製藝,異焉。再視,屋宇甚陋,門有聯曰:「絕少五千柱腹撐腸書卷;只餘一副忠君愛國心肝。」書勢雄傑,不顏不歐,似未曾學者。叩鄰右,得剛直名姓及其家世,知必應試,遂心志之。是歲按臨長沙府屬,得一卷,書勢雄傑,似曾經眼,恍然有所感觸,竟拔置第一。迨揭曉,果係剛直,大悅。參謁時,歷述所見告之。剛直感恩知己,請列門牆,執師生禮。高致仕後,子若孫倦讀,淫博不能世其家業,而彭已貴,為擇地築園墅報之,即今西湖高莊是也。

春在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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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、道以後,殿廷考試,尤重字體。道光庚戌,吾浙俞蔭甫太史樾,成進士,素不工小楷,復試竟冠多士,人咸詫焉。後知由曾文正公,蓋公方以小宗伯充閱卷官,得俞文極賞之,且因詩首句云:「花落春仍在。」謂與小宋「將飛更作回風舞,已落猶存半面妝」無異,他日所至,未可量也,遂第一。進呈後,俞典學河南,以人言罷職。同治四年,寓書於公,述及前事,且曰:「由今思之,篷山乍到,風引仍回,洵符落花之讖矣。然窮愁著述,已及百卷,儻有一字流傳,或亦可云春在乎?」因自顏所居曰「春在堂」。

考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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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芸楣尚書督學浙江,試湖府屬三學生員,以「沒齒」、「被髮」、「易牙」三句命題。有數人抄襲刻文,惟歸安張桂森,出場後將所抄坊本,搜買略盡,署中不及吊查,以此食餼。其餘一字不移者置二等,誤鈔者置三等,人皆笑之。比發落,尚書喚其人近案曰:「余往曾督學某省,按臨時唱名既畢,退坐堂上,援筆將出文題,一教職忽趨前曰:『稟大人,此地地近蠻夷,向來應試者從無作文例。』余愕然,問『然則所考云何?』教職對曰:『出一對足矣,但字不可多,只消一字已足。』余初聞不勝怪歎,既已無可奈何,姑出一『柴』字與之。於是諸生皆攢眉搖頭。及卓午,忽一生前來交卷,展視其左行,對一『炭』字。教職在旁謂余曰:『此卷當置第一矣。』余思以炭對柴,何以當置第一。忽又一人來卷,則其旁仍添一柴字。余怒,將責之,教職曰:『大人勿怒,此卷已可置第二矣。』余怒曰:『此人仍對一柴字,奈何云當拔置第二?』教職曰:『大人若不信,試看以下,並此柴字忘之矣。』既而竟無一人來交者,始歎其言不謬。今汝等以髫年所誦習者,鈔寫不遺一字,記性卻佳,不然則平日溫故之功,亦可自取,故姑取二等,以為勤讀者勸。」又指二人曰:「若汝輩卷中脫訛太多,想此調不彈久矣,今後當再加溫習,若來年仍蹈覆轍,定置劣等,將不免四十板子也。」遂命左右取其所鈔刻文字一部與之,逐出。


風趣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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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板橋受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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揚州鄭進士板橋,善書畫,體兼篆隸,尤工蘭竹,人爭重之。性奇怪,嗜食狗肉,謂其味特美。販夫牧豎,有烹狗肉以進者,輒作小幅以報之。富商大賈,雖餌以千金,不顧也。時揚有一鹽商,求板橋書不得,雖輾轉購得數幅,終以無上款不光,乃思得一策。一日,板橋出遊稍遠,聞琴聲甚美,循聲尋之,則竹林中一大院落,頗雅潔。入門,見一人鬚眉甚古,危坐鼓琴,一童子烹狗肉方熟。板橋大喜,驟語老人曰:「汝亦喜食狗肉乎?」老人曰:「百味惟此最佳。子亦知味者,請嘗一臠。」兩人未通姓名,並坐大嚼。板橋見其素壁,詢其何以無字畫,老人曰:「無佳者。此間鄭板橋,雖頗有名,然老夫未嘗見其書畫,不知其果佳否?」板橋笑曰:「汝亦知鄭板橋乎?我即是也。請為子書畫可乎?」老人曰:「善。」遂出紙若干,板橋一一揮毫竟。老人曰:「賤字某某,可為落款。」板橋曰:「此某鹽商之名,汝亦何為名此。」老人曰:「老夫取此名時,某商尚未出世也。同名何傷?清者清、濁者濁耳。」板橋即署款而別。次日鹽商宴客,丐知交務請板橋一臨,至則四壁皆懸己書畫,視之皆己昨日為老人所作,始知老人乃鹽商所使,而己則受老人之騙,然已無可如何矣。

鄭板橋嫁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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板橋先生之淡宕風流,夫人知之矣。其玩世不恭,直有可友竹林而師柳下者,世多未之傳也。予嘗聞諸父老曰:「先生有女,篤愛之,井臼針黹無一能,而工畫工詩,頗得其父意。先生欲嫁之而難其偶,適有友而鰥者,所學所好與之同。先生相之,喜曰:『吾婿無逾此者。』遂約焉。歸則詭謂其女曰:『明日攜汝佳處遊,當不負也。』女喜從之友所,友酌之。已,先生命女曰:『此汝家也,其安之。』女喻父意,遂不去。而所謂問名納采諸縟禮,概無有焉。先生曰:『非吾不能有此也,非此女不能嫁此夫也。』其蕩佚禮法有如此。」

顧棟高裸體讀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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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棟高先生復初,清康熙辛丑進士,性倨慢不合時,僅三載即歸田。深於經學,自幼至老未嘗一日不讀書,於五經皆有發明。掌教淮陽時,夏月堅閉重門,解衣裸體,寸絲不掛,手執一卷,高讀不輟。客至,自門隙窺之,大笑,先生倉皇著衣而出。談者傳為笑柄云。

勵自牧典客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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勵太史自牧,以世家子官詞林,落魄不羈,索逋人常滿戶外。一日,天氣甚寒,設盛饌宴客,客皆衣紫貂海龍而來。室中多設火爐,勸酒甚摯,客皆汗出,解衣暢飲,先生潛令家人取赴質庫。酒罷,始以情告,眾皆無可如何,次日各送還質券而已。

孫人龍蜂腰之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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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文達會試時,出孫端人宮允人龍門下,孫豪於酒,嘗憾文達不能飲,戲之曰:「東坡長處學之可也,何並其短處,亦刻畫求似?」及公典試,得葛臨溪太史正華,酒量冠一世,公亟以書報孫,孫復劄云:「吾再傳而得此君,聞之起舞,但終憾君是蜂腰耳。」承平士大夫,詩場酒社,諧謔風流,令人慨慕。

紀河間滑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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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文達公昀,喜詼諧,朝士多遭侮弄。有某太守來謁,公見其左額有疣,大如胡桂,訝曰:「君擁連城、統僚屬,累累者何以儀眾?某市有某郎中,能療此疾,顧甚秘其術,必先具厚禮徐告以情乃可。」某如言。既見,則郎中額亦有疣,乃悟為公所戲,恚懊而歸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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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河間善詼諧,前辦四庫書時,凡書有錯誤,各纂修推諉處分,多有言張冠李戴者,遂題一絕於壁云:「張冠李戴且休論,李老先生聽我言,畢竟尊冠何處去,他人戴著也銜冤。」又嘗云:「朱石君,人仰之如禹皋稷契,而日托於韓柳歐蘇。彭芸楣,人視之如韓柳歐蘇,而日居於禹皋稷契。二公之情況相肖。」

紀河間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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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間師博洽淹通,近世之劉原父、鄭漁仲也,獨不善書,即以書求者亦不應。嘗見齋中硯匣,鐫二詩於上云:「筆劄匆匆總似忙,晦翁原自笑鍾王。老夫今已頭如雪,恕我塗鴉亦未妨。雖云老眼尚無花,其奈疏慵日有加。寄語清河張彥遠,此翁原不入書家。」河間師有侍姬,中年喪明,構一室以居之,顏曰「善聽軒」,聯集「甚哉墨墨,對此茫茫」二語,又集湯若士、蘇東坡詞云:「忙處拋人閑處住;饑時吃飯困時眠。」

紀河間巧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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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文達公善屬對,信手拈來,出口成趣。一日,陸耳山學士云:「適飲馬四眼井,四眼井以何為對?」公曰:「即以閣下對可乎?」兩人大笑。或謂公曰:「京師招牌,如祖傳狗皮膏,秘製烏鬚藥;去風流木牙杖,滴露樨花頭油;學(經蒙任附),店(草料俱全);秋爽來學,冬季諷經;揭裱唐宋元明古今名人書畫,發賣川廣雲貴生熟道地藥材。凡此者既聞命矣。若書坊之『老二酉』,以何為對?」公曰:「汝進正陽門羅城時,試於布傘上觀之。」至其處,乃賣卜者書「大六壬」三字也。

紀河間自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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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文達自言:自四歲至老,未嘗一日離筆硯。乾隆壬子三月,偶在直廬,戲謂友人云:「昔陶靖節自作輓歌,余亦自題一聯曰:「浮沉宦海如鷗鳥;生死書叢似蠹魚。』百年之後,諸公書以見挽足矣。」劉文清公墉笑曰:「上句殊不類公,若以挽陸耳山,乃確當耳。」越三日而陸副憲訃音至,文達紀之《槐西雜志》,以為事有先兆云。

閩鄭堂滑稽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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閩鄭堂能詩,好滑稽。郡守喪妻,將殮而不瞑。堂自言能祝,因高吟曰:「夫人一貌玉無瑕,四十年來鬢未華。何事臨終含淚眼,恐教兒子著蘆花。」吟訖而瞑,守厚禮之。會國喪,太守宴於西湖,堂故衝其前導,守怒,令作詩自責,堂連書「苦」字,守笑曰:「汝今始知苦乎?」堂續曰:「苦苦苦苦苦連天,上皇晏駕未經年。江山草木皆垂淚,太守西湖看畫船。」守亟遣之。至今閩人稱俳諧為鄭堂體。

雅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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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坨先生,年五十,舉鴻博,與同郡高念祖佑钅己同舟入都。每日暮停橈,輒失所在,高往跡之,已闌入酒肆中,醉臥壚下矣。先生嗜書若命,典試江左時,絳雲已熸,聞牧齋族子錢遵王,撰《讀書求敏記》,載宋板元鈔,次第完闕甚備,撤棘求一見之,秘不肯出。乃置酒召諸名士高宴,遵王與焉,私以黃金及青鼠裘賂其侍史,啟篋得之,招藩署廊吏數十人於密室,夜半寫畢,並錄得絕妙好詞,時人謂之雅賺。又先生直史館日,私以楷書手王綸自隨,錄四方經進書。掌院牛鈕,劾其漏泄,吏議鐫一級,時人謂之美貶。噫!以是左遷,視今之廢書不觀,濫躋華要者,榮辱何如?

朱竹騙道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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秀水朱竹坨,與某道士善。觀中有枇杷二株,熟時每餉朱,俱無核。朱詰其故,道士以仙種對,朱終不信。道士素善啖,尤嗜蒸豚。一日,朱邀之,命僕市一彘肩,故令道士見。不逾晷,即出以佐餐,融熟甘美,飽啖而罷。因問朱以速化之法,朱曰:「偶有小術,欲以易枇杷種耳。」道士低語曰:「無他,於始花時,鑷去其中心一鬚耳。」朱曰:「然則吾之饌亦無他,昨所預烹者耳。」相與撫掌。

梁山舟與阮芸台之謔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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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墉臨終時,慮妾及少子無依,乃以三千金寄托梁山舟處,山舟曰:「我無用此,當為緘而藏之,不能得息也。」謝諾而緘諸篋,使謝手封識之,且使謝書一存本不收利之筆據。已而謝歿,小子夭,妾亦死。謝長子某,搜其篋,得山舟收條,乃往索。山舟以原篋與之,並以其父所書筆據示之,謝子遽曰:「兩家至好,公又父執,豈敢計較?」遽毀其據。迨啟篋撿點畢,忽問曰:「息錢何在?」梁怒,然筆據已毀,無以難之。謝子謾罵,山舟拍案訶之,謝一揮手而山舟倒地。時阮芸台之父,樂西湖之勝,因為僧,居某寺,或戲為對曰:「公子揮拳,老學士斯文倒地;封翁削髮,大中丞不孝通天。」時山舟為學士,芸台為中丞也。

梁山舟黃河阻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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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塘梁山舟先生同書,嘗南歸,將渡黃河,河督某公,留住署中。山舟屢欲行,某公言水勢甚溜,宜稍停待,山舟不得已,諾之。留住齋中,甚苦岑寂,居停主人又不時出,惆悵無聊。偶睹架上,羅列佳紙名箋,案頭筆硯。亦復精良,遂日寫字消遣,匆匆將紙用罄。俄主人出,言水勢稍減,可以逕渡,已為具舟楫矣,梁拱手稱謝。將行,忽主人顧架上紙,問僕曰:「此間紙皆何往?」僕惶悚若不能置辭,梁乃白實己所書,因指案頭書示之。主人怒曰:「吾此紙特使人至南中購求,供己臨池之需,不意乃為汝用去。」遽叱僕取出,一一碎裂之。梁怒甚,然無可如何,忿忿別去。蓋河督為京官時,嘗托人請山舟書,山舟遲延不作,故為此以報之。其言水漲水減,咸飾說也。且僕取紙出時,即已藏過山舟所書,碎裂者乃是他紙,可謂惡作劇矣。

劉文清書易食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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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文清公,書名重一時,然不肯為人書,故當時欲得文清書者甚難。有某公同直軍機,時饋劉精品飲食,劉輒函謝。不數日,又致饋,年餘未嘗倦。一日,劉詣某,適有一友在座,談次,友求文清書,文清不肯。某曰:「渠書欲易食物,豈能為汝書耶?」文清愕然。某乃出一巨冊,咸劉手跡,曰:「許多珍跡,皆食物易得來也。」文清視之,悉己之謝函,相與撫掌大笑。

阮文達考釋鍾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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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文達為浙江巡撫時,其門生有入都會試者,偶於通州逆旅中購一燒餅充饑,見其背面斑駁成文,戲以紙拓之,絕似鍾鼎,即寄與文達,偽言某於北通古董肆中見一古鼎,惜無資不能購,某亦不知為何代物,特將銘文拓出,寄請師長,與諸人共相考訂,以證其真贗。文達得書,即集嚴小雅、張叔未諸名士,互相商參,諸人臆為擬議,皆不同,最後文達乃指為宣和圖譜中之某鼎,即加跋於後,歷言某字、某字,皆與圖譜相合;某字年久,銘文剝蝕;某字因拓手不精,故有漫漶,實非贗物云。某見之大笑。

汪度齡娶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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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度齡先生中狀元時,年已四十餘,面麻身長,腰腹十圍。買妾京師,有小家女陸氏,精通文墨,觀彈詞曲本,以為狀元皆美少年,欣然願嫁。結婚之夕,於燭下見先生年貌,大失所望,業已鬱鬱矣。是夕,諸同年嬲飲巨杯,先生量宏興豪,沉醉上床,不顧新人,和衣而睡。已而嘔吐大作,將衾枕盡汙。陸女恚甚,未五更,雉經而死。或作詩嘲之曰:「國色太嬌難作婿,狀元雖好卻非郎。」

彭侍郎元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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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侍郎元瑞,博學能文,高宗純皇帝嘗稱江西有二才子,一蔣士銓、一元瑞也。任江南學政,患童生懷挾,先日牌示云:「明日不考文。」次日,諸童皆挾詩賦,彭若不知,良久題不下,學官請命,彭曰:「昨已命之,首題『明日』,次題『不考文』也。」場中無錄舊者。又嘗四縣同場,彭命題曰:「洋洋乎師摯章也。」又曰:「洋洋乎中庸鬼神章也。」又曰:』洋洋乎中庸大哉章也。」至第四屬,忽停筆問學官曰:「《四書》中尚有洋洋乎耶?」學官不敢謂無,應曰: 「少。」彭曰:「少則洋洋焉。」即以命題。

松中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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松中堂筠,為伊犁將軍,置夫人於別院,院屋三楹,中為堂、西為夫人臥室、東為佛堂。公每日五更,入禮佛畢,坐堂中與夫人啜茗閑話,半時乃出。夫人每四更起,櫛沐以待之,無間寒暑。同時有策大人者,公事故簡,每黎明起,即駕騾車傳食於同事署中,亦無間寒暑。那繹堂時亦在西域,嘗戲語人曰:「我若死在輪回,必與閻君約,或為男、或為女、或墮畜類,惟命之從,但不願作策大人騾及松將軍夫人耳。」

何義門老頭子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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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義門先生值南書房時,嘗夏日裸體坐,適仁皇帝驟至,不及避,因匿爐坑中。久之,不聞皇上音,乃作吳語問人曰:「老頭子已去否?」上大怒,欲置之法,先生徐曰:「先天不老之謂老,首出庶物之謂頭,父天母地之謂子,非有心誹謗也。」上遂大悅,乃舍之。或以為記河間事,實非。

王阮亭口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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宜興任葵尊宏嘉,為御史,疏定朝服第級,三品以上,乃得衣貂及舍利猻。一日,冬夜入朝,寒甚,梅桐厓總憲鋗,時為大理少卿,以四品不得衣貂。王阮亭戲為口號贈之云:「京堂銓翰兩衙門,齊脫貂裘舍利猻。昨夜五更寒透骨,滿朝誰不怨葵尊。」趙玉峰少宰見之,笑曰:「公詩大佳,正難於落筆之穩耳。」

鄂西林浴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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鄂司馬爾奇,西林相公胞弟。目短視,性聰敏,讀書數十行。顯揚後頗耽聲色,與相公異趣,時人比之以大小宋云。相公嘗浴足,公倉卒至,相公不及摒擋,加足於懷。司馬急以煙筒擊之,相公矍然,公曰:「大白貓何罕物,而兄珍之於懷何也?」蓋以足為貓云。人傳以為笑。

阮文達宴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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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文達為編修時,遭喪家居。會公宴,與吳祭酒錫麒同坐論詩。祭酒帽墮,阮出對曰:「吳祭酒脫帽談詩,斯文掃地。」吳應聲曰:「阮太史居喪觀樂,不孝通天。」

謝薌泉之疏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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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薌泉先生焚車事,另載後卷。其人大節不苟,然性疏闊,其居處几榻,塵積數寸,不知拂拭;院中花草紛披,殊有濂溪不除階草之意;財物奢蕩,一任僕人侵盜,毫不介意。性復多忘,嘗新置朝衣,借法時帆祭酒著之,罷官後,遂不復取。及官儀部,當有祭祀,復欲市取,時帆聞之,故意問之曰:「吾記君嘗於某時新置朝衣,去日未久,何得遂無?」謝茫然曰:「此等物棄諸敝笥,安可索取?」法復曰:「或君曾假諸人乎?」謝仍不復記憶。法笑曰:「君於某日曾假余著之,今尚在余笥中,君果忘乎?」謝乃恍悟。其不屑細故若此。

百菊溪督兩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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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菊溪齡,總督兩江時,司道以下多朋飲妓船,酣嬉無度。百心惡之,而不欲顯發,乃召一尉謂曰:「某所有妓船,為我驅之。」尉踧踖不敢應。百曰: 「投鼠忌器乎?以我命往何妨?」尉請檄,百曰:「無須也,持汝版來。」即援筆書絕句曰:「宛轉歌喉一串珠,好風吹送莫愁湖。緣何打槳匆匆去,煮鶴焚琴是老夫。」尉持版往,眾官踉蹌而散。非特處置妥貼,亦見老輩風流。

王殿撰葉子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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雍正某年元日,王殿撰雲錦早朝後,歸邸舍,約友人作葉子戲。已數局矣,忽失一葉,遍覓不獲,遂罷而散。一日蒙召對,上問以元日何事,具以實告。上嘉其不欺,出袖中一葉還之。當時邏察之嚴如此。

湯西崖未遇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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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西崖少宰未遇時,與西溟先生同客都下,每出則從西溟借馬乘之。一日,西溟投以詩云:「我馬癟郎當,峻嶒瘦脊梁。終朝無限苦,駝水復駝湯。」一時傳以為笑。按西溟先生浙鄞文雄,呼疲瘦為癟,亦其鄉土語也。

徐青藤門下走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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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板橋最愛徐青藤詩,嘗刻私印云:「徐青藤門下走狗鄭燮。」童二樹亦重青藤,題青藤小像云:「抵死目中無七子,豈知身後得中郎。」又曰:「尚有一燈傳鄭燮,甘心走狗列門牆。」

蘀石侍郎之蕭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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籜石侍郎,襟情蕭曠,豪飲健談,每偕朱竹君、王石臞諸公,過法祭酒,冬夜消寒,卷波浮白,必至街鼓三四下。竹君盛推戴東原經術,侍郎獨有違言,論至學問得失處,顴發赤,聚訟紛呶,酒罷出門,猶囂囂不已,上車復下者數四。月苦霜淒,風沙蓬勃,餘客拱手以俟,無不掩口笑者。

法時帆謔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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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司空督學中州時,好出搭題,以防剿襲之弊,與經文多割裂。法時帆學士心惡其行。其後某復督學楚中,往辭法公,公多所獎譽,某心喜悅。及臨行時,時帆送至中庭,曰:「楚中有一故交,代為諉諈可乎?」某詢其姓氏,時帆曰:「孔孟二夫子,著述已千載,請公慎勿將其文再行割裂也。」聞者撫掌。

畢秋帆東坡生日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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畢秋帆先生,自陝西巡撫移鎮河南,署中築嵩陽吟館,以為宴客之所。先生於古人中,最服蘇文忠,每到十二月十九日,輒為文忠作生日會,懸明人陳洪綬所畫文忠小像於堂上,命伶人吹玉簫鐵笛,自製迎神送神之曲,率領幕中諸名士及屬吏門生,衣冠趨拜,為文忠公壽。拜罷,張宴設樂,即席賦詩者數百家,當時稱為盛事。迨總督兩湖之後,荊州水災既罷,苗疆兵事又來,遂不復能作此會矣。嗚呼!以公之風雅愛客,今無其繼,而歿後未幾,家產籍沒,子孫式微,可慨也已。

打兔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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畢秋帆先生,為陝西巡撫,幕中賓客大半有斷袖之癖,入其室者美麗盈前,笙歌既葉,歡情亦暢。一日,先生忽語云:「快傳中軍參將,要鳥槍兵、弓箭手各五百名,進署伺候。」或問何為,曰:「將署中所有兔子,俱打出去。」滿座有笑者,有不敢笑者。時嘉定曹習庵學士,以丁內艱,為關中書院山長,與先生為親戚,常居署中。先生偶於清晨詣其室,學士正酣臥,尚未開門也,見門上貼一聯云:「仁虎新居地;祥麟舊戰場。」先生笑曰:「此必錢獻之所為也。」後先生移鎮河南,幕客之好如故,先生又作此語。有客在座中,正色謂先生曰:「不可打也。」問何故,曰:「此處本是梁孝王兔園。」先生復大笑。

製古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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畢秋帆撫陝,值六旬,屬吏送禮,概不受。一縣令送古磚二十塊,有年號題識,皆秦、漢物也。畢大喜,喚家丁諭云:「我壽禮概不受,爾主人之物甚合我意,故留之。」家丁跪稟云:「主人因大人慶壽,集工匠在署製造,主人親自監工,挑最上者獻轅下。」畢公一笑而罷。

百菊溪相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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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五十八年,百菊溪相國為浙江按察使,杜曉園河師為杭州太守。兩公皆漢軍,甚相得也。忽以事齟齬,李大慍,同在一城,至一月不稟見,遂欲告病。文書已具矣,時方酷暑,相國遺以扇,並書一詩,有句云:「我非夏日何須畏,君似清風不肯來。」李讀詩,不覺失笑,相得如初。

錢愚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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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菊溪相國齡,總制江南,廉潔自矢,屬吏苞苴,絲毫無所受。晚年舉一子,仁廟賜名紮拉芬,蔭五品官。紮拉芬者,翻譯乃福壽二字也。兩江官員,競獻賀禮,悉卻之。江寧守錢某,令工製小蟒袍、水晶頂帽、珍珠朝珠,金飾玩物無算,書「愚兄錢某帖」,賄閽者呈進,並囑曰:「此送公子物,可無卻矣。」公笑而納之。同僚服其工於獻媚,爭相郊顰,賀帖無不稱愚兄者,由是錢愚兄之名遂播於兩江矣。

雙白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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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間,汪東山繹,精星學,嘗自題燈籠曰「候中狀元某」,後果大魁天下。在京師時,與方靈皋、湯西崖、蔣南沙齊名,三人皆疏放,方獨迂謹,時相牴牾。堂上掛沈石田芭蕉一幅,所狎二美伶來,錯呼白菜,人因以雙白菜呼之。方大加規勸,先生厭之,乃署其門曰:「候中狀元汪,諭靈皋,免賜光,庶幾南蔣,或者西湯,晦明風雨時,來往又何妨,雙雙白菜,終日到書堂。」

素不相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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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州鄒曉屏相國,與秦小峴司寇素不相能,每有言論,輒彼此齟齬。後司寇以目疾告歸;而相國亦以教匪林清謀叛,不能先事預防,有旨著回原籍,閉門思過,因此同在林居。一日,兩公於惠山卒然相遇,司寇曰:「公何以入山?」相國曰:「君能見我耶?」從者皆竊笑。

汪容甫辱商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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稚存太史、容甫明經,同肄業揚州書院。一日,偕至院門外,各跨一石狻猊,談徐氏《讀禮通考》得失。忽一商人冠服貴倨,肩輿訪山長。甫投刺,適院中某生趨出,足恭揖商人,述連日趨謁狀,商人微頷不答。容甫憤甚,潛往拍商人項,大聲曰:「汝識我乎?」商人逡巡曰:「不識。」「識向之趨揖者乎?」曰:「亦不識也。」曰:「我汪先生,趨揖者某先生,汝後識之乎?」曰:「識之矣。」曰:「汝識之,即速去,毋溷吾事。」商人大懊喪,登輿去。夫商人謁山長,某生之趨出足恭,自取辱也。於石狻猊上談《讀禮通考》者何與?講學家聞之,必以容甫為誕率。然今日講學家,一遇冠服貴倨之商人,吾甚憾其不誕率也。蓋汪先生一,某先生者百也。

米湯大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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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俗以相娛悅者為灌米湯,而歡場尤甚。甘泉李冰叔,嘗戲為詩曰:「英雄末路拿稀飯,混沌初開灌米湯。」曾文正於克復金陵後,得人頌賀詩文,命書記統抄為一編,自題簽曰「米湯大全」,可謂雅謔矣。

紀文達煙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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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間紀文達公,酷嗜淡巴菰,頃刻不能離。其煙房最大,人呼為紀大煙袋。一日當直,正吸煙,忽聞召見,亟將煙袋插入靴筒中,趨入。奏對良久,火熾於襪,痛甚,不覺嗚咽流涕。上驚問之,則對曰:「臣靴筒內走水。」蓋北人謂失火為走水也。乃急揮之出。比至門外脫靴,則煙焰蓬勃,肌膚焦灼矣。先是公行路甚疾,南昌彭文勤相國戲呼為「神行太保」;比遭此厄,不良於行者累日,相國又嘲之為「李鐵拐」云。

顧俠君酒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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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左酒人,推顧俠君嗣立第一。居秀野園結社,家有酒器三,大者容三十斛,其兩遞殺,凡入社者各先盡三器,然後入座,因署其門曰:「酒客過門,延入與三雅,詰朝相見決雌雄,匪是者毋相溷。」酒徒望見,懾伏而去。亦有鼓勇者,三雅之後,無能為矣。在京師日,聚同時酒人,分曹較量,亦無敵手,一時方近雯覲、莊書田楷、繆湘泣沅、黎寧先致遠,皆萬人敵也。以予所見,勵侍郎滋大宗萬、李臬使寧人治運、陳太僕句山兆侖、塗侍郎石溪逢震、顧京兆息存汝修,亦頗論觴政,足稱後勁;近人則素尚書爾訥、索侍郎琳,亦一時之雄。

孫文靖食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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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匱孫文靖公爾準,字平叔,以翰林起家,歷官至閩浙總督,贈太子太師,入祀名宦祠。公負經濟才,任閩督,興利除弊,浚木蘭陂,溉田數萬頃,平臺灣張丙之亂,善政指不勝屈,閩人至今德之。公身肥大,健啖,食雞子及饅頭,可逾一百。嘗閱兵至泉州府,太守崇君福,饋以饅首、卷蒸百,一品鍋內雙雞雙鴨,公盡食之,告人曰:「我閱兵兩省,惟至泉州乃得一飽耳。」幼年身肥,夏日苦熱,以大缸滿貯井水,身浸其中,僅露口鼻以為樂。十八歲時,自尊人廣西巡撫署中歸,道錢塘江,正遇秋汛,大喜,欲觀潮,放舟江心以俟。比潮至,聞萬馬奔騰聲,急出至鷁首視之,舟子諫不聽,立未定已為潮頭卷入江中,倉卒之間但覺浪壓肩背而過,有千萬斤之重,三四翻騰遂掀於江中,若有人舁之起者,一無所苦。公自言素來短視,受此大驚,卒未識潮為何狀,殊可笑也。公生平以扶植善類自任。巡撫安徽時,安化陶文毅公為方伯,文毅陛見,論某官不法事,聲色俱厲,鬚髯翕張。宣宗疑之,密諭公履任後,察其為人。公密疏保舉,奉朱批曰:「卿不可為其所愚。」又具疏力薦其賢,文毅公遂獲大用,薦督兩江,為時名臣,公之力也。官閩臬時,漳浦黃忠端公石齋先生墓旁地,為豪家所占,子孫力弱,屢爭不勝,一夕,天大雷雨,遍山上下皆墳起,成黃山字,無慮數千萬,豪大驚,叩首還之。公有詩,紀其事於《泰雲堂詩集》中。督閩後,遂以忠端公之理學忠義,奏請崇祀文廟兩廡,得諭旨焉。

南州逸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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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峰徐大司寇乾學,善飲啖,每早入朝,食實心饅首五十、黃雀五十、雞子五十、酒十壺,可以竟日不饑。同朝京江張相國玉書,古貌清臒,每一朝,止食山藥兩片、清水一杯,亦竟日不饑。二公之不類如此。徐公解組後,常寓蘇州雅園顧氏,凡人有一面者,終身不忘;無材藝者,不入門下;有執贄者,先繕帙以進,公十行俱下,頃刻終篇;其有不善處,則折角誌之,其人進見,公面命指示,一字不爽。故凡人有奇材者,必有異相也。

劉文恪之飲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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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文恪公權之酒戶極洪,官京朝時,非前門湧金樓之酒不飲。罷相南歸,門人史望之尚書致儼,核公飲數於樓肆,據公邸第自取者,五十年中不止二十餘萬錢,宴會饋遺不計也。

曹文恪食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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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中葉大臣善啖者,首推曹文恪公,次則達香圃椿。人言文恪肚皮寬鬆,折一二疊,以帶束之,飽則以次放折。每賜食肉,王公大臣,人攜一羊烏叉,皆以遺文恪,轎倉為之滿。文恪坐轎中,取置扶手上,以刀片而食之。至家,轎倉中之肉已盡矣,故其奏中有「微臣善於吃肉」之句,道其實也。香圃家甚貧,每餐或不能肉食。惟買牛肉四五斤,以供一飽,肉亦不必甚爛,略煮之而已。人極儒雅,惟食時見肉至,則喉中有聲,如貓之見鼠者,又加厲焉,與同食者,皆不敢下箸。都城風俗,親戚壽日,必以燒鴨、燒豚相饋遺,宗伯每生日,饋者多,是日但取燒鴨,切為方塊,置簸箕中,宴坐以手攫啖,為之一快。傷寒病起,上問尚能食肉否,對曰:「能食。」故時賜食肉,乃竟以此反其病而終。

賭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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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時吳白華侍郎,素善飯。有宗室某將軍,亦與齊名。一日,謂將軍曰:「夙仰將軍之腹,量可兼人,若某者雖無經笥之便便,至於飯來開口,略有微長。但不知盧後王前,孰為優劣,意欲與君一決勝負,何如?」將軍笑而許之。侍郎命左右持籌侍側,每啖一碗,則授一籌,飯罷數之,將軍共得三十二籌,侍郎只二十四籌爾。侍郎不服,約與明日再賭,將軍笑曰:「敗軍之將,尚敢再戰乎?」明日復至,比設食,只有飯而無肴,謂將軍曰:「此亦所謂白飯也。昨以肉食為鄙,故聊遜一籌,今與君白戰,若再不勝,願拜麾下。」於是復計籌而食,將軍食至二十碗而止,侍郎竟得三十六碗。蓋侍郎先以食肉而易飽,將軍以無肴而不能下咽也。

王於一之誇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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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西王於一,博學而文,才名卓著。嘗宿妓於塔山之息柯亭。禾中朱錫鬯,曉過於一,時於一尚未起,錫鬯隔幔坐待之。於一不知也,向妓誇生平貴介任俠,且曰:「吾雖老,猶將金屋藏汝矣。」錫鬯咥然大笑,於一驚起慚責,幾成大隙。次日,有舉此事以問毛西河:「於一當時該作何語者?」西河誦張鶴門《醉公子詞》應之云:「佯醉許佳人,千金贖汝身。」一座大笑。

張映璣之雅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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浙江轉運張映璣,山東人。性寬和,善滑稽。一日出署,有婦人攔輿投呈,閱之,則告其夫之寵妾滅妻也。張作杭語從容對曰:「阿奶,我係鹽務官,並非地方有司,但管人家吃鹽事,不管人家吃醋事也。」笑而遣之,可謂雅謔矣。

張文和謙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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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文和公晚年,頗以謙抑自晦,每遇啟事者至,動云「好,好」。一日,有閣中胥吏請假,公問何事,曰:「適聞父訃信。」公習為常,亦云「好,好。」舍人等皆掩袂笑,而公未覺也。

漕督諧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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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夢許秋岩尚書兆椿,美鬚髯,工詩善書,尤精於吏牘,下筆千言,無不迎刃而解,蓋非獨以吟詠見長也。官漕督時,道出長沙。善化令某,已升武岡州牧,置備儀仗,於官銜牌誤書「漕」作「糟」。尚書作一詩嘲之云:「平生不作醉鄉侯,況復星馳速置郵。豈有尚書兼曲部,漫勞明府續糟邱。讀書字要分魚豕,過客風原異馬牛。聞說頭銜已升轉,武岡可是五缸州?」風流蘊藉,想某令讀之,亦當絕倒。

曹學士之扮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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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塗曹學士洛禋,為諸生時,放誕風流,不拘小節,博場酒肆,時寓跡焉。邑中春秋賽社,例以一人扮為神,金朱塗面,輿行通衢。婦女傾城出觀,略無隱蔽。曹心豔之,遂任是役,妖姬豔女、貴婦名姝,任其評視,且預囑輿夫,於釵光鈿影中,故遲遲我行。既而學博知之,欲申之於學使褫其衿,適捷鄉試報至,乃止。

諸襄七之古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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諸襄七先生錦,學問淹貫,而性古拙。嘗典試福建,巡撫饋正副考官瓜各五十,而先生之瓜少送一枚。先生大怒,請巡撫面問之,巡撫曰:「此係誤數,即當再送。」先生益大怒曰:「我豈為一瓜爭乎!臘肉不至而孔子行,醴酒不設而穆生去。瓜雖微,亦可見禮意之衰也。」一時傳為笑談。

王司農畏蟢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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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司農茂京,性畏蟢子,每見必驚懼失色。西田相國其叔也,一日,令輿夫密置數枚於肩輿中,囑勿使知之。明日,司農升輿,忽見蟢子,惶懼仆地,將責輿夫,從者具以實告,然司農之憤猶未釋也,計思有以報之。越日,命工修足,呼僮聚其皮,將酒醋蔗糖共貯於瓶,以遺相國。明旦遇於朝,謂司農曰:「昨日見惠之品,大嚼之而無味,究係何物耶?」司農莞爾答曰:「老叔以蟢子見嚇,小侄不得不以老腳皮奉敬也。」


境遇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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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文貞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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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溪李文貞公之先代,本聚族鄉居。清初時,有劇盜亦姓李者,欲占據其鄉,已挈黨踞李氏祠堂,索供錢米,李氏族人惶惶,日聚祠門外商議。時公方九歲,隨其封翁雜立稠人中,為盜魁所見,呼其進祠,拊摩而噢咻之,並假封翁以詞色。一日,忽謂封翁曰:「你此孩子讓與我,我便挈眾他往,誓不相犯。」封翁不知所對,時族眾已共聞此語,群哀懇於封翁曰:「此事固非人情所堪,但為保族起見,功德甚大。況此子歧嶷,他日未必不復歸,願熟思之。」封翁無可奈何,私以問公,公毅然曰:「惟父所命。」眾大歡,盜魁亦喜甚,乃擇吉日,與其妻高坐中堂,廣張燈彩,令封翁領公行父子禮。盜魁本自有一子,少公一歲,遂令行拜兄禮。事畢,乃送封翁獨歸,而令公以父子相稱,公不從。盜曰:「適已從矣,何頓改也?」公曰:「適遵父命,不敢不從。今父不在此,何從之有?」於是盜欲困之,扃置一室,而少與之食。翌日,入室視之,公殊無所苦。復閉其窗檻,以煙從外薰之一日夜,意必悶倒矣。啟戶覘之,則伏於地,蹴之起,陽陽如平常。盜之妻曰:「我相此子非凡品,困之實所不忍,且其福命甚大,即欲死之,亦勢有所不能,不如竟舍之去,而以我幼子轉托之。自古綠林無不敗之局,我既與彼同姓,將來或藉以延一線血食,亦未可知。」盜魁以為然。明日,遂召封翁,交還其子,並鄭重付其幼子,使撫養之,刻日即統眾盜他去。後盜果被獲,覆其族,而其幼子附封翁,遂世其家焉。現在李姓族譜中,別有一支,附於宗圖之後者,即幼子所傳也。嗚呼!盜能相人,而其妻更能保族,所謂盜亦有道也。然非公之福命,何以臻此哉?

又文貞公之墓,在安溪某鄉。康熙間有道士李姓者,利其風水,道士之女,方病瘵將危,道士告之曰:「汝為我所生,而此病已萬無生理,今欲取汝身一物,以利吾門可乎?」女愕然曰:「惟父所命。」道士曰:「我欲分李氏風水,謀之久矣,必得親生兒女之骨肉埋之,方能有應。但已死者不甚靈,現活者不忍殺,惟汝將死未死之人,正合我用耳。」女未及答,道士遽以刀劃取其指骨,置之羊角中,私埋於文貞公之墓前。自後,李氏門中死一科甲,則道士族中增一科甲;李氏田中減收若干斛,則道士田中增收若干斛。李之族人有覺者,亦不解其故。值清明節村中迎張大帝,為賽神會,彩旗導從甚盛,行至文貞公墓前,神像忽止,數十人舁之不能動,中—男子大呼曰:「速歸廟!速歸廟!」眾不得已,從之。至廟,男子據上坐云:「我即大帝神也,李公墓中有妖,須往擒治之。」命其徒某執鍬、某執鋤、某執繩索,部署已定,又大呼曰:「速至李公墓。」眾如其言。神像疾趨如風,至墓,令執鍬鋤者搜墓前後,久之得一羊角,金色,中有小赤蛇,昂首欲飛,其角旁有字,則道人合族姓名也。乃令持繩索者,往縛道士。時公家族眾亦至,鳴之官,訊得其情,置道士於法。李氏從此復盛,而奉張大帝甚虔。

勒襄勤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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勒襄勤相國保,督四川時,待僚屬以禮,即不歉意者,亦未嘗不飲人以和也。嘗告人曰:「我始由筆帖式官成都府通判,不得上官歡,時遭嗬譴。同官承風旨置之不齒,每衙參時,無與立談者。抑鬱殊甚,又以貧故不能投效去,含忍而已。會聞新任總督某來,十年前故交也,心竊喜,而不敢告人。總督將至,身先郊迎,辭不見,慍矣。抵城外上謁,又不見,更慍甚。乃隨至行轅,大小各官紛紛晉謁,皆荷延接,而我獨不得見。手版未下,又不敢逕去。天氣甚暑,衣冠鵲侍,汗流浹背,中心忿恨欲死。正躊躇間,忽聞傳呼,請勒三爺。不稱其官而稱行輩,具見舊時交誼。此一呼也,恍如羈囚忽聞恩赦,爰整衣冠,捧履歷,疾趨而入,則見總督科頭衩衣,立於簷下,指而笑罵曰:『汝太無恥,乃作此等形狀見余乎?』我稟請庭參,則掖之起曰:『不要汝磕狗頭。』回顧侍者,令代解衣冠,曰:『為勒三爺剝去狗皮。至後院乘涼飲酒去。』我於斯時,越聞罵越歡喜。比至院中,把酒話舊,則此身飄飄然若登仙境,較今日封侯拜相,無此樂也。時司道眾官猶未散,聞之俱驚。我飲至三鼓歸,首府縣官,尚伺我於署中,執手問總督意旨。從此遇衙參時,逢迎歡笑,有進而與右師言者,有就右師位而與右師言者矣,而勒三爺之為勒三爺如故也。官場炎涼之態,言之可歎。故余今日,待屬官有加禮以此,而不肯輕意折辱屬官,亦以此也。」

孫文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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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多傳孫文定少年嘗報仇殺人,事跡未著,幾視公為朱家、郭解一流人矣。按陳兆侖所撰公神道碑銘,稱公伯兄楨淦,無故為人所戕,公父不勝忿,手刃其仇,吏持之亟。公未弱冠,奔走呼籲,一晝夜行三百里叩大府,自承代父罪,事竟得解。讀此知公之孝弟過人、知勇兼備,非貿然以血氣自雄者。

勵文恪鄂文端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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勵文恪公出身極奇。幼孤貧,傭工杜氏。杜本靜海大族,見文恪異常兒,遂令隨諸子讀,取名杜訥,為庠生。後因寫書,保舉懋勤殿供奉,同高澹人輩為上所賞。已議敘州同,改補中書,又改編修官,加尚書四世翰林。聞杜氏式微,文恪家待之最厚。余謂當時供奉中,如澹人者卒不能保有令名,而文恪貽庥四世,其操行敬凜,固有自來也。鄂文端公以舉人充侍衛,四十初度,有句云:「四十猶如此,百年待若何。」後年至七十,以大學士充翰林掌院學士,招諸老輩飲,乞聯句,限一「死」字。有某呈一聯云:「丹心已向軍前死,白髮猶從戰後生。」舉人充會試總裁者,惟文端一人。聞乾隆某科,上欲用阿文成公為總裁,文成免冠叩首奏云:「臣非進士出身,不與文衡,憲皇帝曾有旨,不敢自臣破例。」老臣遠見,意固在防其漸也。

徐文敬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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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文敬公潮,先世業漁。生公之日,江潮大上,一小舟為風漂沒,徐翁急救之,得無恙。僦舟者為鄰省孝廉,入都赴試者。翁延至家,致雞黍之敬。次日洗兒,請孝廉命名,以江潮之異,遂名曰「潮」。其後孝廉累不第,而文敬早達,至某科以編修分校。孝廉得售,適出其門。

沈尚書門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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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歸愚尚書未達時,曾居木瀆鎮,自題門帖云:「漁艇到門春漲滿;書堂歸路晚山晴。」二語極肖鄉村清遠之景。後來居者,知為尚書手墨,即鐫諸門間。余少時過之,見老屋破扉,猶存字跡,因常口誦不忘,五十年來詢之瀆川人,無復知者,而余亦迷其處矣。近見王韞齋集中《香蓬雜詠》有一章云:「一區舊宅太蕭條,耆碩驚心百歲遙。我亦寓公來過此,吟魂黯黯鷺飛橋。」自注:沈歸愚尚書舊宅,在山塘鷺飛橋西。王君館木瀆久,訪之必確。雷甘溪浚曰:「歸愚尚書舊宅,在鷺飛橋西不數武,門有綽楔,世亂後僅存其石,尚可識也。」又郭頻伽《靈芬館詩話》,紀尚書館於木瀆,主人有紡婢,愛聽其夜吟聲。事當即在僦屋題門時也。

喬潤齋中丞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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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喬潤齋中丞,撫湖南時,德澤在人,口碑載道,逸事頗夥,靡有能詳述者。當其未遇時,鬼神嗬佑甚奇。中丞少苦貧,或午刻由塾歸,灶突無煙,慰父母曰:「師已食我。」仍返塾。弱冠遊邑庠,授徒不足自給,繼室張夫人,紡織以佐。遇秋試,輒不能往,丙辰歲,僅持錢八緡往,同伴恐為累,預約出闈先行。中丞於十六日晚始歸寓,時已不及,而囊底罄竭,一錢不名矣。中丞素擅歧黃術,乃張帖行診,應手輒效,凡至病家率聞鬼語曰:「喬大人來,謹避,謹避。」緣是歸資粗足。時近榜期,姑緩歸。榜發,同人皆落,惟中丞獲雋。尹文端公時制兩江,素稔中丞名,見與鹿鳴宴,驚異之,厚贈而歸。中丞躬自襆被,手持一傘,彳亍出水西門,薄暮冥冥,呼船搭之。忽見有峨峨官舫,停泊江干,旂旗燦列。舟子搖手禁勿聲,令中丞處舵尾,一艙暗黑,無燈燭,但聞風濤淘湧,聲勢激蕩,尋亦酣寢。質明,舟子呼曰:「起,起,至矣。」促登岸,惶遽中遺傘於艙,回顧官舫,渺然不見矣。自維舟子既不索值,千里金陵以一夕至,奇異方甚。後至邑廟,見神舟舵尾,遺傘在焉,乃恍然知神助,致敬盡禮而返。逾年成進士,仕至湖南巡撫。當其始也,被友所紿,方謂窮途無告,乃天卒相之,以醫得錢,以文得名,神復助之以歸,非公之德藝,有足以格乎天神者,曷由致此?彼小人慳吝之心,豈足以測君子哉!棄友而先行,亦友道之變也,其遭擯斥也,不亦宜乎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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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丞未遇時,貧無升斗蓄,而嗜酒落拓,不事生產。夫人某氏有賢德,以紡織給公,每食必留以待,不敢自飽,時或斷炊,則置火酒一杯於几。公歸見酒,便會意,飲訖,即大步去,以為常。公每深夜未歸,夫人登樓望,遙見紅燈二盞,照一人冉冉來,漸近數十步外,則燈杳而公至矣。夫人知公必貴,心竊喜,常準此以候門。一夕,燈未見而公已叩戶,夫人大疑,問公日間作何事,公曰:「不過賭錢吃酒耳。」夫人曰:「非此之謂。意君所為,或有傷於陰騭者?」公曰:「是無他,惟為相識某,代寫一轉婚書。既非我所說合,且其事既成,不書亦嫁,故代書之,想無害也。」夫人曰:「咄!既云不書亦嫁,書將安用?此事攸關名節,斷不可為,其速往毀,遲恐不及。」公如聞棒喝,言下頓悟,即馳往,託言書尚有誤當改,其人出書,公急毀而納諸口,曰:「我不作此也。」遂返。及抵家,而夫人已笑候門左矣。未幾,時當大比,夫人曰:「日往月來,老將至矣,凍餒豈長久計耶?值今槐花復黃,曷不藉以自奮。」公曰:「我亦思之,奈貧竟至此,只求百文,尚難度日,何來多金作考費?」夫人曰:「同袍中或有能挈帶者,試謀之。倘少有所需,妾當罄所有以助。」公因遍探交好,則已俱就道。繼至窗友顧某處,知少一僕,因未啟行,公曰:「弟亦欲往,奈無盤費。君等欲覓僕從,弟願稍貼舟金,為之執鞭,君能帶弟一行乎?」顧曰:「是何言!君本鴻才遠器,眾所敬服,豈敢屈為隸人。」公曰:「此弟自願,諸君能周旋,弟已感甚,縱不賤視,弟亦何敢少怠耶?」顧曰:「如君言,同人諒無不允。某日,兄蚤至東門碼頭,喚某船戶可也。」是日顧即言之同伴,眾皆駭曰:「某嗜酒好賭,妻孥尚不顧,肯為人服役耶?且彼雖貧,亦士流也,帶挈既無此力,若以隸役之,反難免眾議,此事萬不可。如必與俱,擬各他就。」顧曰:「奈已許何?」一友曰:「另伴亦難,君既約彼,某日我等可先期動身,彼無資本,未與其事,亦難深罪我等也。」眾然其議。至期,公因被出,遍覓顧舟不得。徘徊間,又遇試友下船,公趨問,始知顧與眾人已於某日動身,將出關矣。公聞,爽然若失,自歎為貧所困,致人厭棄至此,不如投水以死。繼又念囊中尚有錢二緡,係細君物,不知費幾許心血,乃始穿就,當覓相識寄回,方不負。遂離岸行,不數步,聞有相喚者,乃舊識某,近開糧食店於浦灘者,曰:「先生赴試動身耶?時尚蚤,盍少坐。」時公欲以被銀相寄,遂入店。某奉茶而前曰:「今科先生必高中,當預備賀儀,奉擾喜酒。稍頃,即送先生下船,不知船泊何處?」公聞某語,不禁淚落,無一言。某更駭問,公因述前事,某曰:「先生有志赴考,豈以此阻?奈我力綿,未能獨助,姑在此一飯,我當商之同輩,倘得集資贈先生,亦不枉與市井人屈交耳。但不知費應幾何?」公曰:「十貫足矣。」飯畢,某即出,公獨坐以待。少頃,某偕短衣草履者五六人歸,指公曰:「此即赴考某先生也。」眾揖公,懷中各出銀錢置桌曰:「請收會錢。」公問故,某曰:「此皆同業,適為公合一會耳。」公感謝,某曰:「今日不及起行,我作東道主,沽酒餞先生,兼請諸君。」是晚各歡飲盡醉散。時已二鼓,眾曰:「夜深矣,我等宜送先生歸。」遂同進南關,及過倉前水關橋,前行者忽止,公問故,眾曰:「有巨人跨立橋上,不得過。」公乘醉趨上橋,迫視之,其人高與城齊,仰望面目,黑暗中模糊不可辨,跨立橋中,不言不動。公以手拍其腿曰:「汝亦太自便矣,不顧人行走耶?速讓。」其人縮左足,側立讓公。公方與四人過,則又跨立如故,三人後至,皆自跨下出焉。未幾,三人者俱死,始知所遇乃凶神,以公福大,故讓之耳。明日,公就道,是科即以高魁獲售,明年連捷成進士,由縣令歷任顯要,有政聲。

富陽董邦達少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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富陽董邦達少時,以優貢生留滯京師,寓武林會館。資盡,館人迫之,徙於逆旅,質衣裝以給。無何裝盡,逆旅主人又逐之。窘無所之,有劉媼者,奇其貌,謂必不長貧賤,館之家,屬勤業以待再試。董日夜淬厲,期得第自振,且酬媼德。榜發,仍落第,恚甚,謀自盡,蹀躞街市,未有所也。倚一高門癡立,俄有人啟門,嗬問誰某,董告以下第生,其人大喜,邀入款語,出紅箋倩書謝柬,署名則侍郎某也。既而留食,互述生平,知為侍郎司閽僕,以薦初至,適書謝柬,大為主人稱賞,因請留董代筆,薄奉旅資。董方失路,欣然諾之。自是一切書牘,皆董擬草,往往當意,侍郎益信任僕。居頃之,侍郎有密事,召僕至內室擬稿,僕惶窘良久,不能成一字,侍郎窮詰,乃以實告。侍郎大駭,急延董至廳,具衣冠見之,且謝曰:「使高才久辱奴輩,某之罪也。」因請為記室,相得甚歡。侍郎家有婢,敏慧得夫人意,夫人欲嫁之,婢不可,強之,則曰:「身賤終隨輿隸,必欲如董先生者乃事之。又安可得,故寧不嫁耳。」夫人以告侍郎,侍郎哂曰:「癡婢,董先生神志不凡,行且騰上,肯妻婢耶?」會中秋,侍郎與董飲月下,酒酣,從容述婢言,且願納為妾,董慨然曰:「某落魄京師,盡京師不加一睞,公獨厚愛之,彼女子亦有心,何敢言妾?正位可也。」侍郎終以為疑,謀諸夫人,女婢而婿董焉。逾年,董舉鄉試,成進士,後官吏部侍郎,生子為富川相國。相國登庸時,太夫人猶在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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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大宗伯邦達,少綦貧。父某,亦諸生,性迂介,工篆隸,作室扁及楹聯,剝灰堆鈿皆精。時張茹英員外,方修西溪山莊,招往奏技,僕輩憎之,背呼董漆匠。與余外祖暨黃君松石獨相得。雍正癸卯,得天司寇以侍講副八閩試,董君與二人商曰:「余子幸充拔萃,將應朝考,無以行,侍講肯挈之乎?」得天至,即言之,一見大賞識曰:「三山一榜中,無此材也。」未幾將北上,得天謂外祖曰:「董君寒士,昨以二十金襄車價,亟持還之。北土苦寒,視其衣甚涼薄,即以備禦冬可也。」翌日來謝,則涼薄依然,詰之,曰:「家本無資,此二十金亦貸之戚友者。寒士宜寒骨,頗耐霜雪,不願以子故,增父累也。」司寇聞,即以己衣兩襲贈之,同寓皆贐以表裏,得衣盈篋。至都朝考入選,以戶部小京官用。又三年,聯捷選庶常。其父就養入都,附糧艘行至天津,暴疾遽歿。東山倉卒徒跣三百里,扶櫬歸,至台莊阻淺,頗為旗丁白眼,議遷柩古廟中,孑身先歸,另籌雇舟來迓。方相度間,忽遇楓溪人程香篁,亦以守插散步,大呼曰:「董孚臣,何事至此?聞君驟貴,乃憔悴如許?」董即稽顙月河傍,備告近狀,程曰:「吾方入都坐監,挾二百金,計此間去八十金可達。今君有急,即以百二十為賻,且助之料理。」乃別。服闋起,復遍告同人,為香篁說項,雖麥舟之誼不啻也。又數年,香篁竟以東山本房中式,司寇謔之,謂以孝作廉,以秦關賤售矣。後司寇身後,以親家蔣中丞籍沒,其獄中寄婦詩卷存女處,卷中「不日不月」句,純廟疑其怨望,入官方沉吟,惟中官鄭侍、鄭素在內庭,掌載籍,急檢《毛詩》進曰:「句似出此。」上取閱,乃釋然。時余考九香府君,寓伯庚農部所,聞信,舉室恇懹,考君令閉前後門,勿許一人出,惟檢得天著作,稍似嫌忌者即焚之,言毋貽害他人,即最上妙品不敢惜。過午,忽傳董宗伯來,農部曰:「吾生矣。」倉皇間出接見,傳述上恩旨,令往西苑硼頭,復荷不必革職之諭。農部呈請先臣手澤頗夥,且饒藏書古繪,求賞貢十年,諭之,於是帳顏袖幅,一梅數竹,皆以充貢,而得天司寇之真跡盡矣。苦後人不振,孫鑒接駕蘇州,高宗召人行在,命題特試,謄寫甚劣,諭令習字三年再試,歸後字仍不習,試亦不再也。而宗伯子蔗林相國,猶承父志。眷眷恩門,數十年通好勿替。余幼年猶見宗伯贈外祖一小立幅,煙雲繚繞有逸氣,真能披一品衣、抱九仙骨者,張宗蒼瞠乎後矣。

伊莘農相國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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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莘農相國言:「人生枯菀升沉,或由福而禍,或由禍而福,皆有定數,殊難逆料。不見予年五十,猶於滇省節署堂皇西偏,枯坐胡床,仰屋默數木椽方磚時耶?」客請其說,曰:「初余銓除雲南通判,因公罣吏,議去官,窮滯不得回旗。欲謁撫軍,求諭寅寀,湊贐資斧,司閽者以絓誤廢員,斥不與通。懇告再三,始頷之,令少待。但見大小吏分隊晉謁白事,司閽者次第傳命,司道也入,司道也出;府廳也入,府廳也出;州縣也入,州縣也出;佐貳也入,佐貳也出;武弁也入,武弁也出。意以為當及己也。時日瀕晡,忽聞司閽者大聲言曰:『撫軍今日接見屬吏,一一處分公事,為時久,甚矣憊,閑人毋得幹嬲,爾且退,期以詰朝相見。』無已,且徒步歸。凡往返三日,皆如之。惟日於節署堂皇西偏支胡床屏息枯坐。一無所事,始仰屋默數堂皇,自西訖東,木椽若干。繼默數椽上承塵方磚若干,目諦心識,順算逆復,周而復始,藉攻沉悶。既,撫軍但語郡守為道地,僅共斂白金百兩為贐,而撫軍固終未之得見也。滇省去京師萬里,途長資短,可奈何?計惟暫置妻孥,孑身入都,向親友稱貸,再事區畫。不謂都中親友,見予免官歸,相率避道,無一存問。故事,旗員因公去官,例許請覲,有舊胥謂予曰:『君困若此,蓋援例請覲,倘沐曠典,未可知。』如言,搜腰纏,僅存所贐金三十兩,罄付作孤注,得具文上請。時朝廷方廑念滇中苗疆事宜,以予從滇來,特召見。垂問苗情,予謹據實條陳,奏對稱旨,上意嘉悅,敕以原官仍回滇視事。親友聞予復官,漸有來慶賀者。乃陛辭遄發,旋奉命超擢郡守,親友來者愈眾,不惟慶賀,有推薦紀綱者矣,有饋餉食物者矣,且有不向稱貸而殷殷嘉惠程幣、惟恐拒而不受者矣。予迫於朝命,不敢濡滯,甫出都門,便奉詔簡授監司,並諭兼程馳驛赴任。既抵滇省,妻孥相見,彼此慰藉,恍疑夢中。即日遵典禮,參謁撫軍,前司閽者見余至,亟趨前罄折起居,言笑和悅,不似前氣象愁慘比。將命入,撫軍即傳命曰:『請。』相見之下,吉詞相慶,備極謙寵,見余著監司冠服,訝,曰: 『君尚不知耶?昨已奉詔,特命君陳臬滇中,君尚不知而猶著此耶?』命左右速為具按察冠服,就於節署更易。兩年之間,由滇臬薦轉布政,坐遷巡撫。受命之日,恭詣節署堂皇,焚香設案,望闕九拜謝恩。接納印綬畢,忽仰見堂皇西偏,屋椽方磚,歷歷在目,憶昔支胡床枯坐其下,三日往返,欲求一望見撫軍顏色而不可得,其時犬馬齒已迫曰艾,固不料當日求見不得之撫軍,甫兩易寒暑,竟儼然及身起而代之也。予方木立神溯,冥追默憶,忽予閽人來報,凡滇省大小屬吏,咸臨宇下,待命謁賀。予次第接見,猶是司道也入,司道也出;府廳也入,府廳也出;州縣也入,州縣也出;佐貳也入,佐貳也出;武弁也入,武弁也出。彼一時也,此一時也,撫今追昔,惶愧惶愧。予接見各吏既畢,乃進司閽者而戒之曰:『爾曹識之,自今以往,但有來謁者,必將命。爾曹務接以和悅,切勿以愁慘之氣象相加,慎毋令堂皇西偏,再有人枯坐胡床,求見不得,徒勞其仰屋默數木椽若干、方磚若干也。』」相國名伊里布,沈陽人,罷相後嘗為人言之。

方敏恪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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雍正丁未會試,陳旉南公,與仁和沈椒園先生共坐一車,每日恒見一少年步隨車後,異而問之,自言:「桐城方氏子,將省親塞外,乏資,故徒步耳。」二公憐其孝,援令登車,而車狹不能容,於是共議每人日輪替行三十里,俾得省六十里之勞。到京別去,不復相聞問矣。後二十餘年,旉南公以雲南守赴都,椒園先生時陳臬山左,亦入覲,途中忽有直隸總督差官來迓,固邀至節署相見,則總督即方氏子。歡然握手,張筵樂,飲十日,稱為車笠之交,一時傳為美談。茲見武曹先生所記《方敏恪公軼事》有相類者,用附錄之,曰:

吾鄉喬堅木丈,嘗歸自京師,返道過保定。時直隸總督為方敏恪公,喬方出也,公留署累日。一夕酒半,喬自陳屢赴公車,佗傺不得志。公曰:「甥得毋有饑不食耶?」喬作而對曰:「未也。」得毋有寒無衣耶?」喬作而對曰:「未也。」公笑曰:「嘻,是奚足怖。吾方窮時,將遊京師,至寶應資罄。歲將暮,寒風栗烈,敝縕袍僅行線存,中無裏衣,束帶長尺餘,兩端以貫續之,納履則足之前後皆見。將詣汝母,丐數金北上。甫抵門,僕者衣冠甚都,列坐於門之兩楹,余逡巡欲入,僕詰曰:『客奚為者?』余曰:『將探吾戚。』僕笑曰:『是安得有若戚?得毋為行竊計耶?』余自顧窶人子,欲言之,恐礙汝母,遲回久之,終弗入。乃信步折而東,又屈曲西行里許,至盧家巷。巷門為南北通衢,有屠,門市者如今。屠每割,必倩對宇列肆者書,數往來甚煩,列肆者每厭苦之。余倚柱而笑,屠顧見曰:『客何為者?作字比不得切肉也。』余拱手曰:『非敢然也。見長者行甚苦,小子略識字,幸不棄,可代勞耳。』屠喜曰:『客乃能書。』即借肆中紙筆,置几旁,屠者手切肉,權輕重,朗口誦數,余奮筆疾書。食頃,已更數十紙,屠笑曰:『客之書,更速於我之切也。』會日暮,屠者荷余肉行,顧余曰:『吾知客未飯,盍從我於家。』余隨之數百步,門臨河畔,茅屋三間,一女應門,可十八九許,屠呼老嫗出曰:『吾幸延客,速作飯。』叩其姓,胡也。亦返問余,歎曰:『是縉紳宦家子也。』坐余以堂。少選,提一壺酒,命女溫之,燭至,命嫗、女俱坐,曰:『客幸不見外,我老無子,迫歲甚忙,又無夥伴,客能留卒歲,當必有以將意。』余曰:『某窮途,長者見收,幸甚。』屠大喜,酒至,輒取盎中鹽菜為副,切肉置大盤,是時余已餓竟日,酣飲快意,視今日之節制畿輔,其樂十倍。飯罷,庋門扇為床,布草薦,取布被覆焉。天將明,呼余起,日記數以為常。除夕,為置酒肴羹肉,共食如初。元日,余攬衣起,則非復故衣,一藍布袍,新布絮襖,近身裏衣絮褲,內外補綴完整,布襪履各一。余驚起拜謝,屠笑曰:『客此去當作官人,區區者奚足言?』開歲五日,余欲去,屠曰:『此間燈事甚鬧,幸更延十數日。』余心德之,不能卻也。望後,乃辭以行,屠者曰:『固知客不能留也。』又置酒肴為餞。翌日,贈錢四千、模被囊一,將所覆被並錢納焉,送至河干,余拜,屠亦拜。附船至山東,囊中余錢數百,有故交自北來,身無一錢,分半與之。遭遇聖恩,以有今日,皆胡長者賜也。及為直隸布政司時,遣一介以千金報德,且戒曰:『若肯來,即備輿馬,迎至署中。』至則門巷蕭條,胡夫妻身歿已久,女適誰氏子,亦不知所終。」言至此,公泣數行下,座客為之改容。喬恍然如有所失焉。

陶公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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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制軍澍未第時,家極貧,課徒自給。而公性頗豪,嗜飲善博,雖家無擔石儲,不顧也。後值歲暮,其婦崔泣謂公曰:「貧迫至此,妾實不能同為餓殍。為君計,鬻妾亦可度歲。不然,願賜絕婚書,俾妾另謀生活。」公笑曰:「卿識何淺?我未交大運耳。日者謂我命當至一品,姑俟之,勿愁富貴也。」婦曰:』君有此大福,自有與君同享者,妾不敢作此想,請與君辭,聽君好消息耳。」公不得已,書離婚書與之。會同里一餅師,將謀娶婦,婦得書忻然,嫁之而去,公由是更無聊。初,郭外火神廟有道士,素善公,公暇日常宿於廟。道土性嗜弈,其技絕劣,然好勝。有從旁教客者,銜次骨,或豫以酒食啗客,令客歡,且諭意焉,知其癖者每與弈必讓,令勝己乃已。公自與訂交,恒終歲弈無一勝,故道士尤心傾焉。至是,遂襆被來止廟中,為道士書疏章,有所得以供飲博輒盡,人皆呼為「陶阿二」,衣冠咸屏不與交矣。

山陰碣石村有呂某者,精星相、卜筮、禽遁諸術,求之者戶屨常滿,於是積貲至巨萬,然好施,故人以員外呼之。後於富陽設靛青行,置秤平準,不欺客,故賈富者必就與市,而富為徽、閩、浙交會之地,眾賈輻湊,凡酒食之館,江山船恒集於江岸。呂間或與客偕遊,則呼呂三爺者載道,姊妹行有落拓者,乞呂一顧,聲價頓起,夜則呼盧徹旦。客有負者,呂必為調濟。而呂博有異術,每博輒勝,所得金常置床頭,客或取用之亦不問,間問之,則笑曰:「銀子本活物,想幻化矣。」其大度皆類此。

戴癡者,呂翁之值行也。性至孝,以不得養父母故不娶,每飯必先以一豆祭其先,乃食。好拳勇,豪俠而勤儉,故所得俸常貯主人處,惟見人之急則手麾千金不惜,人往往以癡目之。亦善飲,每以無飲友為恨。一日,晚飲於市,見公袒衣而沽飲,飲頗豪,呼而問為誰,公答姓陶,曰:「市中有陶阿二者,非子乎?視子貌狀,似非碌碌者,子飲可幾何?」公曰:「矛好飲,終未有能醉我者。汝豈能為查太史者乎?何勞絮問。」戴喜甚曰:「我將與子較量。」遂沽濁醪三甕,曳與對飲,兩甕既罄,公微醺,而戴已玉山頹倒矣,公起去。次日,戴醒而憶之,復覓陶公,飲極歡。自是遂與公為酒友。

富有業賣漿者竇翁,止一女,極陋,青瘢滿面,廣顙而豁齒,日者嘗謂當受一品封,翁疑其戲己也。顧女齒加長,問字者婿輒病故,故三十猶未嫁也。至是忽夢黑猿撲於身,驚悟以告翁,翁曰:「得毋有申屬者,問字於汝乎?」翌日,戴癡來沽漿,見女,問亦曾相婿否,翁答尚未,且曰:「吾賤而女陋,更誰婿?」戴力以斧柯自任,因言公。翁曰:「是非陶阿二乎?溺賭而濫飲,異日令吾女吸風度日乎?」戴曰:「嘻,只恐汝女無此福。不然,如陶秀才而長貧賤,當抉吾兩目。」翁問其年,曰:「屬猴。」翁憶女夢,稍心動,謂戴曰:「明日可偕與來。」旦日,邀公詣翁,一見許訂婚,公辭以身棲於廟,囊無半文,焉能娶婦,乃與翁謀贅諸其家。女能紡織,不致相累。公曰:「即目前亦需少有所備,妙手空空,奈何?」戴又從旁慫恿,力任其費,詣呂翁,索銀三十兩。呂問所為,語之故,呂詫曰:「秀才也,子何自識之?」戴言此人非終人下者,故與昵。呂欲相之,使戴招公去,一見,驚曰:「此天下貴人也。但早年寥落耳,自後交印堂運大佳,惟木形人不及享髦期,然已足矣。」回顧戴曰:「此事我當相助。」立贈公五十金,謂公曰:「婚後願與新夫人一光顧也。」公許諾,且言此恩必有以報。翁曰:「區區者本無足掛齒。但有所托者,僕已有四孫,次孫命犯官刑,他日當出於台下,倘蒙記憶,尚幸垂憐。」即呼其孫出叩,公心識之,受命歸。婚三日,挈夫人詣呂,呂亦許為一品夫人,歡宴終日而返。自是伉儷相得,機杼之聲每與書聲相間也。公學亦大進,次年舉於鄉。入都,以教習授知縣,分選湖北,有能吏名。未及十年,至方面。其後巡撫江南,值歲饑,公為請於朝,賑蠲並舉,活數十萬人,吳人皆屍祝之。繼以清理鹽政,受上知,眷注頗深,而公已卒於兩江總督任所。是時竇翁亦已物故。公臨卒,屬子孫世世奉祠翁云。

方公之巡撫江蘇也,呂翁孫以索舊逋至蘇,毆人傷重死。方訟繫,公即為贖罪釋歸,贈以千金。其捕鹽梟王乙也,諸官吏咸惴惴,恐激變,公密敕武弁,率兵往,擒獲梟示。時棋道士適在撫署,笑曰:「不意陶二有此辣手。」公不為忤也。先是有粵僧遊於紹,善相術,嘗相戴癡年過四十,當以武職顯,得三品封,戴笑曰:「天下豈有為人值行而受封誥者乎?」及公貴,為援例捐守備。湖廣趙金龍之變,公薦戴從征。凱旋,以軍功超授副鎮。數年,予告回籍,騶從煊赫,崔氏方曳杖乞食道左。詢旁人,盡悉戴發跡所自,臥轍乞憐,戴詰其由來,叱之去。婦蹄號泣,夜自縊死,其所嫁餅師,蓋久以寒餓死矣。

劉文定之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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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文定公綸,武進人,少時家貧窶,曾至絕食。嘗以竹煙筒乞煙草於鄰家,鄰人誚曰:「煙草消食,勿多吸也。」公笑受之。後受知尹文端公,首薦博學宏詞。張文和公喜其文穎銳,既讀其詩,至「可能相對語關關」句,曰:「真奇才也。」因擢第一,後致位宰相。本朝漢閣臣,不以科目進者,惟公一人而已。

翁文端少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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翁文端公年二十四時,猶一貧諸生也,其《祀灶詩》有云:「微祿但能邀主簿,濁醪何惜請比鄰。」士當困厄無聊,易作短氣語。當公為此詩,豈自料兩朝宰相、再世帝師、三子公卿、四世翰苑,功名福澤為清代稀有人物哉!

陳恪勤軼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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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恪勤鵬年,字滄州,以康熙辛未進士,知衢州府西安縣。有善政,大學士張鵬翮薦之,移知山陽,遷知海州,再遷知江寧府。清聖祖南巡,總督阿山借供張名,欲加稅,公不可,乃以他事中之,落職按驗。聖祖赦之,命入武英殿修書,起知蘇州府。公廉幹有才,民愛之,如水趨壑。每褫職按問,老幼罷市聚哭,持糒醪相遺。滿洲駐防兵,亦率男婦蹋門入,牽袍嗅靴,求見陳青天狀貌。聞赦詔下,焚香跪北呼萬歲者,其聲殷天。繫江寧獄,或絕其食,獄卒憐之,私哺以餅,為守者李丞偵知,怒杖卒四十,日通一勺水入。獄者久之,公自分命絕矣,忽聞外有貴人騶唱聲甚高,曰:「獄官來!我浙江巡撫趙申喬也。入覲時,皇上命我語江南督撫,『還我活陳鵬年。』不知汝等可知否?」言畢去,不與公交一語。未十年,公總督南河,李為邳睢同知,大懼,來謁公。公無言,李心稍安,疑公忘之矣。居亡何,黃河南岸崩,芻茭翔貴,治者竹楗石菑,需金萬。公張飲召河官十餘人入,酒行,歎曰:「鵬年餓江寧獄幾死,不意有今日。」自賀一觥,且飲且目李,目閃閃如電,鬢髯翕張,李色變,客亦瞠視,不知所以。公笑曰:「諸君不賀我乎?盍盡一觥。」合席諾聲如雷,不能者強畢之。俄奴捧饕餐樽出,磁而鶬金者也,狀獰惡,公起手斟之,遍示客曰:「滿乎?」曰:「滿矣。」持行至李所,曰: 「某年月日,為一餅故,杖獄卒,欲餓我死者非他人,即足下也。今河岸崩,百萬生靈所關,不比老陳性命不值一錢也。罰汝飲,即往辦治,放一勺水入民田者,請敕書斬汝,亦使群公知鵬年非報私仇者。」李長跪,色若死灰,持樽,樽墮地碎,兩手自縛,叩頭數百,滿席客咄嗟回首,無一人忍睇其面者。李出,傾家治河,河平。來驗工官,纓帽小車,所杖江寧獄卒也。既,李竟慚恨死。公於故人子弟,孤寒後進,汲引如不及,賓從歡飲,而公目覽手答,沛然有餘。每用人,則其家之一絲一縷,必為資送,稱善廣坐,訓過密室,人銜感次骨。入獄逌然,自憶未了事,曰:「杜荼村未葬,某僧求書未與。」布衣王安節觖為面別,從容料量承銷而行。在蘇,舁鬱林石於郡學,遊焦山,遣人泅水取《瘞鶴銘》,為亭護之。其標奇如此。所著詩文若干卷。其被逮入京也,除夕市米潞河,主人問客何來,曰:「陳太守。」曰:「是湘潭陳公耶?」曰:「然。」主人曰:「是廉吏,安用錢為。」反其直,問住某所。次日戶外車聲轔轔,饋米十石,書一函,稱:「天子必再用公,公宜以一節終始,毋失天下望。」紙尾不著名姓,問擔夫,曰:「其人姓魏。」訪之則閉戶他出,竟不知何許人也。

蔡殿撰鬻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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閩中蔡殿撰以台,赤貧至孝,無以為養,將鬻妻。其夫人不忍拂,請行,抵富家,白其故,乞改執爨役。主人感動,遂如請。一日,召墨客入書齋,適遇夫人,相對泣。主人駭詰之,知客即蔡也,乃送還夫人。未幾,蔡聯捷會狀,屢典文衡,激厲寒畯,現身設法,初不以此事為諱。見童通副師《遇庭筆記》。按鬻妻養母,非遇大亂奇荒,萬難兩全之。會其事不足為訓,而出而教士不諱,其少歲之寒微,俾多士有以自壯,則可謂能舉其職者也。

翁同龢被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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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熟翁松禪,被放家居,每日作字十餘幅以消遣,顧親朋有持紙求書者,十不一應。時浙人朱某為常熟令,百計請托,求片楮而不可得,朱恚甚,而無如何也。戊戌政變,康、梁既敗,西後追念舊憾,謂康氏進身由於松禪之保薦,並有勝臣十倍之語,乃諭將松禪革職,永不敘用,交地方官嚴加管束。於是朱某日往翁氏之第,每往,必嚴詞詢察門僕,謂中堂起居動作,皆須察問,公事如此,不得不然。僕人以告,松禪忿極,乃每日作小簡,內書:翁某今日須往後院走動,請老父台核示;又云:翁某今日洗足,請老父台駕臨看管等語。翁意蓋欲藉此以窘之也。朱得簡大喜,以白綾裱成合錦條幅,懸於花廳。紳士有來謁見者,見之以告松禪。松禪大窘,命人往言,欲將原簡收回,朱謂此是中堂親筆,不易購得,若必欲收回,須以屏對十副為交易之品。松禪無可如何,乃書一屏一對以交換之。


閨閣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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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夫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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茸城閥閱,以王氏為冠。王氏有二,郡人以里第分,呼曰東王、西王。西王於明時,已簪纓相繼;東王則於勝國,並無科第。科第自農山侍御始,武英總憲司農兄弟,皆侍御子也。侍御少孤,寄鞠於叔處,弱冠補諸生,寄於學宮數里外。有財翁姚姓,延之課子。暑月,黎明赴館,翁方登樓觀稼,隱約間有雙燈前導而來者,訝而跡之,稍近,則燈隱而塾師至。晚復覘焉,才越一阡,月影黃昏中復有雙燈前引矣。意其必貴,家有及笄女,遣人與其叔議婚,叔以貧辭,強而後可,遂贅焉。逾數年,翁歿,姻婭中頗有加白眼者,姚夫人謂侍御曰:「婿本贅也,翁亡何贅,盍歸乎。」侍御憮然曰:「我乃無家。」夫人曰:「未婚時豈露處耶?」曰:「寄齋夫舍。」曰:「何不即與齋夫商之,乃賃一廡棲焉?」未幾,遭鼎革,叔本鄉居,挈家來城,覓避亂所,議於僧寮暫托。公挈二子先往,司農方在妊,倉皇中胎震欲娩,適土寇又至,急避人家竹園中,倚竹坐地,朦朧見一白衣老嫗,為之扶掖,礪甲斷臍,裂裳作褓。料理甫畢,而侍御尋蹤已至,舉兒付之,乃告其叔,覓人舁產婦至寓,一家團聚。招呼老媼,則已不見。數月後,清朝定鼎。又逾年,歲丁亥,叔謂侍御曰:「頻年離亂,舉業已荒,不得不作揣摩計,明年可謝遣問字者。我雖貧,助汝脫粟十石,夫婦諸兒,尚可不餒。」夫人應曰:「甚荷,齏鹽膏火,婦以十指襄之,若來秋復落,亦無顏見叔矣。」初,侍御邂逅一僧,諦視曰:「君大貴人也,苦為發所壓,能從我遊,劉秉忠不足數也。」笑而置之。至是僧又來,笑且詫曰:「我言應矣。」更審度久之,曰:「君當一品,而又似不真,其故何也?」時瑁湖方八歲,捧茶出飲客,僧驚起曰:「是矣,此真一品,君乃封爵。」薛澱五歲,匍匐䦱門,曰:「此亦一品,稍遜乃兄。」橫雲在抱,亦攜以出,曰:「又一品也,位亞於兄,而貴乃先於兄。」後一一吻合。而所遇白衣老媼者,遍訪不得,惟於神龕旁供一栗主,即題曰:「白衣老媼之位」。至今司農諸裔,歲時享之不衰。

三徐母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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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山三徐之太夫人,亭林先生女弟也,世稱其教子極嚴,課誦恒至夜午不輟。三徐既貴,每奉命握文柄,太夫人必以矢慎矢公甄擢寒畯為勖。太夫人未六十,立齋已登九列,持節秦中,所識拔多知名士;健庵以編修總裁北闈;果亭以編修典試浙江,亦無愧金篦玉尺,皆母教也。太夫人三子皆登鼎甲,一女歸長洲申菽旗旆,中江南省元。錦鞱象服,牙笏盈床,清初至今將三百年,閨闈中尚無與比肩者。

盛夫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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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門蔣憲副公,改葬貞山,堪輿云:「大不利於長房。」公塚媳盛夫人,謂其子榮祿公之逵曰:「子姓至多,若僅不利於我,無妨也。」榮祿素孝,聞母命,即以言達於各房,為憲副公改葬焉。時盛夫人弟御史符升曰:「此一言已種陰德,堪輿之說且將不驗。論時日生克,當於丁年發長房。」後榮祿公子光祿少卿文瀾,舉康熙丁巳,禮部主政;文淳舉康熙丁卯。自此孫曾逢丁年成名者相接踵。乾隆丁酉,順天三世同榜,時少司馬元益,自江西學政任滿還朝,朝士賀之,公曰:「此吾高祖母一言種德之餘澤也。」

洪節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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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稚存太史亮吉,幼孤貧,母太夫人教之讀書。一日,太史從受《儀禮》至「夫者妻之天」,太夫人慟絕良久,呼曰:「吾何戴矣。」遂廢此句。太史貴後,繪機聲燈影圖,遍求名輩,詩筆表揚,同時巨人長德,咸有題詠,見之嘉、道詩文集中甚多。

宋文恪之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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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文簡公,娶長洲宋文恪公女。康熙間,文簡由吏部侍郎巡撫廣西,賓客入賀,宋夫人獨愀然不悅者累日,曰:「一門群從,咸列清華,我夫子乃出為粗官,令我慚顏於娣姒矣。」見《鮚埼亭集·廣陵相國傷逝記》。蓋其時陳氏一門,宗伯清恪公、司空文和公、丙齋司寇、匏廬少宗伯皆官九列;而夫人之姊妹夫,太倉王相國、海寧顧侍郎、合肥李宮詹、長洲繆宮讚,亦同時以巍科清秩,比踵朝端,故夫人云然也。門閥姻婭之盛,簪組翩連,史書罕見。粗官數語,較謝道韞天壤王郎一段議論,尤矜貴已。

王漁洋夫人之賢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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漁洋先生,司李揚州,文士輻輳,弦詩角酒無虛日,餘韻遺風,足為風塵吏增色。聞先生妻張夫人,實賢耦。閩人許必,以會試入京師,道出邗江,金盡告急,先生無以應,有憂色,夫人遂脫跳脫於腕。徐夜者,字東癡,隱居東皋鄭潢河上,貧且老,雖凍餓不以幹人。會大風雪,夫人出絮帛謂先生曰:「君得毋念徐先生寒乎?易以遺之。」其賢敏若是。

淨因道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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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泉隱士黃文暘,雄文俠氣,交遍人寰。淑配趙氏,世稱淨因道人。食貧偕隱,以詩畫相唱和,或賭記書籍、策數、典故以為樂。隱士性好友,道人則鬻書畫、斥簪珥以助之,忍凍耐饑,賓客恒滿。吳梅村祭酒之孫,貧餓於竹西路,隱士割宅居之,其子女失母,道人撫之至成立。阮文達公夙善隱士,嘗薦往曲阜,為衍聖公師,迎道人偕之魯。公撫浙,復邀至西湖,開別館,居二老,每竹輿小舫,秋衫白髮,瀟灑於六橋三竺間,望之者以為神仙伉儷。

紮拉芬夫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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紮拉芬者,漢軍百文敏公之塚嗣也。墮地授官,成童取妻某氏,年齒相同,伉儷綦篤。文敏薨後,公子蔭襲,秩躋貳卿。十九歲甫生子,賀客闐閭,湯餅溢座。詰旦,公子忽起頮漱,具冠服,向北九拜畢,令左右請太夫人至,延諸上坐,自伏地稽顙曰:「昨夜先公命之矣,兒本上界星官,今既有子,合歸舊班,不得久戀人世。但兒不能奉母終天年,且以此呱呱者一塊肉,累老人教育,兒罪實甚。此子骨相,是富貴中人,異日定能代兒盡孝。凡此皆天意,母亦毋庸戚慟傷懷。」又起坐,遍諭家中人等:「善事太夫人,共撫孺子,好理家政,我去矣。」言訖瞑目含笑而逝。初,公子以妻新娩,戒家人勿遽以凶耗告。太夫人痛子愛婦,恐傷厥心,遂如戒,秘治喪事。及妻審公子,僉托入直為辭,三問三如之,乃不復問。兒既彌月,妻忽晨興,命婢具湯沐,濃妝結束,珠冠霞帔,向北九拜畢,令左右請太夫人至,延諸上坐,自伏地襝衽曰:「曩日公子命之矣,妾本上界女星,夙與公子有緣,今既有子,合與公子各歸舊班,不得久戀人世。但妾不能奉姑終天年,且以此呱呱者一塊肉,累老人教育,妾罪實甚。此子骨相,是富貴中人,異日定能代妾夫婦盡孝。凡此皆天意,姑亦毋庸戚慟傷懷。」又起坐,遍諭家中人等:「善事太夫人,共撫孺子,好理家政,我去矣。」言訖,瞑目含笑而逝。

萬學士之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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雍、乾朝士,主張陸學者二人,一臨川侍郎、一萬昌萬學士承蒼也。學士有賢母李氏,方孕時,每默祝於影堂曰:「不願生兒為高官,惟願負荷先世之學統。」以萬氏先祖,如明刑部侍郎虞愷、光祿卿汝言,皆講學於陽明念庵之門,號為碩儒者也。學士少入塾,果喜讀宋人講學之書,論者謂得之胎教。

徐氏二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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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寧陳相國,精舉業,兼善星學。嘗推己命,當位至臺輔,欲求女命之至貴者聘之,久而未得。弱冠舉鄉薦,公車北上,舟次松陵,值風雪大作,枯坐篷窗,旅懷殊寂。舟人言:「此處富室徐姓,有園亭,擅花木之勝,主人極好客,盍往遊乎?」公素性不羈,即書刺令通。徐詢知為新孝廉,衣冠肅客入。公述來意,徐笑頷之,即命僕至園中掃雪,陪客往遊。見奇石環立,臺榭幽深,有一亭,植梅數十株,冷蕊初花,清香撲鼻。須臾,熾炭於盆,芳肴羅列,主人酌巨觴勸客,款待良厚。談次,知公未婚,陰有擇婿意,而未便驟言。既又知其精子平,乃曰:「僕有二女,俱待字閨中,將來得嫁貴人否?乞為推算。」公諾之。歡飲至暮,沽醉回舟,推二女命,長者年十九,次十七,皆一品夫人也,大奇之,惟次女犯桃花百日,為美玉之玷。次早,復詣徐曰:「女公子命皆大貴,足耀門楣矣。」徐曰:「以君之才之美,取青紫如拾芥,如不以寒賤為嫌,願附姻好,長幼惟所擇。」公大喜,遂聘其長女,委禽而去。是年,公成進士,入翰苑,乞假歸娶,偕夫人入都供職。後數歲,徐次女猶未字,有群盜夜入其室,見女美,迭汙之,既掠其資財,並劫女去。徐夫婦悲戀欲死,訟於官,捕盜甚急。盜恐為女累,輾轉賈於揚州為女伶。適公與夫人南旋,過揚,當道宴公,陳菊部。女不解演劇,令侑觴,夫人自簾內觀之,怪其貌似妹,呼人密詢之,果是,相抱而泣。乃謀於公,詭言係其疏戚,為脫樂籍,載以俱歸,計遭難恰百日。後公為擇配,嫁某總戎公,官至大學士。總戎升提督,姊妹果並封一品夫人。

蔣夫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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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琢堂殿撰為諸生時,家置一紙庫,名曰:「孽海」,凡淫詞豔曲、壞人心術與夫得罪名教之書,悉納其中而燒之。一日,閱《四朝聞見錄》,內有劾朱文公一疏,痛詆文公逆母欺君、竊權樹黨,並及閨閣中穢事,有小人所斷不為者,竟敢形諸奏牘,以汙蔑之。此編書者亦逆知後人之必不信也,且偽撰文公謝罪一表,以實其過。閱竟不勝髮指,拍案大呼,思欲盡購此書,以付諸火,而苦無資也。夫人蔣氏,時庵侍郎侄孫女,頗明大義,欣然出奩中金釧助之,遂遍搜坊肆,得三百四十七部,悉燼於孽海中。是年,登賢書,至庚戌歲,遂大魁天下,後官至山東按察使。

婢女代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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婢女代嫁,小說常載之,近乃實有其事。陶文毅公微時,家極貧,初聘同邑某氏女,歷歲餘矣。邑有富室吳姓,聞女姿色,謀奪為其子婦,以多金餌女父。父利吳富,竟為所動,迫公退婚。公不可,女之母亦不願,而其女惑於父說,已萌異念,私誓不適窮生。會有養婢請於母,願以身代,母許之,文毅亦坦然娶之,即後之膺一品夫人誥命者也。夫人右手背有疣凸起,藥之不愈,則少時操作,為磨石壓傷耳。某女既歸於吳,父子恃富奢蕩,又強占鄰姓田,率眾毆鬪,吳子中傷暴卒,女無出,翁亦憤鬱死。於是族中強黠者,恨吳吝刻、宗族無所沾惠,群欺某女寡弱,謂吳氏以私財飽外家,藉口侵吞其田產殆盡,至貧困無以自存。時文毅已貴顯,乞假回籍,鄰里嘖嘖言前事,公微聞之,質諸夫人,良信,太息久之,遂以夫人意,贈女五十金。女得之,愧悔欲死,日抱銀號泣,不忍用,卒為穿窬者竊去,忿而自縊,遇救未絕。公嗣是歲致周恤不倦云。寶應朱詠齋先生,由浙江學政任滿還朝,舟過吳門,文毅方官蘇撫,同官演劇觴朱,令演《雙官誥》,文毅淚承睫,不能忍,朱私語同官曰:「此我失檢,不知雲汀家,亦有碧蓮姊也。」

阮文達繼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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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文達公繼娶夫人,乃孔子七十三代長孫女,為昭字輩衍聖公孫女、憲字輩衍聖公女。高宗巡幸闕里,夫人尚年幼,隨其祖母跪迓宮輿,蒙駐輿詢年齒且撫,手賜宮花一朵。後文達以詹事視學山東,遂委禽焉。比成婚杭州,儀禮輿服,隆於一時,以詩賀者,有「壓奩只用十三經」之句。夫人習書禮,能詩文,有《讀史雜文》數十篇、《唐宋舊經樓詩》六卷,世遂號經樓夫人。按文達督學時,畢秋帆宮保為東撫,謂阮封翁曰:「吾女可配衍聖公,公為媒;衍聖公之本生胞姊,可配公之子,吾為媒。」乃同締姻。二公表章經籍,篤古崇儒,至求淑相攸,必屬之東魯聖人之裔,誠不愧儒雅風流矣。

董戴兩太夫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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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慶中,董相國誥封翁,濯足於室,令婢除襪,因右足底一赤痣,有毫長數寸,以手盤繞之,婢笑於旁曰:「天下未嘗無對。」詰之,則婢之左足底,有毫痣亦如之,知為異相,納之,生相國,是為太夫人。江西戴相國衢亨,太夫人未笄時,循土風,凡結婚先以女子生年月日時八字,送於男家,置神龕,卜吉凶,三日返之,如是數十家,率不吉。龕內神主有無故自倒者,因皆不敢納采,末至戴,三日內皆有吉兆,奇之,遂娶焉。果出相國為名臣。

隨園十三女弟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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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有藏《隨園十三女弟子湖樓請業圖》者,後附一小幅,曰《後三女弟子圖》。前後凡二跋,其前跋云:「乾隆壬子三月,余寓西湖寶石山莊,一時吳會之弟子,各以詩來受業。旋屬尤、江二君,為寫圖布景,而余為誌其姓名於後,以當陶白真靈之圖。其在柳下姊妹偕行者,湖樓主人孫令宜臬使之二女雲鳳、雲鶴也;正坐撫琴者,乙卯經魁孫原湘之妻席佩蘭也;其旁側坐者,相國徐文穆公之女孫裕馨也;手折蘭者,皖江巡撫汪又新之女纘祖也;執筆題芭蕉者,汪秋御明經之女申也;稚女倚其肩而立者,吳江李寧人臬使之外孫女嚴蕊珠也;憑几拈毫,若有所思者,松江廖明府之女雲錦也;把卷對坐者,太倉孝子金瑚之室張玉珍也;隅坐於几旁者,虞山屈宛仙也;倚竹而立者,蔣少司農戟門公之女孫心寶也;執團扇者,姓金名逸,字纖纖,吳下陳竹士秀才之妻也;持釣竿而山遮其身者,京江鮑雅堂郎中之妹,名之蕙,字芷香,張可齋詩人之室也。十三人外,侍老人側而攜其兒者,吾家侄婦戴蘭英也。兒名恩官。諸人各有詩,現付梓人。嘉慶元年二月花朝,隨園老人書,時年八十有一。」又一跋云:「乙卯春,余再到湖樓,重修詩會,不料徐、金二女都已仙去,為淒然者久之。幸問字者又來三人,前次畫圖,不能羼入,乃托老友崔君,為補小幅於後,皆就其家寫真而得。其手折桃花者,劉霞裳秀才之室曹次卿也;其飄帶佩蘭而立者,句曲女史駱綺蘭也;披紅襜褕而若與之言者,福建方伯璵沙先生之季女錢林也,皆工吟詠,綺蘭有《聽秋軒詩集》行世,余為之序。清明前三日,袁枚再書。」

汪文端之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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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陽汪文端公廷珍,年十二而孤,母程太夫人撫之成立。值歲凶,母子日一食,或終日不得食,太夫人終不肯使人知,曰:「吾非恥貧,恥言貧耳。言貧則疑有求於人,故不為也。」歲除無米,使僕索舊逋城外,抵暮歸,無所得,各飲茗一甌,嘗鹽菜數莖就臥。及公貴,風裁嚴竣,正色立朝,造次必於禮法,太夫人教也。

吳山尊夫人贈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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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椒吳山尊學士鼒,淵如先生妹婿也。淵如先生以乾隆丁未榜眼及第,山尊仍上計車,其夫人贈行詩曰:「小語臨歧記可真,回頭仍怕阿兄嗔。看花遲早尋常事,莫作蓬萊第二人。」山尊果以是科通籍,入翰林,雖大魁讓人,猶未滿紅閨期望。然微雲夫婿,柳絮才媛,豔句流傳,亦可謂倡隨佳話矣。

乳花娘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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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壇於文襄公敏中,為協揆時,有翰林汪某,令其妻曹氏拜公小君為母。及會稽梁階平相國國治升戶部尚書,曹又拜之為父。初見時,以朝珠一串為贄,紀文達公嘲以詩云:「昔年相府拜乾娘,今日乾爹又姓梁。赫弈門庭新戶部,淒涼池館舊中堂。郎如有意應憐妾,妾豈無顏只為郎。百八牟尼親手掛,上襟猶帶粉花香。」有無名子易其後半首云:「郎如有貌何須妾,妾豈無顏只為郎。百八牟尼親手掛,回朝猶帶乳花香。」時遂稱曹為「乳花娘子。」

方芷齋夫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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仁和方芷齋夫人芳佩,勤僖公汪芍坡中丞新之繼室也,工詩文,文有知人鑒。乃翁相攸時,攜文二首,一為吳頡雲修撰,其一則芍坡中丞也,展轉不能決,以示夫人。時吳方諸生,汪猶布衣也。夫人閱吳作,曰:「是當早發,然英華太露,誠恐不壽。」閱汪作,曰:「此大器也,然須晚成。」翁遂舍吳而議汪,後吳果大魁,官位不顯,且未享遐齡;汪則揚歷中外,階至一品。夫人生一子二女,富貴壽考,旋則孫階之蘭玉森森矣。夫人言論揮灑,旁若無人,晚年尤喜作擘窠大字,筆力出入襄陽,一洗脂粉氣象。嘉慶丁卯,山舟學士,重宴鹿鳴,賦詩四章,和者不下百餘人。夫人時年八十,和詩三章,評者以為諸人皆勿能及。夫人享年八十二歲,有《在璞堂稿》行世。夫人媳王氏,名德宜,松江人,亦工詩,侍夫人日,屢有唱和,夫人既歿,家政一委之姬妾,日則彈琴詠詩,焚香禮佛而已,著《語鳳巢詩稿》,記其《金陵詩》二句云:「啼鳥猶呼奈何帝,今人尚說莫愁湖。」跌宕之致,可以相見矣。

薛慰農相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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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爽秋之夫人薛氏,學問宏深,博通經史,有「不櫛進士」之譽。爽秋學問,夫人攻錯之力居多,故爽秋有季常之懼,然實另有原因也。傳聞爽秋本姓某氏,為袁某乞養子,故冒其姓。幼時家貧,為人牧牛,常戲登桐廬塔頂,鄉愚野老謂其必發達,以該塔素名有鬼嬲人,爽秋登之無恙也。及十二三歲,某戚攜之北上,流落都門,薛慰農收養之,執雜役焉。後因某事對答數語,慰農大奇之,使伴諸子讀,遂妻以女。有謂爽秋實為養父挾之北上,適值薛慰農擇婿,爽秋預其選。蓋爾時慰農所注意者二人,一為楊廷甫,一為袁爽秋。薛慰農之夫人親相之,並閱二人文,謂楊廷甫必可點翰林,袁爽秋不過進士而已,且楊貌優於袁,欲婿楊;薛慰農則謂楊雖可入詞苑,終不過翰林而已,袁雖不能入詞苑,必有督撫之望,為一代名人,遂決婿袁云。庚子之難,爽秋從容就義,實其夫人薛氏所主持也,可謂巾幗英雄矣。「不櫛進士」豈虛譽哉。


雜錄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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婁德納譎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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聖祖既廢理邸揆敘,王鴻緒輩恐其復立招禍,因造諸蜚語以聞。仁皇帝怒,欲置王於重典,眾莫敢諫。領侍衛內大臣婁公德納,仁皇近侍也,年已耄,善解人主意。時上自暢春園還宮,欲明頌詔旨,公先日燕見曰:「聞護軍統領某,得暴疾,肉盡消瘦,已骨立矣。」某公素以體胖著者。次早,上入宮,某統領佩刀侍神武門,豐偉如故。上詰公,公笑曰:「可知人言未可信也。體之豐瘠,乃現於外者,尚訛傳至此,何況暗昧事哉?」上首肯其言,立罷其詔云。

王文貞極人爵之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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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文貞公崇簡,嘗建言帝王廟祀,宜及守成令主,因列商中宗以下七人;又言宋臣潘美、張浚宜罷祀,詔從之。公為禮部尚書,年六十三,以老乞休。年七十,依古人以每歲盡讀五經為夏課,嘗作《青箱堂記》云:「階前辟露臺,方丈餘,夏秋日暮,父子兄弟六七人,率坐臺上,或莊論詩書,或稱述祖德,旁及故舊家世之興衰,以為勸戒。」公家輦下,出身寒素,父子同時官九卿,享上壽,乞休於主恩方渥之時,視其子為宰相,倘徉林下者十有五年,而一生端謹,無可指摘,可謂極人爵之榮者也。

尹文端總督兩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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尹文端公總督兩江時,冬日招秦大士、蔣士銓、袁枚飲,曰:「座上皆同館名流,宜各賦詩紀勝。」蔣詩先成,首句云:「卓午人停問字車。」公笑曰:「此教官請客詩也。」秦懼,不肯落筆。袁亦知難而退,公不許,乃賦一律云:「小集平泉夜舉觴,春風座上不知霜。偶然元老開東閣,難得群仙共玉堂。」公大喜曰:「開口已包括全題矣。」

阿文成之福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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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文成功業巍巍,富貴福壽,近世無比,高宗純皇帝賜其七十壽聯云:「耆筵錫慶高千叟,雲閣銘勳讚上臺。」八十壽聯云:「純嘏懋勳延帶礪,耆齡碩望重絲綸。」嘉慶元年九月,以疾乞假,其明年八月薨,年八十有一,圖像紫光閣者四次,兩子四孫俱登顯秩,真所謂出將入相,福壽全歸者也。文成身裁短小,弱不勝衣,並無龍威燕頷之相也,亦奇矣哉!

陳時夏甘汝來殊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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雍正時,滇南陳公時夏,官蘇州巡撫。有母在家,年逾八旬,欲陳請乞假。憲皇帝諭滇省督撫委員,同陳之弟乘驛護送到蘇,其起身日期遲早,聽伊母之便,並不必因乘驛定限,俾有年紀人去住如意,又賞給人參四封,為高年人藥餌之需。至抵蘇後,陳具折謝恩,上心忻慰,恩諭更為周至,並賜貂皮、寧綢、伽南、香珠、眼鏡、鼻煙壺、奶酥餅、果子乾等物,為添壽之意,又賞給巡撫封典,當時詫為殊恩異數云。

江西甘莊恪公汝來,以吏部主事,蒙憲皇帝特旨,擢廣西太平府知府,十二月二十七日請訓。是日,上賜九卿「福」字,隨同九卿傳進,以次賜畢,呼甘進案前,連書二「福」字,諭令帶賜粵西總、提督各一,又書一「福」字賜甘。甘奏云:「外吏小臣,何敢蒙賜宸翰。」上大笑曰:「怎麼說小臣,做官只論好歹,不問大小。爾若做得好,即日就是大臣了。」 因諄諄訓誨,並詢家世,賞貂皮、松花硯,又賞甘父母寧綢各一匹,並諭吏部選給四品誥封,給假回里省親。荷此隆恩,甘實不知所以報稱矣。

張文端恩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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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文端公英,於雍正十一年入祀京師,並賜祭本籍,命撫臣徐文穆本行禮。相國文和公、少宗伯藥齋廷璐,皆乞假回里,舉行祀事,欽天監擇行期,內府制安車,沿途文武官護送,賜書籍五十二種,令織造用官舟載送其家,又賜冠帶、珍裘、文綺、豐貂、紫團、古玩、雜佩之屬。先期一日,上賜玉如意曰:「願爾往來,事事如意。」又令中使齎酒肴果餌至寓,酌金杯以餞之,又賜文端祠聯云:「風度猶存,典禮煥千秋俎豆;師模如在,忠忱垂弈葉箕裘。」

半部搢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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桐城張氏,父子繼相,兄弟多登九列者。文和長軍機時,其子侄宗族,及姻黨姚氏,占仕籍者至數十人,時為之語曰:「張、姚兩姓,占卻半部搢紳。」劉文正公統勳以聞,請量加裁抑,三年內停其升轉,高宗從之。文正與文和故交,此奏可謂愛人以德。

劉武進卒於養心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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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武進相公於義,性剛毅,受憲皇知。曾佩征西將軍印,屢破準夷,時人榮之。乾隆中,公年已七十餘歲,奏事養心殿,跽跪良久,立時誤踏衣袂仆倒。公體素胖壯,加以御座高聳,因之暴薨,上甚惜之。傅文忠公出告人曰:「劉相公今死得其所矣。」時人以為笑談。

洪稚存之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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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稚存編修亮吉,陽湖人,中庚戌探花。性狂妄,嗜酒縱飲。善考訂,其著《乾隆中府廳圖志》,及《東晉疆域考》、《南北朝疆域考》,學問淵博。戊午大考翰林,公上《平邪教疏》,深中當時窾要,人爭誦之。朱文正公招之入都,欲薦於朝,先生乃於朱座首斥其崇信釋道,為邪教首領之語,朱正色曰:「吾為君之師輩,乃敢搪突若爾!」先生曰:「此正所以報師尊也。」又譏王韓城相公為剛愎自用,劉文清公為當場鮑老,一時入座,無不被其譏者。後裹裝欲歸,復上書於成王及朱石君、劉雲房二相公,多誹謗朝廷語。成王以其書上聞,上憫其書生迂魯,戍於伊犁。未逾年,即放歸田里。以其書常置御座旁曰:「此座右良箴也。」上之寬大也若此。先生既放還,亦縱酒自娛,不數載,卒於家。其所著古文,多載清朝名臣嘉言善行,有裨於世教焉。

張石州之使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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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定張石州穆,以優行貢成均。道光己亥,應順天鄉試,攜瓶酒入,監搜者嗬曰:「去酒!」石州輒飲盡,而揮棄其餘瀝。監者怒,命悉索之,破筆硯、毀衣被,無所得。石州捫腹曰:「是中便便經笥,若輩豈能搜耶?」監者益怒,乃摭筆囊中片紙,有字一行,謾曰:「此懷挾也。」送刑部讞,白其枉,然竟坐檳斥。石州淵博無涯涘,世以東京崔、蔡目之,微眚見黜,固由賦命之奇,然亦太使氣已。

趙秋谷善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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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太史秋谷,青州益都人也。乾隆戊午,北平黃昆圃先生,任山東布政,黃固素重秋谷者。會益都令某來謁,黃語之曰:「趙秋谷先生,君管內人也,其詩文甚富,盍請於先生,持其草以來,俾余得一寓目乎?」令歸,即遣一隸持牒往。趙故善罵,得牒益大怒,詬令俗吏,並及於黃。黃親為其門生陳見復述之。

汪容甫之狂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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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容甫少狂放,肄業安定書院,每一山長至,輒挾經史肄難數事請質,或不能對,即大笑出,孫志祖、蔣士銓皆為所窘。時僑居揚州者,程晉芳、任大椿、顧九苞,皆以讀書該博負盛名。容甫眾中語人,揚州一府,通者三人,不通者三人。通者高郵王念孫、寶應劉台拱,與己是也;不通者即指程、任諸人。適有薦紳家居者,請容甫月旦,容甫大言曰:「君不在不通之列。」其人喜過望。容甫出,徐曰:「君再讀三十年書,可以望不通矣。」其詼諧皆類此。

龔定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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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清文人,龔定庵最負重望,所為文詩,皆廉悍偉麗,不立宗派,思想尤淵淵入微。生平治學頗博雜,惟近時坊刻《定庵文集》只六冊,其所自定之二十四卷本,已無地可尋。定庵生平,性不羈,善作滿洲語,嗜冶遊,晚歲學佛,平居無事時,非訪伎、即訪僧,遇達官貴人,輒加以白眼。生平不善書,以是不能入翰林。既成貢士,改官部曹,則大恨,乃作《干祿新書》,以刺執政。凡其女、其媳、其妾、其寵婢,悉令學館閣書。客有言及某翰林者,定庵必哂曰:「今日之翰林,猶足道耶?我家婦人,無一不可入翰林者,以其工書法也。」生平所得金,皆隨手盡,京師人以怪物目之,夷然不顧也。在京日,所歡甚多,與某貝子福晉誼最篤。舊例,凡滿、蒙王公貴人諸內眷,例不許外出,惟每季可遊廟一次,遊廟有定期。某福晉於遊廟時,與定庵遇,既目成,以蒙語相問答,由是通殷勤。未幾,為某貝子所知,大怒,立逼福晉大歸,而索定庵於客邸,將殺之。貝子府中人,素受福晉惠,偵知其事,告定庵,定庵孑身走至江淮間,幾乞食。其集中紀行詩,有「留眷於京,單身出外」,及文集中《重過揚州記》,皆此時作也。

定庵官京曹時,得趙飛燕印,狂喜賦詩,詩載入集中,而不詳其緣起及印之形狀。李㤅伯因謂龔為人欺,觀吳石華集中有題此印詩,所紀甚詳,特錄於下,以為藝林添一故實。其序云:玉印徑寸,厚五分,潔白如脂,紐作飛燕形,文曰「伃倢妾趙」四字,篆以秦璽,似獨以鳥跡寓名。嘉靖間,藏嚴分宜家,後歸項墨林,又歸錫山華氏及朱竹家,最後為嘉興文後山所得。仁和龔定庵舍人,以朱竹所藏宋拓本婁壽碑相易,並以朱提五百,遂歸龔氏。此冊乃何夢華所拓也,詩云:「碧海雕搜出漢宮,回環小篆字尤工。承恩可似綢繆印,親蘸香泥押臀紅。不將名字刻苕華,體制依然復內家。一自宮門哀燕後,可憐孤負玉無瑕。黃門詔記未全誣,小印斜封記得無。回首故宮應懊悔,再傳重問赫蹄書。錦裹檀薰又幾時,摩挲尤物不勝思。煙雲過眼都成錄,轉憶龔家婁壽碑。」聞此印後歸潘德佘方伯,今不知流落何所。按趙氏位伃倢凡三人,一鉤弋,一宣主,一合德也。

閱近人筆記,載龔與明善堂主人事,按主人名奕繪,號太素,為榮恪郡王綿億之子,封貝勒,著有《明善堂集》。側福晉者,即太清西林春,著《天遊閣集》者也。太清姓顧,吳門人,才色雙絕,貝勒元配妙華夫人沒後,寵專房。貝勒由散秩大臣,管宗人府及御書處,又管武英殿修書處,旋改正白旗漢軍都統。性愛才,座客常滿。其管宗人府時,龔方為宗人府主事,常以白事詣邸中。貝勒愛其才,尊為上賓,由是得出入府第,與太清通殷勤,時相唱和。龔雜詩中,所謂「一騎傳箋朱邸晚,臨風遞與縞衣人」即指此事。聞太清好著白衣,故云云。太清貌絕美,嘗與貝勒雪中並轡遊西山,作內家妝,披紅斗篷,於馬上撥鐵琵琶,手白如玉,見者咸謂王嬙重生。又聞貝勒所作詞,名《西山樵唱》,太清詞名《東海漁歌》,當時特取其對偶云。某說部中,見有龔某外詩一首,此詩舊藏蔣劍人家,後歸王紫佺。蔣與王,皆與龔子孝拱相友善,決為龔作無疑。詩云:「未定公劉馬,先宰鄭伯羊。海棠顛未已,獅子吼何狂。楊叛春天曲,藍橋昨夜霜。微雲才一抹,佳婿憶秦郎。」又題友人扇一絕云:「女兒公子各風華,爭羨皇都選婿家。三代以來春數點,二南卷裏有桃花。」情辭惝恍,他人斷無此思想、無此筆墨也。龔以奇才,會試舉春官,不得入翰林,大恨,因為《干祿新書》以諷世,其所著詩,亦多諷世之作。如《詠史》詩,則為曾賓谷而作也;如《小遊仙》詩,則為不得軍機章京而發也。龔為主事時,其叔方為尚書,一日龔往謁,甫就坐,忽閽人報有小門生求見,其人固新入翰林者,龔乃避入耳室中,聞尚書問其人以近作何事,其人以寫白摺對,尚書稱善,且告之曰:「凡考差字跡宜端秀,墨跡宜濃厚,點畫宜平正,則考時未有不入彀者。」其人方唯唯聽命。龔忽鼓掌曰:「翰林學問,原來如是。」其人惶遽去。尚書大怒,訶之,由是廢往還禮以自絕。定庵以道光十九年,年四十八乞休。二十一年,五十歲,歿於丹陽。其歿也,實以暴疾,外間頗有異詞。初,定庵官京曹時,常為明善堂主人上客,主人之側福晉西林春太清,慕其才,頗有暖昧事,人謂定庵集中遊仙諸詩,及詞中《桂殿秋》、《憶瑤姬》、《夢玉人引》諸闋,惝恍迷離,實皆為此事發也。後稍為主人所覺,定庵急引疾歸,而卒不免,蓋主人陰遣客鴆之也。或又謂定庵晚年,所眷靈簫,實別有所私。定庵一日往靈簫處,適遇其人,因語靈簫與之絕,簫陽諾之,而蹤跡則愈密。半歲後,定庵一日又見其人從靈簫家中出,因懷鴆以往,語靈簫:「其人倘再至者,即以此藥之。」藥方固出禁中,服之不即死,死亦無傷痕可驗也。靈簫受藥,即置酒中以進,定庵飲之,歸即不快,數日遽卒。

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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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庵在揚州時,一日,於某鹽商席間酒半,行聯句之令,一商云:「正是桃紅柳綠天,」定庵急續云:「老夫人移步出堂前。」坐客大笑。此與一富商以資得某處令,到省謁巡撫,巡撫詢以事,富商拱手云:「大人容稟,」巡撫忍俊不禁,乃答云:「聽你道來。」此兩語連續之妙處,實同一機軸也。定庵生平最嗜賭,尤愛搖攤(即壓寶),自謂能以數學占盧雉盈虛之來復。其帳頂滿畫一二三四等字數,無事輒臥於床,仰觀帳頂,以研究其消長之機,每自鳴其賭學之精,然每戰輒北。一日,揚州某鹽商家大開宴會,名士巨賈輩畢集。酒闌,於屋後花圃中作樗蒲戲。有王君者,是日適後至,見定庵獨自一人,拂水弄花,昂首觀行雲,有蕭然出塵之概。王君趨語云:「想君厭囂,乃獨至此,君真雅人深致哉!」定庵笑曰:「陶靖節種菊看山,豈其本意,特無可奈何,始放情於山水,以寄其滿懷之憂鬱耳。故其所作詩文愈曠達,實為愈不能忘情於世事之徵,亦猶余今日之拂水弄花,無以異也。」語次,復云:「今日寶路,吾本計算無訛,適以資罄,遂使英雄無用武之地。惜世間無豪傑之士,能假我金錢者耳。」王君本傾慕其文名者,乃解囊贈之,偕入局,每戰輒去,不三五次,所措之資,已全數烏有。定庵怒甚,遂狂步出門以去。又云,定庵嘗自言前生本是天台一老僧,此僧生平一無所長,惟每日誦《法華經》而已。僧卒日,即定庵生日。然定庵卻聰慧絕倫,蓋定能生慧,亦誦經之功也。定庵曾至其前生圓寂之地,有詩數首,曾為王君書扇,集中皆未載焉。王君但憶有句云:「到此休論他世事,今生未必勝前生。」亦自慨其半世苦修,未能出生死流,仍沉淪於三界中也。

湖南湯海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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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光朝,士無不知湖南有海秋湯鵬者。海秋二十成進士,三十補御史,意氣蹈厲,勇言事,未逾月,三上章。最後以言宗室尚書,叱辱滿司官事,在已奉旨處分後,罷御史,回戶部原官。時英夷擾海疆,求通市,海秋憤不得言事,猶條上尚書轉奏,策夷務善後三十事。嗣西夷求改關市約,有君奏中不可許者數條,人以是服其精。浮湛部曹不得志,退而著《浮邱子》一書,大抵言軍國利病、吏治要最、人事情偽、關設形勢,尋攝要眇,凡九十篇、四十餘萬言。每遇人輒曰:「能過我一讀《浮邱子》乎。」其自喜如此。

臧嚴兩博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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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興臧壽恭眉卿、烏程嚴可均鐵橋,兩先生者同籍湖州,同時號通經博學,顧極不相能。楊太守峴,臧先生高席弟子,亦嘗從嚴先生遊。一日,太守自長興歸,舟泊城外,鄰舟有命酒獨酌者,視之,嚴也。詰何自,以實對。詫曰:「是村夫子,堪若師乎?」它日,太守叩臧先生:「嚴某何如人?」曰:「粗能諷《三字經》。」《三字經》者,學童初入塾試諷者也。文人相輕,不意經生亦然。

某官慕王壬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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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某官慕壬秋名,屢欲造訪,逢人寄聲,而卒不至。朱暝庵克敬,戲為詩曰:「釀花天氣冷如秋,風卷蘆簾客怕留。卻憶去年彭太保,布鞋點雪訪壬秋。」

彭玉麐遺事三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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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直公之奉命巡江也,每至一處,輒與聞地方民刑事。而公又不喜衣冠,草帽芒鞋,素巾布服,如居士。以故官吏聞其至,皆不知送迎,惟各惴惴焉。聞公軼事綦多,不能盡記,今僅述其三事耳。

常州武進縣西三十里,有奔牛鎮,鎮為南運河濱一市集,置厘局焉。公一日舟行艤其地,見有麻衣而杖者,縛兩豕,置河干,而身與局役作哀冤狀、爭辨狀、憤急狀不已。而局役若甚傲岸而弗聞也者。公前問其故,麻衣者哭告曰:「母死不得棺,將渡河求之於豕價,局役謂過此即應稅。予謂生之河東、鬻之河西耳,且兩豕非往來販賣比也。哀以情則不可,爭以法則不理,乞得價而還納之,卒亦不允,而死母已望屋竟日矣。天下有仇死人、逼生人,而行此不仁者乎?」公憫其情,代哀之。局役不識公,怪其多事,揮叱之。公怒其橫,且非法,召舟兵(公舟水兵,平時亦不軍服)縛之樹,鞭斃之,而縶其局員,登舟去。局員以職守辭,公立召奔牛巡司至,命代之,竟挾與之省,交藩司,並請於撫院,褫其職。而院司竟不敢以越俎為公咎也。

江寧上舍生某,妻有姿,時傅相李文忠公督兩江,有弟稱四大人者,愛悅之,托以太夫人命,誘入署,逾月不令歸。生偵知其情,請之不能得,控之縣,不理;控之府,亦不理。生知無訴,大恚,遂病癡,終日語喃喃不絕口,皆此事也。公一日泊舟水西門,遇生茶肆,異其狀,詢悉之,因教曰:「子不聞老彭來乎?盍訴之。」生疑問所在,公示以停舟處,並捉筆為詞。翌日,生果往呼冤,公令從者召之入。一仰視,則昨日茶肆客也。生驚喜,公亦笑,受其詞而慰遣之曰:「明日候婦歸也。」生謝出。公即懷詞謁文忠,縱論巡江事。言次,若佯為不知刑事者,設問:「或使有民人誘奸民人婦,當如何?」文忠語之法。公復曰:「使有官吏誘占民人婦,法如何?」文忠亦語之。公又曰:「今使有封疆大吏之子弟,誘占民人婦,於法又如何?」文忠愕然,強語之,而公已探懷出詞,授文忠,且曰:「公能行法,則了之,否當請諸朝耳。」文忠閱詞,則色變,起謝曰:「此事實不知。然劣弟母所愛,請以私誼故,稍寬假可乎?」公曰:「頃已言之,但不上聞,斯為私已厚耳。」曰:「然則請以家法處之,何如?」公曰:「可。」曰: 「請少緩其死可乎?」公曰:「他唯命,是則不敢。」文忠不得已,呼其弟出,擲以詞。其弟見公則大懼,及閱詞,色沮汗流,惟叩頭乞貸死。文忠作色曰:「已為汝請不得活,速自裁!」其弟曰:「請一別老母可乎?」文忠語公,公許之,而待諸庭。入久不復出,公逼文忠甚,文忠顧謂左右曰:「入見四大人,令揭吾某號箱,取朝珠上物(即鶴頂紅,沾舌即死,凡一二品則有之),舐之可耳,勿望生也。」從者入,少頃而內廷哭聲作,則喧傳四大人死矣。公乃拜揖謝罪去。翌日,偵視生,則婦歸而生竟不癡。

楊子縣十二圩村民某,以孝母名,公往來其地久,時有聞。日者,薄暮過其居,偽為大解者,蹲籬下察之,適聞其母在床呼兒曰:「兒取溺器來。」子應之而不即至。頃母又呼曰:「兒速來。」子又應之而仍不即至。俄聞其母若甚急者,責之曰:「幾何不來?」公意此瑣事且若此,其他色養,大節可知,方竊歎名實相副之難,而人言之不足遽信也。乃念未已,而旋聞其子似撫床進器者,婉語曰:「溺器露外久,恐冷氣侵肌膚,故兒先溫之耳。」公乃大讚賞,逕起扣其扉,作索飲者,與之語,果愚民之純孝者也。憫其貧無養,因拾紙書錢帖二百千,蓋以章,令付諸儀棧。儀棧者,淮鹽囤積地,楊子穆觀察所總辦也。楊不識公書,且疑其詐,執而送諸縣。縣令以楊故,亦不察,笞責而後釋之。時公適他往,不之知也。逾日,公再至,村民訴所苦,且甚怨公之紿己者。公慚忿,與之邑,令見公惶懼,乞贖罪,公責令倍給之,以所乘輿送之歸,而短楊於江督曾公國荃,楊竟以是撤差去。

吳梅村晚年得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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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梅村晚年,精於星命之學,連舉十三女,而子璟始生。時唐東江孫華為名諸生,年已強仕,赴湯餅會,居上坐,梅村戲云:「是子當與君為同年。」唐意怫然。後戊辰,璟舉禮部,東江果同榜。或贈梅村《五十生子詩》云:「九子將雛未白頭,明珠老蚌正相求。蘭閨自唱河中曲,十六生兒字阿侯。」蓋少妾所出,後官兵科給事中。

袁簡齋生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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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簡齋六十三歲乃生子。時有族弟某觀察,在蘇州勾當公事,接江寧方伯陶公羽檄,意頗驚駭。發之,但有紅簽十字曰:「令兄隨園先生已得子矣。」常州趙舍人詩云:「佳問有人馳驛報,賀詩經月把杯聽。」

惠天牧之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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惠天牧先生初生時,父夢東里楊文貞公來謁,遂名士奇。年十二,善為詩,有「柳未成陰夕照多」之句,為名流激賞。弱冠補諸生,人戲謂之:「卿熟《史記》、《漢書》,試為我誦《封禪文》。」即應聲朗唱,終篇略無訛脫。昔韓昌黎《送張童子序》,稱其生九年,自州縣至禮部試,一舉而進,又二年復通二經,有司復上其事,由是拜衛兵曹之命,唐四百年科名之蚤,當無其偶,而新舊《唐書》,曾未一見姓名。宋時以神童解者,歲至數百人,而成大名者不多得,蓋極言天質之不可恃。觀於先生,雖生有宿根,恐亦賴濡染家學,潛心稽古之效也。不然,吳中惠氏,三世經師,豈元龍、定宇兩先生,皆為名臣轉世。

錢文敏之聰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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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文敏公維城,中乾隆乙丑狀元,選為清書翰林。公性聰敏,以國書為易學,遂不復用心。至散館日,輒曳白,純皇帝大怒曰:「錢維城以國語為不足學耶?乃敢抗違定制,若此將置於法。」傅文忠公代請曰:「錢某漢文優長,尚可寬貸。」上召至階下,立命題考之,公倚礎石揮毫,未逾刻輒就。上異其才,命南書房供奉,後遂薦升至戶部侍郎,寵眷甚渥云。

朱相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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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安朱相國軾,九歲時父攜至巨室某氏。某見其文秀,問讀書否,對曰:「五經甫讀畢,學作破題。」時方築室,因以《鋸木》為題,公應聲曰:「送往迎來,其所厚者薄矣。」某大奇之,攜之登樓,以「小子登樓」令對,公應聲曰:「大人作閣。」某知為偉器,令在家塾肄業,以女妻之。

張文和之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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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文和公,輔相兩朝,幾二十餘年,一時大臣,皆出後進。年八十餘,精神矍鑠,裁擬諭旨,文采贍備。當時頗譏其袒庇同鄉,誅鋤異己,屢為言官所劾。然其才幹,實出於眾,凡其所平章政事,及召對諸語,歸家時燈下蠅頭,書於秘冊,不遺一字。至八十餘,書嘗顛倒一語,自擲筆歎曰:「精力竭矣!」世宗召對,問以各部院大臣,及司員胥吏之名姓,公縷陳名姓籍貫,及其科目先後,無所錯誤。又以謙衝自居,與鄂文端公同事十餘年,往往竟日不交一語。鄂公有所過失,公必以微語譏諷,使鄂公無以自容。暑日,鄂公嘗脫帽乘涼,其堂宇湫隘,鄂公環視曰:「此帽置於何所?」公徐笑曰:「此帽還是在自家頭上為妙。」鄂神色不怡者數日。然其善於窺測聖意,每事先意承志。後為純皇帝所覺,因下詔罪之,逐公還家,致使汪文端、於文襄輩,互相承其衣缽,緘默成風,朝局為之一變。亦公有以致之也。

齊侍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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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台齊侍郎,敏悟強識,觀書目十行下,一覽則終身不忘。其應徵北上時,謁某邑宰,留宿署中,見架上有異書八冊,請借觀,主人曰:「諾。」次日將登程,主人奉書以出,侍郎曰:「已閱訖矣。」主人未之信,抽一二冊詢之,探喉而出,不訛一字。

李紱夙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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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侍郎紱,性聰慧。少時家貧,無貲買書,乃借貸於鄰人。每一翻繹,無不成誦。偶入城市,街衢鋪店名號,皆默識之。後官翰林,庫中舊藏有《永樂大典》,公皆讀之。同僚取架上所有,抽以難公,無不立對,人皆驚駭。後典試江南,闈中卷幾萬本,公皆披示,鉛華紛披,無不中肯,實近世文人所不逮也。

來文端相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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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時,相國來文端公保,善相馬。一日,與史鐵厓相國,坐政事堂,聞牆外馬行聲,公曰:「此良馬也,白身而黑蹄。」史公不信,遣人視之,果然,乃笑曰:「公前身是伯樂耶?」笑而不答。夫聞聲知良,容或有之,若隔牆而兼知其色,則非思議所可及矣。噫!技亦神矣。

嵇文恭風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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嵇文恭璜,善風鑒,百不失一。主乙未會試,揭曉後,中式者初見,即鑒別無爽。分兩日款宴,前一日,皆丹毫簡用者,內百二人不符,由途即選;次日所延,則盡歸班矣。嘗言乙未一榜無宰輔,惟許紫垣師孫寄圃玉廷,一內一外,祿位崇厚,後果然。又許金蘭溪為臬司,後由臬司官大司寇。曹顧崖城,病右手,慮大考不能作字,欲乞假,文恭曰:「不出三年,當至二品,豈能去耶?」後曹以學土督學山左,薦擢少宰。

楊中丞精相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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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川楊中丞頀,精相術。乾隆甲辰成進士,臚唱前一日,新進士會集乾清門外,公遍相諸同年,謂友人曰:「今科榜眼、探花,當是南北二邵(謂餘姚邵瑛、天津邵玉清)。第一人未見,何歟?」嗣見一人,脫帽箕踞,獨坐金缸旁,公拱手賀曰:「龍頭在是矣。」亟詢姓名,則會稽茹棻古香也。小頃,傳前十卷引見,以次唱名,鼎甲皆如公言。

吳漁山入耶穌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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漁山與石穀同邑,相友善,而畫亦相埒,惟漁山老年,好用西洋法作畫,雲氣綿渺淩虛,迥異平日。相傳其後竟從西教,故有浮海不歸之說,然無確證也。故友王潤甫汝玉,昔嘗語人云:「昭文張約軒通守元齡,曾得楊西亭所寫漁山小像,出以索題,上有上海徐紫山跋云:余嘗於邑之大南門外,所謂天主墳者,見臥碑,有漁山字,因剔叢莽視之,乃知即道人埋處。命工扶植之,碑中間大字云:天學修士漁山吳公之墓。兩邊小書云:公諱曆聖,名西滿,常熟縣人,康熙二十一年入耶穌會,二十七登鐸德,行教上海嘉定,五十七年在上海,疾卒於聖瑪第亞瞻禮日,壽八十有七。康熙戊戌季夏,同會修士孟由義立碑。蓋道人入彼教久,嘗再至歐羅巴,故晚年作畫,好用洋法。西亭此像作於辛酉,其時猶未入教也,余憶張浦山《畫徵錄》,稱石穀因漁山借其所撫大癡畫幅不還,遂與絕交。今觀此事,知石穀之絕交,蓋因漁山入彼教,而非為借畫不還。石穀事親至孝,人品本高,舊交割席,不忍顯言,故特假細事為藉口耳。」

孫淵如折脛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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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淵如官京師時,嘗被車壓折脛骨,為一金姓醫治好,後右足尚較短左足寸許,服雄黃兌燒酒,四十九日足發赤斑而愈。金云:「骨原可接。凡人自胎生之骨,如花木之枝,隨處可粘,惟在脾胃好,多進飲食,能生新血以益氣耳。若後生之骨,如齒牙、膝蓋、腦骨數處,則斷不能接。所以用雄黃燒酒者,雄黃能去瘀血,燒酒無損脾胃。瘀血不盡,雖治好,遇陰雨必變。」今孫已逾十年,行履適然,惟其醫治之精耳。嘗囑終身忌食荸薺,此理未晰,俟考。

劉文清晚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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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文清公墉,為文正公子,少時知江寧府,頗以清介持躬,名播海內。婦人女子,無不服其品誼,至以包孝肅比之。及入相後,適當和相專權,公以滑稽自容。初無所建白,純皇召見新選知府戴某,以其迂疏,不勝方面,因問及公,公以 「也好」對之,為上所斥。謝薌泉侍郎頗不滿其行,至以否卦彖辭詆之。語雖激烈,公之改節,亦可知矣。然年八十餘,輕健如故,雙眸炯然,寒光射人。薨時毫無疾病,是日猶開筵款客,至晚端坐而逝,鼻注下垂寸餘,亦釋家所謂善解脫者。

三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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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同治朝,吳文節可讀直諫垣,以烏魯木齊提督成祿,縱兵戕戮平民數千,具折嚴劾,有「請斬成祿之頭,以謝無辜百姓;並斬臣頭,以謝成祿」等語,廷議以為訐刺時政,飭回原衙門行走,而此折為時傳誦,朝野想望風采。同時有雲南舉人謝煥章,年逾六十,甫捷鄉闈,入都會試,其復試題「性相近也」二句。謝文理境深奧,閱卷者李某,幾不能句讀,以為文理欠通,竟坐褫革。謝固滇中名宿,有及門八人,同上公車,咸憤不與試,群起揭控。事聽於朝,特派大臣復閱,謝得開復,作為本應罰停會試一科而開復已後試期,應無庸再議。而謝之文名,由是盛傳日下。人言李某誠疏陋,適以玉成謝名焉。而菊部名伶十三旦者,亦於是時,以色藝特聞。時人為之語曰:「都門有三絕,吳侍御之折、謝煥章之文、十三旦之戲。」

鄧廷楨出督兩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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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光十五年,江寧鄧督部廷楨,受命總制兩廣,自安徽入覲。時公同鄉官京師者,公子子久編修外,幾二十人。公未明入朝,出答賓客之造請。及暮歸寓館,與鄉人述故老逸事、商論文史、辨訓詁音聲,於三百五篇詩,刺取聲韻雙疊者,左右逢原,如取物筐篋中,人皆神開意新,曰聞所未聞。臨別,鄉人為繪《宣南夜話圖》,悵之以詩。此事雖小,然作宦數十年,以耄耆老宿,與後生分席談經,非記誦博洽者不能。作客十餘日,以封圻遺客,與鄉里通宵話舊,非神氣閑定者亦不能。

曾左友誼之始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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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文正公與左季高相國同鄉,相友善,又屬姻親。粵逆猖獗,蔓延幾遍天下,公與左相戮力討賊,聲望赫然。合肥相國後起,戰功卓著,名與之齊。中興名臣,天下稱為曾、左、李,蓋不數唐之李、郭,宋之韓、范也。比賊既蕩平,二公之嫌隙乃大構。蓋金陵攻克,公據諸將之言,謂賊幼逆洪福瑱已死於亂軍中。頃之,殘寇竄入湖州,左公諜知幼逆在內,會李相之師環攻之,而疏陳其事。公以幼逆久死,疑浙師張皇其詞,大怒,特疏詆之。左公具疏辯,洋洋數千言,辭氣激昂,亦頗詆公。兩宮、皇上知二公忠實無他腸,特降諭旨兩解之。未幾,洪幼逆遁入江西,為沈幼丹中丞所獲,明正典刑,天下稱快,而二公怒卒不解,遂彼此絕音問。海昌陳其元,為左公所薦舉,公前在安慶時,亦曾辟召之。同治丁卯,謁公於金陵,頗蒙青眼,洎攝南彙縣事。丁雨生中丞時為方伯,具牘薦陳其元甚力,公批其牘尾曰:「曾見其人,夙知其賢,惟係左某所保之人,故未能信」云云。蒯子範太守,以告其元,謂公推屋烏之愛也。辛未,公再督兩江,張子青中丞欲調其元於上海,商之於公,公乃極口讚許。是冬來滬閱兵,稱為著名好官,所以獎勖者甚至。聞其元欲引退,特命塗朗軒方伯再四慰留,謂公忘前事矣。後見常州呂庭芷侍讀,談及二公嫌隙事,侍讀云:「上年謁公於吳門,公與言左公致隙始末,謂我生平以誠自信,而彼乃罪我為期,故此心不免耿耿。」時侍讀新自甘肅劉省三軍門處歸,公因問左公之一切布置,曰:「君第平心論之,侍讀歷言其處事之精詳、律身之艱苦、體國之公忠。」且曰:「以某之愚,竊謂若左公之所為,今日朝端無兩矣。」公擊案曰:「誠然,此時西陲之任,倘左君一旦舍去,無論我不能為之繼,即起胡文忠於九原,恐亦不能為之繼也。君謂為朝端無兩,我以為天下第一耳。」因共歎公憎而知善,居心之公正若此。人又謂洪逆未死,公特為諸將所欺,並非公之自欺,原可無須芥蒂也。公歿後,左公寄挽一聯云:「知人之明,謀國之忠,我愧不如元輔;攻金以礪,錯玉以石,相期無負平生。」讀者以為生死交情,於是乎見。昔韓忠獻與富文忠,皆為一代賢臣,第以撤簾事,意見不合,終身不相往來,洎韓公薨,富公竟不致弔。今觀曾、左二公之相與,賢於古人遠矣。

李文忠為李蓮英所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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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蓮英為亡清孝欽后寵監,勢焰熏灼,然其人膽汁薄弱,不敢為大惡,特陰柔害物而已。時李鴻章由直督入相,李素驕貴,且自負勳勞,遇同輩,恒兀傲視之,人多懾其名位,弗與較也。日者失禮於李閹,李閹銜之,他日謂李曰:「老佛爺(指孝欽)欲修頤和園,藉便遊幸。但以庫帑支絀,且此為不急之工,不欲撥款興修。公為國家重臣,何不報效此項工程,為諸臣倡?」時李積貲甚富,欲媚孝欽,欣然諾之。李閹復曰:「吾先導公入頤和園,視其何處應修者,一一了然,庶入告時,較有把握。」李信之。李閹潛使人導之入園,而乘間密奏於清兩宮前,謂李擅入禁地,不知何意。清光緒大怒,下詔申飭,交部議處。都人士皆傳為笑柄,而不知彼為李閹所賣也。

沈葆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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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葆楨以一九江道,賴曾文正力得至兩江總督。嗣以江西協餉事嚴詞劾曾,清廷下詔勸和,亦創聞也。或責沈負恩,沈怒曰:「予之有今日,予命所固有。天蓋假手於曾,曾遂貪天之功,以為己功耶?且予知有國,不知有曾。予為國汁,即有恩亦當不顧,況無恩耶?」沈為人獷暴,好自負。瀕死,輒言見冤鬼索命,江寧府塗宗瀛來謁,鬼稍斂避。沈乃留塗侍病,須臾不許離。一日侵晨,府署有要事白塗,適沈熟寐,塗乃潛出晤僚屬。未數百武,沈忽大呼,比返,則沈已卒,目突舌伸,爪痕宛然,或謂沈嗜殺,恒有無辜被戮者,索命之說,非無稽也。塗遽於理學,後亦官至總督,鬼之畏避,其以此歟?

趙舒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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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舒翹撫蘇時,元和陸相國以祭酒丁艱回里,服滿赴京,趙餞行於署。酒酣,趙頻顧陸而歎息。陸疑趙心有不愉事,堅叩其故,趙慨然曰:「某所以不樂者,以君為末代宰相耳。」陸憤然曰:「君既知相,白視何如?」趙曰:「此尤他,某終不得善終。」及趙內用任樞要,抱騎牆宗旨,以為庶幾可免禍。詎團匪之亂,趙雖持兩可,而竟列罪魁,恩賜自盡。趙體態魁梧,服鴆不死,使者恐受譴,急將七竅封閉,輾轉而死。誰云人定勝天哉?及後陸大拜,清室竟夷,令人歎事有前定,非人力所能挽回。雖然,趙之相亦神矣哉。

樊山感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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樊山好詼諧,卒多獲咎。與貽穀交惡,亦由詼諧而生,因此去官。平日頗受知於清孝欽后,張文襄、鹿文端在政府時,謀起用。樊山初意,未敢遽請開復,及進言,孝欽即曰:「此人有才,為榮祿所薦,以無罪被革,今當如何?」則皆曰:「謹候聖裁。」孝欽曰:「可開復原官。」又江寧布政使缺出,樞臣進單請簡,孝欽不視,直曰:「與樊增祥。」其眷念如此。樊有詩云:「感恩知己聚中臺,安國重然不死灰。早日相公知國士,晚年先后歎奇才。玉堂尋夢前團練,金榜還魂老秀才。赤舌幾人撟不下,玉音親許大藩開。」又:「大航朱雀備藩宣,黃紙除書下九天。鎖鑰故知惟準可,印符無以易堯賢。」又《安南服垂溫諭追述西巡入謝箋》:「一自邇英辭二聖,鼎湖彼此隔風煙。」即紀此二事,無任俯仰低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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